第3章 水底是什麽?
水底是什麽?
且說白海營大帳之外有人出聲,雖不尖細,仍能聽出這是一個女子。
果然不消片刻,兩個女使打扮的人率先入帳來,打起帳簾侍立兩側,緊随其後,一位盛裝的也馳中年女子低頭走進了進來。
一時,大帳之內所有兵士包括闫氏兄弟和他們口中的王爺——也馳寶舒王莫爾铮,紛紛跪了下來,面現恭謹嚴肅,口中正道:“見過長公主。”
也馳蘇樂長公主莫爾孛谷目不斜視,徑直向虎皮鋪就的上座走去,屬于也馳女子特有的細長眉眼着了濃厚的粉裝,看起來犀利而威嚴,高聳的發髻上對插着兩柄綴滿扣子大小金珀松石的牛角梳,目測足有尺餘,正是草原上最壯碩的野犀牛才能産得的牛角,質地堅硬若銅,斑斓如月,光彩異常,顯示着佩戴婦女極其高貴的身份。
“莫爾铮起來。”莫爾孛谷坐定,半刻說道。
寶舒王起身,笑着上前走了兩步,又恭敬地行了一禮。
“跟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啊?遠遠聽着,可是有人要把我白海營的上将拎去喂畜生?”莫爾孛古轉着手上的九目天珠戒指,也不擡頭。
寶舒王笑道:“姑母,是侄兒和闫都尉鬧着玩呢。”
“我自然知道你是鬧着玩,只是在衆将士面前,為了這幾個南周女人踢你都尉的屁股,又說送去喂老虎,總是不妥的!”
莫爾孛谷說着,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站在一邊的林舊,又看了看簇擁在角落裏的衆女,最後落在了玉瑩身上。
此時玉瑩的血已經止住,也馳軍中止血良藥藥性醇厚,一點兒便可斂血止痛,只是剛才血流得太多,還是滿臉滿身的血氣。
“天氣這樣熱,這一股血腥氣如何待得久,沒得把人熏壞了,就按照闫都尉說的,扔到禦獸苑去吧,那些畜生想來是喜歡這氣味的。”
莫爾孛古這一說話,角落裏的衆女紛紛面現絕望之色,就連帳中衆兵士亦是意外,不禁面面相觑。
“怎麽了,聽不懂我的話嗎?”莫爾孛古端起侍女送上的青豆飲,擡頭看了看衆人。
“是,來人,拖出去。”回應的是闫樓河,這是他的大帳,自然他來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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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先前的幾個士兵上來拖住玉瑩。
“放手!”林舊閃身擋住來人,“既然賭了,就該願賭服輸。”
在說話之前,林舊看過寶舒王,沒有寄希望于他會違拗這位長公主的命令,看得出他們沒人能夠違拗,但從這位寶舒王進入大帳以來的做派看,他并不像闫樓河和這位長公主一樣蠻狠,或許他在此時能夠說上一兩句話暫緩目前的形勢也好。
然而,寶舒王莫爾铮自始至終都是微笑恭敬地看着他的姑姑,連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更別說出言阻攔。
林舊不得不再一次出手相救。
莫爾孛古忽然笑了,盯着林舊的臉:“我若是……不肯呢”
“那就把我們一起扔進去,我們一起來的,也一起走。”林舊道。
剛醒過來的小榮聽說急着就要起身反對,被妹妹盛吉拉住。一邊的肖朗兒挺了挺薄秀的脊背。
“真是瞧不出,這南邊酥山軟水養出的狐媚子們還有這樣的膽識。”莫爾孛古吃了一口清涼的湯水,緩緩道,“那我倒是想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會不會化在我穆爾河的河水裏!”
此話一出,寶舒王俊逸的臉微微一沉,随即恢複如初。
“至于那個毀了臉的丫頭,我說沒人能救她,就沒有人能救。”蘇樂長公主一字一句說完,哈哈笑了起來,“拖下去!”
