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靠山
第7章 靠山
入學的第一場考試如期而至。
周四晚上各班便響起拉桌子推板凳的聲音,位子排好,晚自習沒有老師來打擾,全憑大家複習。
考場在臨放學才貼出來,夏薰成績屬于上游但不拔尖的水平,在第二考場考試,白前在第一考場,和她的考場挨着。
夏薰在出教室的時候,恰好和白前碰上,本以為只是擦肩而過,誰知白前問了句:“一起?”
班裏人出來進去,紛紛看着他倆。
夏薰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便找了個借口:“你先走吧,我想先去上個廁所。”
白前無聲看了她一眼,抿緊了唇。
“讓讓,讓讓啊。”教室裏走出兩個人,走前面那人自動為後邊那人開路,“別杵門口,過來過去多不方便。”
他們倆從夏薰和白前中間穿了過去,說話走路都像沒事找事。
夏薰不動聲色的看了走後頭的那人一眼,他沒看她,她收回視線,趁機離開:“班長,我先去廁所了。”
她說完便小跑離開。
白前沉沉目送她,待她消失在拐彎處,他才收回目光,準備去考場。
“班長,幾考場啊?”剛才從屋裏出來的男生問。
“一考場。”
“夏薰幾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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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白前不欲多聊,一副想走的樣子。
“啧,班長知道的挺清楚。”男生說着話,要看就要把手搭在了白前肩上。
白前躲了一下:“商天冬,你想知道也可以自己去看。”
一般鄭重念出別人的大名,就有點警告意味了。
說完白前就走了。
商天冬屬于熱臉貼了冷屁股,氣很是不打一處來:“操,不就是學習好嘛,拽個屁。”
“有本事你也拽?”周流光諷道。
“哥,你搞清楚,他是你情敵,我不是。”商天冬臉上寫滿了“你別不識好歹”。
“情敵?”周流光笑,“誰告訴你我喜歡她?”
“不是嗎?”商天冬疑惑了。
剛才是誰明明都快走到後門了,又拐了個大彎推他往前門走的?
“不是。”周流光給了商天冬一個确切的回答。
“啊?”商天冬非常不理解,“那你是單純看她可憐,想幫她?”
“也不是。”
我只是覺得她太弱了。
弱到,我連傷害她的興趣都提不起來。
“那是為毛啊?”商天冬覺得腦子要炸。
“……”周流光不欲多言,轉身離開。
他是新來的,沒有成績參考,自然被排到了最後一個考場。
那個考場全都是平時不學無術的學生,一點考試的氛圍都沒有,還沒進門就聽到屋裏炸鍋一樣,全都在熱聊。
周流光一進門,大家不約而同安靜了下來。
他只掃了一眼,就認出好幾張熟面孔,有那天堵夏薰的,也有堵他的。
他低頭掃了眼離他最近的桌子上的考號,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他應該坐靠牆的最後一個空位。
前面的人,恰好是殷烏茜。
她這天化妝了,粉嘟嘟的唇色,只是相由心生,粉色在她這種人身上完全沒有半分甜美可愛。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周流光進門,再坐下。
而周流光始終沒瞥她一眼。
很快開考,第一場語文,是這間教室上座率最高的一場考試,到第二天下午的英語,直接少了一半人都沒來考。
英語交卷後,殷烏茜轉頭把手撐在周流光的桌子上,笑:“帥哥,交個朋友呗。”
這女孩,有一雙很亮的眼睛。
周流光很不喜歡。
十七八的年紀,聰明勁兒太過,就顯得虛僞。
他直接忽視她,站起來要走。
殷烏茜愣了一秒,不敢相信會有人這麽不給她面子,傲勁上來了,也站起來:“你這是拒絕我?”
她笑,但是也明顯在生氣:“你想好了,我可不是趙瀾。”
威脅他?
周流光笑了笑,整個人透着懶散,卻又莫名有氣勢。
可能真正有氣場的人,反倒是不故作架勢,無論什麽時候都夠淡定的那類人吧。
周流光用非常平的,理所應當的語氣回了殷烏茜一句:“你還不如她。”
殷烏茜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只是微頓,随後雙眸中的恨意一閃而過。
身邊有不少認識她的人在往這邊看,她強撐着,讓自己繃了根弦沒有垮下來,揚揚嘴角,又揚揚嘴角,露出一個看起來不在乎的笑:“夏薰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啊?”
