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遮雨
第18章 遮雨
班裏人最近都在偷偷傳——夏薰和周流光好像鬧矛盾了。
這件事是平時對周流光特別關注的女生們先察覺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們發現周流光和夏薰之間變成了零交流,不僅是一句話都不說, 連眼神上的對視都沒有。
大家都在讨論, 周流光是不是對夏薰膩了。
于是某個大課間, 一個同學當着周流光的面“不小心”把剛接好的熱水潑了夏薰一身,而周流光竟然眼皮都沒擡,大家這才确定,他們之間好像真的鬧崩了。
慢慢地, 夏薰又恢複了之前被人冷嘲熱諷孤立針對的日子。
這天她去超市買筆芯。
在超市門口久違地遇見了抽煙混鬧的季天涯一群人,以往和他們打照面, 總會遇到大麻煩, 但這次他們竟然只是靜靜看着她從旁邊路過,連季天涯都沒有對她有什麽過分舉動, 只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從超市回教室, 短短一段路夏薰走得冒了一後背汗,等到拐進他們看不見的角落時, 她才松了一口氣。
對于夏薰來說, 她早已對傷害産生強大的抗體,她遭受過真正的欺淩,和季天涯殷烏茜他們相比,班上那些人的孤立對于她來說, 不過是一場小感冒而已。
都說冤家路窄,她剛在心裏想到殷烏茜這個名字, 誰知剛要上教學樓的臺階, 迎面就和殷烏茜撞了個正着。
夏薰後退半步,嘴唇緊抿, 目光不由變沉。
殷烏茜背着書包,懷裏則抱着一摞書,給了夏薰一個哪怕在炎熱的盛夏也讓人覺得無比陰冷的眼神。
夏薰心跳的飛快,她已經習慣了在見到殷烏茜的時候緊張,即便現在殷烏茜才是處境艱難的那一方。
她和殷烏茜對視了一秒,随後把視線落在殷烏茜懷裏的書上。
殷烏茜看到她的目光,緊了緊手臂,邁步下了臺階,走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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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薰迎上她的目光。
殷烏茜一笑,咬牙道:“我們走着瞧。”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夏薰扭頭目送她,直到她徹底離開視線。
剛轉身,忽然聽二樓有人說話:“看她退學了,你什麽感覺?”
夏薰擡頭,找了兩秒,才在二樓的欄杆處發現裹在校服外套裏的趙瀾。
趙瀾半個身子都趴在欄杆上,看出來夏薰的戒備,她不由一笑:“你怎麽永遠一副膽小的樣兒啊?”
說到這她想起什麽,笑得更深,“不過以後你就不用擔驚受怕了,殷烏茜和曲小寧都退學了,我也得夾尾巴做人。”
夏薰握緊了手裏冒着冰涼水汽的飲料,琢磨了一下趙瀾的話,問:“她們退學了?”
“你不知道嗎?”趙瀾吊起眉梢問道。
夏薰沉靜的臉上泛起一絲無辜的茫然。
趙瀾想了想也就笑深了:“操,媽的,要麽說長得好看能當飯吃,你家周流光替你把障礙都掃光了,敢情什麽都沒給你說。”
夏薰眼皮一跳。
趙瀾連連搖頭:“所以啊,早知道當初就跟你玩了,現在被殷烏茜連累的,老娘身邊都沒朋友了,說什麽講義氣,其實都會見風使舵……”
趙瀾滔滔不絕。
夏薰卻聽不下去,沖上了臺階,往樓上跑。
“周流光,周流光,周流光……”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就只剩下這個名字。
她想問問他,背地裏都幫她做了些什麽。
回到班裏,卻發現教室門口堵滿了人。
夏薰撥開人群走進教室。
發現教導主任,班主任,和周流光三個人在教室後面劍撥弩張的站着。
班裏的同學大氣都不敢喘,整個教室一片死寂。
“你摘不摘?”教導主任用中指狠狠敲了敲桌面。
周流光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不摘。”
夏薰下意識看了眼周流光耳垂上的那個十字架耳飾。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影響咱們學校整體的儀容儀表?”教導主任的聲音洪亮有力,帶着壓迫感十足的威嚴。
周流光只輕飄回一句:“所以呢?”