動手,只在半招之內。
林舊甚至沒有看清楚那個紫衣侍女是怎麽出手的,但是她知道這并不是什麽武功,而是也馳的迷藥。
林舊記得她父親曾經和她說過,也馳軍中有一位神醫吳萬方,來自前朝禦醫吳家,因滅國之時受到株連,不得已逃往也馳謀生。
吳萬方為人陰險又與大周有舊仇,所以每每獻毒方于也馳軍中。此人不僅制毒了得,更是制得一手奪魂攝魄的迷香,中招之人頃刻繁花滿目,随即昏厥,無半點還手之力,每于戰場之上捕獲主要将領所用,深為大周将士忌憚,久欲殺之而後快。
不想,經年戰場上沒見到,林舊卻在也馳的大營裏親自嘗試了一次,果然是奪魂攝魄,只容得林舊在倒下去的瞬間,聽到玉瑩最後喚她的聲音。
之後的事情,林舊便是從肖朗兒和盛吉的描述裏得知的了。
後來莫爾孛古本欲将衆女子全部關進水牢。“選擇題”是寶舒王莫爾铮提出的
——“不若将她們分別關起來,讓每個人自己選擇是留下來,還是走出房間去水牢等死。
果然,分別關押可以避免衆女互相鼓勵依賴,最是攻心。林舊一直利用衆女共進退之力,讓威逼之人有所忌憚,如今她被迷昏帶走,各個擊破的法子終是被莫爾铮提了出來。
對于已經受驚過度的女孩子們這樣的法子顯然是奏效的,一炷香的時間,走出房間的只有一向性格強硬的肖朗兒,還有讓林舊頗有些意外盛吉,這個看起來甜美柔弱的女孩兒竟然也有這樣的膽量。
只是如今三天過去了,再強硬的性格也抵不住這冰冷河水的浸泡,吉兒的聲音越來越弱,即使林舊和肖朗兒都在努力提醒她不要“睡着”,盛吉還是在一個時辰前陷入了徹底的安靜。
“吉兒。”林舊又一次忍不住出聲喚道。
仍舊沒有回音。
“姚櫻,你說,咱們要在這裏泡多久?會不會就像那個牛角夫人說的,直到被這水泡化了為止。”半晌,肖朗兒略有些頹然地問她。
林舊笑了笑,肖朗兒給人家起外號。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這時候還笑得出來。”肖朗兒也笑了,“當初咱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說,你絕對不是一個普通農戶家的女孩兒,被我說中了吧?!你瞧你和姓闫的動手時那一招一式,怎麽可能是打狗熊攆野豬練出來的?完全就是……”
“噓。”林舊忽然出聲,攔住了肖朗兒的話。
就在上一秒,她聽見自水流下游,也就是水牢另一個出口的方向有一個窸窸窣窣的聲響出現在水底。
此時,這聲響正在逆着水流向她們這邊靠近過來,聽着它規律而有力的破水聲,林舊可以判斷,這個“東西”足有一個成年人大小。
但它絕對不是一個“人”,因為它在……擺動。
肖朗兒顯然也聽到了,頓時緊張的毛孔都張了起來,緊緊靠着石壁:“這……這,這是什麽?是什麽啊?姚櫻,姚櫻,我,我怕,不會是什麽吃人的魚鼈水怪吧?聽起來,聽起來好大一只。”
林舊也怕,在這麽陰暗不見光亮的水牢裏,忽然自水底游來一個不見身形,但又明顯能感覺到游動的龐大物體,着實讓人魂兒都飛出了天靈感。
一時間,兩人心如擂鼓。
但怕歸怕,總不能等死。
林舊用力拉了拉綁手的蛇皮繩子,估量着如果一會兒這個東西若是游近自己,自己能否借助繩子快速卷起身子來,暫時離開水體,終究自己離着出水口是最近的,這個家夥會最快游到自己身邊。
“姚櫻,怎麽辦?怎麽辦?”肖朗兒慌了,“來人,來人啊……”
“你別喊,會把它引過去的。”林舊的呼吸變得急促。
她這一說,肖朗兒忙閉上嘴,只是不住顫抖,篩出周身一圈圈小波瀾。
在水裏泡了太長時間,全身都有些僵硬,林舊一邊聽着水中的動靜,一邊努力放松着每一處關節,好讓自己一會兒可以鉚足全力,卷腹而起。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自己要在它發動進攻的一瞬間離開水面,這樣說不定那東西會本能地追着獵物從水裏探出頭來,自己如果夠快,說不定有機會踢中它!就算踢不中,也會吓它一跳,水中的“東西”機敏,說不定能把它吓跑。
水裏的東西不急不緩,按照它的節奏在游動。
聽着細微的游動聲,林舊能感覺它果然是沖着自己來的,而且越來越近了……甚至它帶來的逆向暗流已稀碎地碰觸到了自己的身體。
越靠近越慢,最後這“東西”停在了離着林舊五六尺的地方,忽然一動不動了。
林舊的心跳進了嗓子眼兒,依着随父親多年狩獵的經驗,這正是獸類準備伺機而動的捕食狀态。
下一秒,碩大的黑影破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