“你這麽站她,又真的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嗎?”殷烏茜笑的嘲弄。
周流光沒說話,他第一次認真擡頭看了看殷烏茜的臉。
殷烏茜不由挺了挺背,說:“雖然你拒絕了我,但我還是好意給你提個醒,她不是處了,被很多人睡過,你……”
“她比你好看。”
周流光打斷了她,用五個字。
殷烏茜像被雷擊中。
但她只愣了兩秒鐘,看周流光轉身走了,眼看要出門,她大喊:“今天放學有人想見你,現在收拾收拾滾還來得及,別怪我沒提醒你。”
大概是為了顯示自己的人脈廣吧,她沒察覺,她的傲氣已經變成了虛榮。
周流光直接就笑了,他一笑就露出左臉的酒窩:“行,我待會兒打球去,你讓他來見我。”
說完,事不關己的出了門。
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殷烏茜快把拳頭捏爆。
-
想見周流光的人是季天涯。
他帶着一群人浩浩湯湯來到籃球場的時候,周流光他們進行的那場比賽,恰好還有一分鐘結束。
商天冬打紅了眼,大喊“截他截他”,聲音早已啞了,而籃球被周流光控在手裏,他從北邊的球框下運球往南邊跑,三四個人作勢要攔他,他跑到一半,幹脆在籃球場中間的位置起跳,籃球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影,又從籃筐裏重重落下。
高難度三分球,又穩又狠,周圍瞬間爆發出尖叫。
最後這場球,周流光贏。
商天冬輸的跪地撕衣服,差點發瘋,幾個參與比賽的人都笑得不行。
然後他們笑着笑着,就僵住了。
商天冬感覺不對勁,往後一看——一群人站在身後,氣勢十足。
為首那個人,讓他心一沉。
周流光卻恍若未覺的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咕咚咕咚喝下去,傍晚的太陽把他下巴上的那滴汗珠照的晶瑩剔透。
他穿黑色的籃球服,頭上帶白色束發帶,肌肉不大但力量感很足。
季天涯看到周流光的第一感受——這人有勁兒。
“涯哥好久不見啊。”看到季天涯後,商天冬正經起來。
“最近沒來。”季天涯說,眼睛盯着周流光。
商天冬注意到他的眼色,忙笑:“一會兒幹嘛去,喝酒去不?”
季天涯沒理。
直接越過商天冬,走到周流光面前:“聽說你讓我來見你?”
周流光這才偏頭,看了季天涯一眼。
這人個子比他略矮,人也比他略瘦,長得不賴,尤其是眼,标準的狐貍眼,眼皮雙的很好看,明明是寸頭,卻透着邪佞氣,哪眼看哪眼壞。
“你倆認識啊?”商天冬過來搭上周流光的肩,笑說,“那正好,免得我介紹了。”
“冬哥。”
說話的是季天涯的小弟,叫阿布的:“這沒你事。”
商天冬在學校也不是規規矩矩學習那類人,他有一幫兄弟,家裏也有一點小錢,這二者足夠在學校裏吃得開。
他和季天涯從小學就是同學,沒有過節,但也沒有太深的交情,可畢竟認識的夠久,偶爾遇到事,能說得上話。
剛才看季天涯第一眼,他就看出這人是奔周流光去的。
誰都知道,季天涯是校霸,但他能在這位子坐得穩,不完全靠自己,更因為他爸是這一帶的地頭蛇。
這樣的人,不是周流光一個初來乍到的能惹得起的。
商天冬想從中轉圜,但明顯無果。
“你讓我找你,是打架還是打球?”季天涯看向周流光。
周流光本想說“随你”,餘光恰好掃到一個人。
夏薰考完試後回班,在門口被人堵住。
殷烏茜二話不說當衆甩了她兩個耳光,沒有理由,似乎只為發洩。
然後她讓人強制把夏薰帶到了球場上。
夏薰被一把推到人群最前面,踉跄一下,又被人揪着頭發拽回來:“待會你親眼看看你的靠山是怎麽倒的。”
殷烏茜的笑容在夏薰眼裏有些扭曲。
她顫抖着轉過頭,就這麽與周流光對視上。
周流光看了她一眼後,才對季天涯說:“球場,當然是打球。”
季天涯定定看他兩秒,笑了,鼓掌:“你有意思。”
他扭頭喊了聲:“阿布,拿球。”
剛才那顆被周流光投出去的球,此刻還沒有被撿回來,阿布大步流星,想去撿。
恰好季天涯也看見了夏薰,一個好玩的念頭在他心裏成型:“阿布,回來。”
阿布的手都快碰到球了,不由疑惑:“啊?”