“你!”教導主任指着周流光,後面的話卻噎在喉嚨裏。
他動了大怒,說不出話,又轉而看向尤翔,“你怎麽管理的學生?”
尤翔連連賠笑:“張主任您別生氣,我好好給他做工作。”
“還做什麽工作?我都這樣說了,他都不願意摘!”教導主任顯然不信任周流光,“今天市領導過來檢查,聽說這邊來了個成績很厲害的黑馬學生,點名要看他啊,可他呢,校服不穿,一個男生還戴耳釘,人家領導都尴尬了!”
聽到這,夏薰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今天教育局來檢查,周流光的儀容儀表不過關才被教導主任罵。
其實只要把耳釘摘下來就可以了,等教導主任走了再戴上都沒問題。
周流光不是一個不懂迂回的人,夏薰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這麽點小事上較勁。
“你不摘是吧?”教導主任點頭,“行,你不摘就去國旗下站着,什麽時候願意摘了什麽時候再回來上課。”
現在已是八月中旬,連風都是滾燙的,陽光能把人曬得脫層皮。
夏薰以為,周流光會繼續頂撞教導主任。
誰知他一言不發,徑直出了教室。
看熱鬧的人自動為他讓開了一條路。
他走到前門,迎面和夏薰撞了個正着。
夏薰忘記動彈,目光微沉看着他,他腳步一頓,只對視了一眼便很快移開目光,低頭側身略過了夏薰。
他下了樓,大家紛紛圍到走廊處的欄杆旁,夠着脖子往樓外看。
沒一會兒,周流光走到學校進門的廣場上,在衆目睽睽之中站到了國旗下。
一節課很快過去了。
課間夏薰去上廁所,就見走廊的欄杆處圍滿了人,女多男少,他們有假借聊天的名義偷看周流光的,也有光明正大拿手機拍周流光的。
相比這種狂熱,身為周流光同桌的夏薰表現的倒有點冷漠。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往欄杆那邊靠,似乎對一切都不關心。
兩節課過後,太陽從東邊挪到正南。
在教室裏只要看一眼窗外的陽光便會有種喘不上氣的炎熱感,看了眼窗臺上魚缸裏的小雛菊,也曬蔫兒了一樣耷拉着腦袋。
這兩節課連起來上作文課,夏薰走了會兒神,再回神,發現作文本上赫然寫了“周流光”三個大字。
她趕忙把那頁紙撕掉,第二頁的筆痕卻也尤其明顯。
莫名就煩躁了。
原本一定能在課上就寫完的作文,第一次拖到放學還沒寫夠三百字。
放學的時候,夏薰下樓吃飯,就聽前一群個女生叽叽喳喳說:“今天不走後門了,從前邊走,看帥哥去。”
學生時代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夏薰沒有和她們一樣去看周流光。
她中午一向是在學校吃,大多時候都帶飯,唯有天氣太熱的那段時間,怕帶的飯壞掉,她才會下樓買着吃。
她買了一份腸粉帶上樓,買完飯回來的時候,有人才剛剛下樓準備去吃飯。
夏薰和他們擦肩而過,就聽他們說:“太狠了,周流光還在那站着呢。”
“那麽熱他也受得了啊,要我早就投降了……”
夏薰上樓的步伐不由沉重了許多。
她很想去看看他,但她知道,她幫不上他,看了也沒用。
何況,他說得對,她是他的誰呢?
下午變天了。第二節課過後,原本湛藍的天空出其不意的陰沉了下來。
站在窗邊,能看到遠處的濁雲正大片大片的往近處飄,伴随着燕子低飛,狂風席卷,所有人都在喊:“要來雨了!”
“不知道會不會打雷喔。”比起雨,大家總是會更怕雷。
“那周流光豈不是慘了?”有人突然說。
商天冬從後座彈跳起來:“我草,我去給他勸上來!”
夏薰把頭埋在一摞摞書後,仿佛不存在,卻把他們的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五分鐘,商天冬罵着髒話進了教室:“媽的,老子面子不夠大,拉不回這頭犟牛!”
