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黎涓

黎涓

話說林舊夜間換藥時,與自己的女使雙淑唠些家常,門外天色漸晚,帳影跑了進來,急急回說黎涓出事了。

“黎涓不是和少将軍一起去山上了嗎?”林舊忙問。

“奴婢也不知道,是肖姑娘着人來說的,說是請您速去。”帳影形容小小的,一着急有點口吃。

肖朗兒性子雖說不上沉穩但還算清明,若事情不大,定不會蟄蟄蠍蠍地這麽晚了來找她。林舊顧不得藥力,忙起身随着肖朗兒派來的女使穿過半邊宅邸內府往東邊來。即趕到了,只瞧見黎涓的宅子外間站着幾個女使,上坐一人,不是李長平卻是林霜霜。

見她進來,林霜霜站起身,卻并沒有說話。

“黎涓怎麽了?不是去山上了嗎?”林舊看到肖朗兒也在,忙問道。

“一個時辰前我聽見她院子裏有動靜,估麽着是她從山上回來了,想來找她說說話,結果……我心裏沒注意,才找你來。”肖朗兒一向膽子大,這時說話倒是有些支吾。

林舊見肖朗兒神色不對,當下也不再問,便向內室來,還未進得,見陳媽媽頂頭迎了出來,身後跟着個醫者打扮的人。

“哎呦,夫人怎麽來了?誰這麽嘴快報了您?”陳媽媽說着竟伸手擋了一下林舊,“您不必擔心,大夫已經看過了,黎姑娘不礙事的,說是今日淋了雨,剛才在山上又着了風,有些着涼了,休息兩天吃幾副藥就好。如今黎姑娘睡下了,夫人身上有傷,也去睡吧。”

林舊看了看郎中。

“這是我們夫人,你回話就好。”陳媽媽眼神活絡,遞給大夫。

這邊郎中哈腰問好:“夫人好。”說着不禁側目,瞧了瞧林霜霜的方向,像是納悶到底誰才是主事的。

林霜霜面無表情。

“大夫辛苦,黎涓怎麽樣了?”林舊問道。

“不妨事,全在老朽身上,小小的寒症,一兩幅藥便好了。”大夫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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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兒,林舊也不好再說什麽,本就是為着同來的情誼關心黎涓才貿然跑來,現在衆人堵着她色色回的恭謹,倒像是自己拿着夫人身份管事來的。

“那就好,夜深了,若是沒事我也回去了。”黎涓既然沒事,林舊不想再待下去。

“姚櫻。”肖朗兒跑過來,拉住她手,“你那裏是不是還有早上剩的香梨銀耳粥,我看見沒吃完,放在涼廈的冰壇子裏了。夜長,我擇席睡不着,現下餓了,想去吃一點好不好?”

林舊看到了肖朗兒眼睛裏的閃爍,知她有話同自己講:“讓你晚上多吃一點,你偏不肯,這會子又餓了,那就去吃一碗吧。”

笑着挽了林舊的胳膊,兩個人由女使陪着,除了黎涓院子,向北面林舊住的抱竹軒而來。

綏王府,花低柳長,讓人詫異的是在這北國幹燥的荒原之上,要如何功夫才能植入這南國氣象,尤其今日雨降,泥土芬芳崩出,月色之下着實恍惚了身之所在。

“姚櫻,我有些擔心。”四下無他人,肖朗兒在姚櫻耳畔道。

“噓。”林舊輕聲而短暫的提示,向身後側了側目。

肖朗兒立刻會意,忙提高了聲音:“你可留了小菜?只吃白粥差些意思。”

“這個時辰要東西吃,還這般講究。”林舊笑道,說着回身招呼跟着自己出來的女使紫茄,“我不認得路,麻煩紫茄姑娘去廚下看看,可還有些晚飯剩餘的小菜,端了來給肖姑娘。”

紫茄猶豫了一下,低頭應聲而去。

兩人繼續前行,一陣清風拂過,小路兩邊遍植的草木沙沙作響,帶着幾分暑氣散盡後的涼意。

“今日一場雨,還真是有幾分涼。”林舊道。

“我倒是不覺得,你來得急了,也不多穿一件衣裳,身上還有傷。”肖朗兒抱了林舊的肩膀,還是覺得她冰涼單薄,便回身對自己的女使道,“你回去取一件我的衣裳來給姚櫻吧。”

“離着你那裏遠了,等她回來咱們早到了。”林舊笑道,“前面就是抱竹軒,你倒是讓她去我那裏取一件,趕着回來就是。”

“這也對,我的衣服你穿着闊了,不合身。”肖朗兒笑道,向着女使揮了揮手,“去拿一件。”