季天涯伸手,指了指人群裏的夏薰:“讓她去。”
阿布一看是夏薰,不由了然,拖長音“哦~”了一聲,笑着又跑了回來。
所有人都看向夏薰,甚至有人對她吹了聲口哨。
被季天涯點到的人,怎麽可能不被全場矚目?
何況是她。
這個傳說中“被他睡過”的人。
“傻了?”殷烏茜見夏薰沒動靜,伸手推了她一把。
這一下用的力氣可不小,夏薰直接被推了出去。
她在衆目睽睽中站定,風圍繞着她,碎發在風中顫抖,她仰起臉,看着面前相對而立的兩個男生。
沒有猶豫太久,她轉身,平靜的走到籃球旁邊,俯身把球撿起來。
再走回來,走到季天涯和周流光中間。
她只能把球給他們中的一個人。
她看了眼周流光,他眼眸漆黑,一如初見時的濃。而季天涯,玩世不恭,滿眼戲谑。
她伸不出手。
把球給出來比把球拾起來,難多了。
周流光眼睫一掃,就看到了夏薰顫抖的肩頭。
也就只有離得近才能察覺到她在發抖,她的恐懼不濃烈,卻無比清晰。
他突然覺得煩躁,伸手把夏薰懷裏的籃球拿了起來,二話不說朝季天涯身上砸過去。
任誰都沒反應過來,包括季天涯。
籃球直砸面門,季天涯後退了幾步,疼的睜不開眼。
而周流光動作夠快也夠狠,緊接着就朝他撲了過去。
烏泱泱一群人全都圍了過來,穿球服的是周流光這邊的,穿校服的是季天涯那夥的,就這麽厮打在一起。
夏薰在混亂之中被擠了出去。
有人碰到她的肩膀,有人打到她的手臂,她感覺不到疼,只是茫然。
旁邊傳來曲小寧的尖叫:“新來的瘋了吧,他是不是剛來不了解涯哥背景,才敢動手的啊!”
旁邊人都說:“一定是。”
可夏薰知道,不是。
她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周流光的力量。
她明白,這個人不怕季天涯。
甚至不怕死。
或許,他就是因為死不了,才這樣賴活着。
他能贏,因為他豁得出去,人和人有時候就是看誰比誰豁得出去。
他下手多狠,可又不完全是對對手狠,而是對自己狠,他的拳頭裏,藏着對自己的舍棄。
……
後來這次鬥氣,以周流光扼住季天涯的喉嚨結束。
圍觀的人無不唏噓。
因為兩年前,高一新生季天涯就是這樣掐住了當初學校老大的脖子,那天後風雲變幻,江湖易名。
夏薰移開視線,無意間和殷烏茜對視上,見她目光如火,帶着很深的怨恨,和一絲需要捕捉才看得到的落寞。
夏薰知道,這是因為她親眼看着她的靠山倒了。
有意思嗎?
這些人穿着校服,扒開一身受法律保護的皮,裏邊卻早已黑心爛肺。
人只有那麽幾年上學的時間,可這些人當老大,當大嫂,當某某人的兄弟,某某人的姐妹,就是不願意當學生。
多少人在青春時渴望着紅塵,身在紅塵之中又放不下青春。
斷掉的骨頭,還能接回來,但年齡與心理一旦錯位,就再也找不到回原點的可能。
…… ……
周流光最後松開了攤在地上像死狗一條的季天涯,轉頭吐了一口血,手背擦擦嘴角,站起來離開。
路過夏薰旁邊的時候,他看了她一眼。
夏薰意會,攥緊了衣服,跌跌撞撞跟上去。
直到走到教學樓處的花壇,周流光才停下步子。
夏薰跟不上他,小跑着,遇他猛剎車她一個沒停住,撞到了他的背。
“嘶——”他抽了口氣。
大概是身上有傷。
夏薰忙說:“對不起。”
周流光扭頭看她:“試過了,就那樣。”
他這麽說,她莫名想起那天趙瀾找事的時候,她說了句“今天雖然來堵你的人不少,但最重要的沒來”。
他現在回,就那樣。
你們都覺得厲害的那個人,就那樣。
夏薰輕輕地把視線落在他身上。
太陽快落山了,半邊天都被染成橘紅,油漆一樣的陽光淌的哪都是,從教室的窗戶裏能看到課桌和黑板,茂密的樹葉在風中搖晃,地上一片樹蔭籠罩了花的香氣,穿校服背書包的男男女女在路上來來去去。
她久違地感受到校園的美好。
于是她忽然生出一個想法——如果他真的是她的靠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