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忍耐

第29章 忍耐

“是安神養眠的藥。”

“他說他睡眠不怎麽好……”

時間倒退回五小時前,岑骁淵出現在醫務室門外,壓迫感十足地問出那句:“剛剛出去的那個人,你給了他什麽?”

醫生迅速下了判斷,賭對方是剛剛才到,只看到繭綏跑出去的身影。

因此,他說了謊。

咽了一口唾沫,醫生擡起頭,故作輕松道:“他讓我開點安眠藥給他,橫豎我人都在這兒呢,就順便給他抓了點藥。怎麽了,老大,那學生你認識?”

岑骁淵聽到對方的稱呼蹙了下眉,倒是沒有糾正,望向繭綏消失的方向,默默思忖起來。

醫生繼續:“老大,你今天來得有點早啊,是事情提前處理完了嗎?”

岑骁淵沒有回答,他還在絮絮叨叨。

“你最近出任務太過頻繁了,照這樣下去你的眼……”

“岑沐,”岑骁淵叫着男人以前的名字,終于肯把頭轉過來,未開燈的房間,漆黑一片,“你今天的話格外的多,我安排你到這裏來,不是叫你游手好閑,聽人閑聊八卦的。”

醫務室平時沒有什麽事做,都是些逃掉訓練,到這兒躲懶的學生,最一線的八卦就從中而來。

這些天裏,男人在這幫學生口中聽到不少有關岑骁淵的傳聞,有時候實在忍不住好奇,就會問上一嘴。

岑家是大家族,人口衆多,分布也廣,按照輩分,岑骁淵合該管岑沐叫一聲叔叔。

只可惜,岑沐早就被家族除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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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總算消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道,“知道你不願意聽,但站在醫生的角度,負責任地講,照這樣下去,短期治療根本無法跟上你的消耗。”

岑骁淵已經踏進房間,熟門熟路坐在那張暗紅色的沙發上,泛着金芒的眼瞳在黑夜裏格外詭異。

對于醫生的提醒,他像是沒有聽見。

“少廢話,做你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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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撥回到現在,外面雷雨大作,床前的人把繭綏吓得不輕,冷汗冒了一後背。

“睡眠不好為什麽不和我說?”

岑骁淵一句話問懵了繭綏,手腕被牢牢固住,另一條手臂也泛起陣陣隐痛。

他總是掙脫不開,幹脆連嘗試都不嘗試了,跌入Alpha的懷裏,熱度幾乎燒灼融化他。

岑骁淵發現了。

發現了醫生給他的那包藥。附着的紙張上寫着藥方,的确就是調養生息,治療失眠的湯藥配方。

大概是看繭綏毫無精神氣,他随手配了一方藥,沒想到成功救了兩個人。

一個是冒險撒謊的他自己。

一個就是繭綏。

繭綏迅速反應過來是岑骁淵誤會了,暗地裏松了口氣,正想着怎麽措辭回答對方。

沒想到,岑骁淵還有下一步動作,手掌順着他的手臂下滑,一直到他的手腕,握住了,簡直是在用自己掌心的熱度給他取暖,另一只手還在他的發尾處輕蹭,留下癢意。

對于Alpha忽如其來的溫柔,繭綏無所适從。

因為無論再怎樣捂暖,手腕處的陰冷都無法消退。

這只不過是舊傷留下的隐疾。

岑骁淵身上明明有更多,蜿蜒在軀體之上,痛苦并不比他少。

他選擇了視而不見,岑骁淵也應該如此。

可現在,握在手腕上的熱度燒灼他,比潮濕陰冷的酸脹感更令他難以忍受。

岑骁淵以為他是疼得發顫,想了想,松開繭綏,把人安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過去。

“睡吧,我陪着你。”

他再次牽起繭綏的右手,額頭蹭過去,氣息也跟着落在繭綏的枕邊,淡淡的烏木沉香,是他刻意控制信息素的結果,醇厚的木質香有助于安眠。

繭綏卻生怕再次沾染Alpha的信息素,忍不住向後退了退,一擡眼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

他不敢再往後了。

身體僵直,比方才還不好受。

有岑骁淵在身邊,他更睡不着。

偏偏一句真話都不能講。

他嘗試過說實話了,但結果總是更糟糕。

後半夜繭綏幹脆沒有睡,被Alpha圈在懷裏徹夜難眠。

之後的幾天裏,只要岑骁淵晚上回來,都會到繭綏的房間“哄”他睡覺。

這讓繭綏更加難以入睡。

尤其是在酷似A區的布置裏,每個睜開眼的夜晚,他都會覺得自己又回到幾年前任人擺布的時候。

如果岑骁淵只是單純的躺在他身邊還好,但不止是這樣。

從醫生那裏帶來的藥方被熬制成一碗又一碗苦澀難咽的湯藥。

岑骁淵每次端來,繭綏嘴巴裏都反酸。

喝不下去也要喝,Alpha用手指撬開他的嘴,“喝了你才能睡好,黑眼圈都這麽重了,等着把自己熬死麽?”

