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扭曲
第45章 扭曲
岑広瀾在岑骁淵的父母還活着的時候,就聯系過他的家庭,這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早年間身為家主的岑広瀾就對這一家人青睐有加,同時也意味,岑骁淵父母的死亡或許沒那麽簡單。
岑骁淵說:“對外說是車禍,我那時還小,很多事記不清了。”
像是故意說給繭綏聽,引起他的猜疑和發問。
那聲“少爺”反而不那麽重要了,Alpha沒有糾正他,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依舊叫人捉摸不透。
繭綏卻不得不多想。
“從前岑広瀾收養的孩子,有些是家族各分支主動送上門的,有些是他親自挑選出的孤兒。”岑骁淵繼續道,“我和岑绮露是後者。”
岑绮露是岑骁淵的表姐。
那個曾經失蹤現又返回岑家的Alpha。
她和岑骁淵一樣,都是高階Alpha。
——————————
六歲以前的事都太模糊了,乃至于真正尋到這棟房子,推開這扇門,岑骁淵心裏沒有一丁點的觸動。
回憶需要別人一遍遍不停地提及,才能加固的,但是自從搬離B區,再也沒有人會在他面前提起那些。
父母死時,自己是什麽心情,又是怎樣的嚎啕大哭,岑骁淵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的記憶開始于來到A區,站在岑広瀾面前的那一刻。
Advertisement
因為他的養父是個利益至上又極度冷血的人,岑骁淵的身上多多少少有那人的一點影子。
宅邸裏的家仆怕他,管家也不是他的人。
只有那個灰撲撲、怯生生,被挑做陪讀的Beta,始終跟在自己的身邊。
岑骁淵從小接受高壓訓練,對痛覺不敏感,更沒辦法推己及人。
上位者不理解下位者為了生活能夠忍受多少苦,直至後來産生的那點恻隐之心,也不過是因為兩個人的關系驟然拉近。
起初,他待繭綏的好,是施舍也是獎勵,直到後來,才一點點、慢慢地變成真情實感。
岑骁淵向來不在乎受傷,只要能贏就好,最好一直贏,因為輸家下場都很慘。
如果不争,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但是繭綏的出現,讓他逐漸松懈下來,相比起獲得養父的認同,他漸漸把重心轉移到了繭綏的陪伴之下。
那是他犯的第一個錯誤。
而第二個錯誤則是他以為,短暫的離別可以忍受,他遲早能夠找到他。
岑広瀾派人到C區尋他時,罵他的那句蠢貨一點都沒錯。
他不知道Beta的真名是什麽,不知道他家在何處,甚至不知道他有着怎樣的家庭。
因為合約不允許透露,岑骁淵便一廂情願地以為,這些都不存在。
孤身一人的只是他。
繭綏有他自己的生活,他的家。
那是重逢後,給岑骁淵的第一個重大的沖擊。
是他需要繭綏,而非繭綏需要他。
他如果說真話,他就輸了。
他如果不争,他就輸了。
——————————
若是繭綏沒有說謊,沒有為了那個Alpha欺騙他,岑骁淵本來打算用更委婉的方式告訴繭綏,岑家的那堆爛事。
可一切都那麽巧合,那個暑天,岑沐與繭綏的互動引起了他的懷疑,當天晚上,他便派人去盯着岑沐,男人私下裏對繭綏的提醒令他憤怒非常,期末後繭綏的隐瞞更是雪上加霜。
他從來不是繭綏的依靠,他是他避讓不及的障礙,跨越過去,繭綏會過得更好,他本來就有自己的家,還有親人陪伴。
是岑骁淵什麽都沒有。
“沒有證據能證明是岑広瀾動了手腳,那幾通電話說明不了問題。我猜他曾經提出想要收我為養子,我父母沒有同意,因為岑绮露也是如此,她的父母也一樣,是意外身亡。”
岑骁淵說着,心裏想得卻是他應該表現得更加可憐無助一點。
但他做不到的。
他這一生,六歲前的記憶全部消散,唯獨可以參考仿照的人,是岑広瀾。
岑沐有一點說得沒錯,岑家人都是瘋子。
被瘋子盯上的繭綏太可憐了。
繭綏的目光果真變得不一樣,在這樣一間充滿回憶的房子裏,他能感受到岑骁淵父母對他的愛。
殊不知這是精心設計的一環。
所有的擺設,所有的陳列,岑骁淵特意帶他走了一圈。相框裏的全家福,岑骁淵也仔細端詳過,卻無法産生任何感情。
A區的生活根深蒂固地植入在他腦海裏,不擇手段的掠奪是刻在骨裏的本能。
岑骁淵:“現在岑绮露回來了,家族裏大部分人都很支持她,因為兩年前,岑広瀾把所有‘髒活’都推給了我,我是那把懸在他們頭頂要人命的刀,他們都想把我外放出去。”
繭綏想,是自己的原因嗎,是因為自己,岑骁淵落得如此境地。
就因為一個假名字?
