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這一夜,林舊睡得不安穩,好多疑問無從解開也無從相問,一切都需要靜待時機。

“姚櫻,你醒啦?”肖朗兒進來的時候,從門縫向外看,天地都暗沉沉的。

“姚姐姐。”可喜的是吉兒也來了,能夠走動,面色看起來也略路紅潤了一些。

揉了揉眼睛,大概是藥力作用,肩上和背上的傷已經不那麽疼了,林舊透過米灰色的窗紙看向外面:“你們起得這樣早?幾更天了?”

“哪裏還早啊?外面要下雨了,看着暗沉,你等我開了窗子就知道了。”肖朗兒說着起身推開窗戶,尋了竹支子撐好,“你看是不是?”

果然,天上霧團團的,看不見日頭在哪裏,正是要下雨的樣子,風打了幾片竹葉子進來。

“姐姐是想吃香梨銀耳粥,還是牛乳百合粥?少将軍讓問了姐姐再叫廚房去做。”吉兒笑道,她今天看起來确實精神好了,換了一身淺桃紅色的衣衫,越發顯得甜美可人,只是這幾日折騰的形容瘦了許多。

“都好。”林舊道,“你們喜歡什麽就吃什麽吧。”

“香梨銀耳好不好?我實在不想吃牛乳,這幾日的酸奶饽饽吃得我現在還像啃了半碗牛糞。”肖朗兒皺着眉頭道。

吉兒笑着捂嘴:“肖姐姐吃過牛糞啊?竟知道味道。”

“就那麽一比方嘛,總之清淡點清淡點。”肖朗兒嘿嘿一笑,背着手在屋裏溜達了兩圈,“昨天給你換藥時太晚了,沒來得及細瞧,你這屋裏真好看,一色器物家設都是竹子編的,清清翠翠。是不是,吉兒?”

吉兒忙點頭:“我也說好看,像在家裏……”說着微紅了眼圈兒。

“哎呀好了,一早起還喊頭疼,想這麽多幹什麽,咱們現在得救了,至少不用在那個水牢裏泡化了,是不是?”肖朗兒明媚笑道。

“嗯嗯,看樣子這個少将軍不僅是個好人,還很有些地位權勢,你看他這院子,不像簡簡單單的人家是不是?咱們這就已經算是被救了,不會再去也馳人的地方了?”吉兒憎恨且害怕也馳人,如今被周人摸樣的李長平救下,還住進了明顯是周人宅府的地界,自然又心安又快樂。

肖朗兒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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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舊點頭:“昨天晚上少将軍和我說,不會有人來這裏搜查,若是他沒說謊,想來是不打緊了。”

“少将軍不會說謊的,她冒險救了咱們的命,為什麽要說謊呢?”吉兒提起李長平,滿眼都是光彩,“對了,少将軍說了,姐姐要先換了藥再吃飯,那藥是新調的,走了藥氣就不好了。少将軍還說了,這藥裏有費麻散,塗上去就不疼了,姐姐忍耐些才好,少将軍還說……”

“吉兒。”肖朗兒攔了吉兒的話,端起調好的藥汁,“叽叽喳喳吵死了,少将軍少将軍,他是你家将軍啊?”

林舊一笑:“好了,換藥時輕一點,別弄疼我哦。”

粥,按照肖朗兒說的,煮了香梨銀耳,李長平着廚下送了四個南式小菜并四樣糕點進來,皆清淡爽口。

三個女孩兒好久沒有嘗到家鄉的味道,吃得津津有味,不一會兒,香梨銀耳粥就見了底。

“我再去盛一點粥來,我知道廚房在哪裏,兩位姐姐等一下。”吉兒抱着粥缽開心地出了院門。

“你說,李長平,我是說少将軍不是也馳人吧?”肖朗兒吃了大半缽的粥,不覺得餓了,見吉兒出去,低聲湊過來問林舊。

“看長相不是。”林舊道。

“那便是周人喽?若是這樣,這飯更吃不得!”肖朗兒說着,推開面前的粥碗。

林舊笑了笑。

“你笑什麽?”肖朗兒氣道。

“我笑你都吃飽了才想起來。”林舊道。

“那……那我吐出來,或者,或者下頓不吃了。”肖朗兒看了看桌子上的麻油馬蘭頭。

林舊拿了一個雞蛋給自己:“也好,省得不夠吃。”

朗兒也笑了:“哎!不管他是誰,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南周的人也罷,北周的人也罷,總是周人,是從也馳的水牢把我們救出來的人。可是,可是……”肖朗兒一邊說着一邊打量林舊。

林舊把嘴裏的蛋黃咽了下去:“你若是有話,說就好了,沒頭沒腦地發什麽脾氣?”