女使也猶豫了一下,快步向着抱竹軒跑去。

“姚櫻,你覺不覺得這裏很奇怪?”女使跑走後,肖朗兒迫不及待地同林舊說道。

林舊點了點頭:“剛才女使雙淑說她們是同黎涓幾個人一起來的,可你看,女使們似乎對這裏的地形甚是熟悉。”

“木秀,就是剛才打發她去拿衣服的那個女使,她身上總是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肖朗兒道。

“胡茶百裏香。”林舊道。

“那是什麽?”肖朗兒沒聽過這種香料的名字。

“也馳歌姬常用的熏香。”林舊深深呼吸了一口園中的清冽之氣,想把從邁進黎涓的院子一直不斷湧入口鼻的胡茶香氣驅散出去。

“啊?她說她是北周人啊,長相也是啊。”肖朗兒道。

“誰說也馳的歌姬不能是北周人?”林舊轉過頭,看着月色下漂亮的朗兒,“黎涓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肖朗兒提起一根手指在面前不停揮舞:“不是風寒,不是風寒,這樣的天氣,就算淋了雨也着不上風寒,何況黎涓夙夕體格健壯,咱們來也馳的一路上多少颠簸,也沒見她哪裏不舒服。我覺得……”肖朗兒四下打量了一下,“我覺得黎涓是中毒了,也不是中毒……是中邪了!”

林舊聽得糊塗:“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瞧見她的時候,她口中颠來倒去說着一句話。”肖朗兒回憶道。

“說什麽?”林舊追問。

肖朗兒搖了搖頭——沒回憶起來。

林舊翻了她一眼:“關鍵的倒是沒記住,有得沒得說了一堆。”

“想起來了!她說——快救他上來!”肖朗兒忽然眼中曝光,“對!就是這句,快救他上來。”

“救誰?”

“那我哪裏知道?我湊過去還沒問清楚,林霜霜就來了。”肖朗兒面色不虞,語氣帶了不屑,“她來幹什麽?比陳媽媽帶着大夫來得還快!好像在這內院主事的一樣,看着就讓人不爽氣!”

林舊看着肖朗兒,看了又看,看得肖朗兒直躲閃。

“我說你找我來幹什麽?”林舊氣道。

“自然是……自然是瞧黎涓。”肖朗兒咬着手指頭上一個飛起的小肉刺,晃了晃身子。

“發現黎涓病了一個時辰,你才去找我,是讓我來瞧黎涓病的嗎?”林舊把肖朗兒的手從她嘴裏拿出來,林舊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好疼!”肖朗兒揉着腦袋,“我就是看不慣林霜霜那個樣子,綏王爺究竟是誰都沒鬧清楚呢,她便充上管事的綏王夫人了,沒人知會就自己跑來坐着,還問東問西,調停大夫,支使奴婢。”

“你說并沒人知會林霜霜?”林舊抓住了一絲絲訊息。

“黎涓的兩個女使都在啊,我帶來的木秀也一直在啊,除了讓她去找過陳媽媽,陳媽媽并大夫來了,就沒有別人了。林霜霜是自己來的,我瞧見她礙眼,才讓木秀去找的你……”

“還說是讓我瞧黎涓的,分明是拿我當了‘雞毛’令箭。”林舊不高興了。

“哎呀好了,以後不會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什麽‘夫人’什麽‘娘子’的稱呼,以後不會了不會了。”肖朗兒笑道,撫了撫林舊的肩膀。

“那你猜猜我為什麽不喜歡這個身份。”林舊并不能和肖朗兒說太多,這會讓她處于危險的境地,但是有一點她得讓肖朗兒知道,知道如今的局面并不是因為李長平是周人,也馳之行就意外地獲得了什麽“大團圓”的結局,衆人也未必就處在了她們委曲求全得來的安全境地。

肖朗兒見着林舊忽地嚴肅起來,忙也斂了笑容,目光如月下的清淨溪水一樣透亮:“姚櫻,我知道你的意思,別的我不說,我只說一句,我是死也不會屈服也馳這群畜生的,自然也不會屈服給也馳為王做宰的周人,他們不配做周人,怎麽還能配得起我肖朗兒?!就算是救過我的命也不行,大不了有一天我還他一條命,其他的就萬萬不能了。”

肖朗兒笑了笑,硬朗俊秀的面容一點也不虧了她的名字:“我之前還怕你犯迷糊,終究這個李長平又俊朗又幹練,對你還如此好,如此看重。如今聽你這樣問,我就安心了,你果然還是那個最好的姚櫻。”

林舊一笑,拉了肖朗兒的手,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個爽爽利利的姑娘,可是……

可是爹呢?他難道看錯了薛少騰?

種種跡象表明,他若是薛少騰,那薛少騰無疑已叛國。

除非……除非……他不是薛少騰!

可他不是薛少騰,他又能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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