……那是因為你。

睡不着是因為你在我身邊。

繭綏一聲不吭喝掉了,苦得眼眶發酸,掉生理性眼淚,被岑骁淵粗魯地擦掉了,捧住他的臉,半是威脅半是哄,“喝個藥也能哭鼻子?真有你的。”說完把唇貼上去,好像這樣就能減少苦味。

繭綏想對方應該是想叫自己廢物點心,但礙于某些他不能明白的理由,沒有說出口。

又過了些天,繭綏後知後覺,岑骁淵大概是真的想對他好一點,時不時地親吻和撫摸令他渾身上下都在顫栗。

不能拒絕。

無法拒絕。

他的“不要”只說出前面一個字就會被岑骁淵吞入口中,變成更深程度的吻。

因為一起睡覺,稍不留神就會擦槍走火,有時候還會被按住腦袋,吞得太深,繭綏會覺得自己要窒息死掉,喉嚨好像也撐大一圈,眼眶裏盛滿生理性淚水。

輪到岑骁淵幫他,他首先感到的不是愉悅,而是“要被吃掉了”的恐懼。

繭綏不喜歡岑骁淵由下自上地看他,他總能看到那道月牙形的疤。

那明明不是他的錯。

是岑骁淵不肯上藥,不肯消除那道痕跡。

而現在,岑骁淵在他身體上留下的更多。

斑駁的、白色的污漬,無論怎麽沖洗,似乎都還殘留在身上,一條條一道道。

宛如對方身上的傷疤,一條條一道道。

值得慶幸的是,那些疼痛沒有複刻在他身上。

繭綏總要在不幸裏找幸運,不然他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

以前家裏有五口人,繭綏是長子,容易被忽視,別人給他一點點好,他就會很開心很知足,凡事也都會往好的方面想。

後來去了A區,他也常常想,這比以前的日子好多了,他能吃飽,只需要讨好一個人……

然後,一轉眼就到了現在,岑骁淵再度出現在他面前,他又要想……也只能這樣想,沒關系的,岑骁淵總要回到A區去,他還可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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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節課昏昏欲睡,繭綏睡眠嚴重不足,實在沒撐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但他的意識還殘留一點,睡夢中聽到身後他人的議論紛紛。

“你看到他身上的痕跡沒有?”

什麽痕跡?

“……還滿激烈的。”

所以是什麽痕跡?

“就這樣江宜晚也能忍?”

“也沒辦法不忍吧,畢竟婚約對象是S級,江宜晚充其量是個C級。”

意識漸漸沉沒下去,再度醒來是下課鈴響,繭綏抹了抹嘴巴,确定沒有流口水,起身的同時向後看去。

身後兩個同學被他的目光盯着一僵,好在只持續了幾秒鐘,繭綏迅速拎起自己的背包,一節節臺階地邁下去。

“都怪你,是不是被他聽到了?”繭綏走後,同學A道。

同學B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聽到了又怎樣,事實啊,他一個Beta給人當小三,還不許說了?”

“快別講了,你不要命了!”同學A大驚失色,神經兮兮地前後望了望,“你忘了A棟那幫Alpha的下場……”

“不至于吧。”同學B一邊說着一邊害怕住了口,卻還是忍不住嘀咕。“一個Beta而已,又能怎樣?”

Beta又不能和Alpha結婚。

不止是A區不允許,連B區也鮮少有人締結這種婚約。

Beta和AO之間終歸是不同的。

AO尚且有匹配度和信息素,Beta卻是什麽都感知不到,無法解決Alpha的易感期,也不能被永久标記。

衛生間內,繭綏在鏡子裏看到自己後頸的咬痕,是兩人重逢時,岑骁淵在他身上留下的。

因為沒有塗抹特質的藥膏,連續幾月都沒有褪去。

不久前又被重新咬了一口,看上去更加可怖。

是他忘記了。

趴在課桌上睡着,不小心把後頸露了出來。

明明是個Beta,卻像Omega一樣被标記,在旁人看來确實很可笑吧。

繭綏本以為自己可以繼續忍耐。

可真正聽到旁人的議論,言語間的輕蔑還是擊垮了他。

沒有人真正看得起他。

繭綏一直都知道。

在A區的時候就是了。

随着年齡的增長,岑家內部的争議也越來越多,成年後的Alpha還無法掌控好信息素,等同于無法掩藏氣息的野獸,只有死路一條。

哪怕是高階Alpha,這一點也足夠致命。

因此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和岑骁淵的交流與互動就只有Alpha單方面的發洩與撕咬。信息素染在Beta的身上,過不了多久就會消散,咬痕在藥膏的作用下,也會漸漸消失在皮肉上,什麽都不留下。

而他跟在岑骁淵身邊,只會被視為累贅。

自己應該是岑骁淵當時最想擺脫的存在。

因為只有他不在了,合約結束,才能證明Alpha的信息素紊亂症得到徹底根治,岑骁淵才有可能被推上候選人的位置。

他被所有人厭棄。

後來也包括岑骁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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