肖朗兒湊了過來:“我是想問……”

“你若問她,不如問我來的直接。”門外,李長平笑着邁步進來,“可吃好了?若是不夠,廚下還有。”

兩人見李長平來了,皆起身問好。

“來了來了,這不是又盛了來。”吉兒笑道,“少将軍早。”

李長平點頭微笑示意。他今日看起來精神很好,換了青灰的長衫,不過家常打扮越發顯得容如玉砌,姿若閑鶴:“那正好,我剛從兵營回來,還沒有吃東西,我來吃一碗。”

聽他沒有吃東西,吉兒忙拿了桌上的幹淨月白耳盅就要盛粥給他,卻見李長平徑直走到方才林舊的位置,坐了下來,拿起林舊的碗筷,吃起她尚未吃完的半碗銀耳百合粥。

盛吉和肖朗兒有點懵。

林舊比她們還懵。

“你們站着幹什麽?坐啊。”吃了兩口粥,李長平笑道。

“啊,那個,我們吃好了,想去院子裏看看,剛才看到池子裏的荷花開了,能不能去看看?”肖朗兒拉着吉兒,一邊向外走一邊道。

“內院都可以,不要到前面去就好,我這裏往來好多當兵的人,做派粗莽不羁,不着意唬着你們。”李長平笑道,他今天看起來很開心,總是帶着笑意,“等姚櫻傷好了,你們一起出去逛逛也使得。”

“好好好。”說一連串好,肖朗兒拉着吉兒三步兩步跑出了屋子。

二女走後,李長平繼續吃飯,林舊繼續沉默。

“今日這荊芥筍絲鹹了些,你少吃,吃多了傷口不好愈合。”李長平沒有擡頭,就像和最親近的人說着最随常的話。

“少将軍,我們,我是說我們三個,肖朗兒、盛吉和我,接下來會怎樣?”林舊想了半日怎麽問,這怕是最符合姚櫻身份的問法。

李長平端起碗,将最後一調羹送進嘴裏,又把碗遞過去,示意林舊再給他盛一碗。

林舊盛滿粥,将碗放在李長平面前。

“大概就是這樣了吧。”李長平用修長的手指彈了彈碗邊,“他們送姬妾給我,總不會是讓我帶着你們去打仗吧?”

“‘他們’是誰?”林舊加重了語氣。李長平既然提起,現在可以問了。

“就是和你打了一架的那些人。”李長平拿了一個竹葉餃子,慢慢地剝。

“這個我知道,我是說,他們是誰?”林舊猶豫了一下,走過來,從李長平手裏接過竹包,打開來将雪白的餃子放在他面前的方盤裏。

李長平擡頭看着林舊,不得不承認,欣賞的人和被欣賞的人在漸漸恢複了氣色之後,都是如此漂亮:“你聽說過也馳莫爾姓氏嗎?”

也馳王族?!

果然是!

林舊那日在闫樓河的大帳裏,聽到衆人稱呼頭插牛角的中年女子為“達特”,這是也馳對于身份極尊貴女子的稱呼,原來他們竟真的是也馳王族。

“你那日在大帳裏見到的是也馳的蘇樂長公主,莫爾孛古。”李長平夾起餃子放進口中,“那個威脅你們的人,就是和你動手的那個人叫闫樓河,是也馳王主莫爾冼裏近帳都尉,其人骁勇善戰,也心狠手辣。”

林舊沒有什麽表情。

李長平一笑:“是啊,你的手下敗将,自然用不上這些詞。說來……你怎麽會功夫?”

林舊沒辦法撒謊,也不能說實話:“安北四州連年戰事,無論男女,家裏總會尋師傅教些拳腳,我喜歡,就多學了幾日。”

李長平抿着嘴唇點了點頭,信與不信都不需要繼續問,他并不關心這些。

“那日帳中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子……”林舊試探道。

李長平嚼着口中飯粒,半日:“他叫莫爾铮,也馳的寶舒王。”

“莫爾铮?那個人不像也馳人。”林舊觀察着李長平的表情。

“他母親是周人,當今也馳王主的西帳阏氏。”李長平停了停,放下手裏的碗筷,“萬泸溪不得寵,莫爾铮也是。”

确實,林舊那日便察覺到了,除了對于“姑母”的敬重,莫爾铮同莫爾孛古對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尴尬的,無論左右皆不能被認同的尴尬。

“問完了嗎?”半晌,李長平皺了皺舒朗的眉頭,似乎是有些自我戲虐的苦笑道,“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你繞來繞去的也該繞完了,你是不是該問問最重要的了?”

林舊不說話。

“不想知道我是誰嗎?”對于林舊的沉默,李長平又添了些争強的心氣兒。

窗外,烏雲集結,終是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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