這太可笑了,他卻一點都笑不出。
岑骁淵上前一步,低頭看着繭綏,“岑點心,你還記得你從前跟我說過什麽嗎?”
在預想中,他應該把雙臂落在Beta單薄的肩膀上,在對方的耳邊喃喃。
他的确這麽做了。
“你說岑绮露死了太好了。”
“你現在還這麽想嗎?”
繭綏瞬間想到島上江宜晚說的那番話。
——“岑骁淵的表姐現在在岑家可是很有威望的,岑骁淵因為之前的暴力執法,已經有許多人對他不滿意。”
——“如果他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會死,這種情況下,你希望誰贏?”
這還沒有完,岑骁淵緊接着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在五歲那年做過一個檢查。”
Alpha環抱住他,下颌抵在他的肩頭,他僵硬地一動不能動。
“是到A區去,做第二性別檢測。”岑骁淵垂下眼,琥珀色的眸裏藏匿情緒,“我不記得了,聽別人說,我和我父母一起,檢測要抽足足一管血,我哭了很久,他們就四處找糖哄我。”
檢測結果令岑骁淵的優異過早暴露在人前。
岑広瀾是他的養父,更可能是害他成為孤兒的罪魁禍首。
他曾經那麽幸福過,嘴裏含過糖,品過甜的滋味後失去了一切。
而現在,随着岑広瀾的失蹤,這一切都無從發洩和悲鳴。
好一會兒過去,繭綏的雙手輕輕搭到岑骁淵的背上。
就像六年前,在離別的最後一刻,他給岑骁淵的祝福也真誠。
——“希望你一切都好,少爺。”
“岑骁淵,我希望你贏。”繭綏說。
在這一刻,他看到無數的影子,是十三歲,被岑骁淵一個枕頭砸中了,也要去給對方上藥的自己;是十四歲,蹲在院落的角落,等待岑骁淵歸來的自己;是十五歲,在得知岑骁淵少了一個競争對手後,松一口氣的自己。
十六歲時他給自己起了個名字,沒有人在意,無人的時候,只有岑骁淵會叫他“岑點心”。
而十七歲往後所有事都不一樣了。
成人之後少年是會走散的。
繭綏從來不希望岑骁淵死掉,他只是想要逃,逃離上城區,逃離高級Alpha,逃離那種命運不由自己掌控的恐懼,過最普通樸素的生活。
可他們的相遇,注定了他的願望無法達成。
——————————
那之後的幾天,繭綏便跟着岑骁淵在這棟房子裏生活。
兩個人吃住在一塊,親吻還是有,還是會牽手,但是沒有再做那檔事了,實在太痛了,繭綏心裏有很大的陰影。
Alpha幾乎寸步不離他身邊,後院的籬笆地有新鮮的瓜果蔬菜,繭綏想去看,岑骁淵就帶他去看。
岑骁淵問繭綏喜歡嗎,烈日當頭,繭綏蹲着身輕輕撫摸腳下的嫩苗,扭過頭,看到正盯着自己的人。
“……喜歡啊。”繭綏扭過頭,看着菜苗苗,“喜歡吃。”
“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麽,還有睡?”
腦袋被拍了下,繭綏的眼神又悄悄望過去。
他知道很多。
但不知道岑骁淵為什麽喜歡自己。
他太想問又太害怕問了。
一旦質疑,Alpha一定會生氣。
暑氣重的那幾天,屋子裏開着空調,繭綏乘着涼風,客廳裏忽然傳來電話的響聲。
繭綏和岑骁淵對視一眼,忙快步跑下去,他以為是塵燃打來的電話,卻是有人播錯了號。
薄半袖下是一副健康柔韌的軀體,岑骁淵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一手圈在他的肚子上,另一手擡起他的下颌,與之親吻。
吻出的聲響砸紅了繭綏的耳朵,他軟下的腰肢被堪堪托着。
“你在等誰的電話?”又是那副危險的神色。
“我弟弟。”繭綏以為這個回答能讓對方滿意,卻不想下唇被重重咬了一口。
他吃痛叫了一聲,緊接着,被抱上了電話櫃,短褲半褪,筆直的小腿和泛紅的膝蓋,還有喉嚨裏細小的嗚咽。
岑骁淵幫他弄得舒服了就停下來,舔了舔他的耳垂,又是一個綿長的吻。
繭綏的身體微微地抖,腳尖也蜷縮起來。
他從沒得到過這麽多的愛,多到擠滿了溢出來,多到窒息。
多到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