這話剛落,轟地一聲大響雷,在近在咫尺的天邊炸了起來。
聞聲,教室裏的人都“啊”地尖叫了一聲。
夏薰想了想,還是走出了教室,來到了走廊上。
也不知道是巧了還是怎麽樣。
她剛站在欄杆邊,周流光的眼神就掃了過來。
夏薰莫名便呼吸一緊。
一定是巧了,不然有這麽多人,為什麽他一擡頭就往她這邊看?
雷聲更頻繁了,伴随着閃電,劈開層層濁雲。
風也更大,天地洶湧。
夏薰轉身回了教室。
再出門,她手裏多了一把傘。
說巧不巧,她跑到周流光身邊的時候,傾盆大雨兜頭而下。
她的傘太小了,被風吹得四處亂晃,她兩只手都用力握着,都沒辦法讓傘發揮作用。
在真正的暴雨面前,傘是沒有用的。
周流光一揮手,把撐在他頭頂的傘推到她那邊:“我不需要。”
她早就淋成了落湯雞,眼睛被雨點打的都睜不開,說話也是在喊:“回去吧。”
“你回。”周流光說。
夏薰說:“下雨了,老師不會說什麽的。”
“你們這破規矩不是多嗎,耳釘我是不會摘的,但是懲罰我接受。來到一個地方,就有一個地方的游戲規則,我玩得起。”
他在告訴她,現在承依誮受的一切,都是他自願的,而她沒必要陪他。
夏薰聽懂了。
可這不是聽不聽得懂的事情。
她還是不能走,她這樣覺得。
轟隆隆,轟隆隆。
雷聲仿佛在頭頂嘶吼,閃電的光讓人從眼睛開始害怕,然後整個人都忍不住縮了縮。
他看她一眼:“不要在沒能力保護自己的時候陪着別人吃苦。”
夏薰搖頭,又把傘往他那邊送了送:“我只是在吃我能力範圍內的苦。”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人這麽固執?
周流光氣得咬牙:“我那天說那麽多混賬話你怎麽還不經心?你能不能有點骨氣,最好永遠別理我。”
雨水潑在臉上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夏薰很費勁才接上話:“你幫我把殷烏茜解決了。”
言外之意,扯平了,她不生氣了。
周流光愣了愣。
正在他沉默的時候,天空中又閃了一下刺眼的電,随之而來一聲轟響的悶雷。
他洩了氣:“我命令你走,可以嗎?”
夏薰一怔:“……”
哦,是了。
他們早就盟誓了,她要一直聽他的話,不得反悔。
以前她覺得這件事很容易,比起受到許多人的欺淩,仰一人的鼻息太容易了。
但現在她忽然明白過來,他要的不是她的臣服,而是她的自由。
夏薰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這時,有人由遠及近跑了過來:“趕緊回班!班主任說的。”
來的是白前。
他打着傘,卻也渾身濕透。
夏薰看了看他,又轉臉看了看周流光,在等他的決定。
周流光回望她一眼,頓了頓,說:“回吧。”
罰站是老師要罰的,不用罰站了也是老師說的。
他都遵守。
白前把自己手裏的傘給了夏薰:“你用吧。”
夏薰擺擺手說“不用了”,又笑:“本來就淋濕了,還是班長你用吧。”
白前目光沉了沉。
他讨厭她和他講話的時候總要加上一句“班長”,這兩個字不是一個稱呼,而是一個态度。
他想說什麽。
周流光突然拉起夏薰的手:“還不跑,嫌淋的不夠多。”
周流光說這句話的時候,看的卻是白前。
白前怔了怔。
來不及反應,夏薰已經被周流光牽手從這片雨裏,沖進了那片雨裏。
夏薰回頭看了他一眼:“班長你也快跑吧……”
話沒說完,她忽然被周流光大力往前一拽,踉跄了一下,轉過頭去。
白前頓了頓,随後撐着傘一步步走向教學樓。
隔着重重雨幕,他們都沒發現有一雙眼睛,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哥,采訪一下,什麽感覺?”阿布把手握成話筒形狀,對準了季天涯的嘴。
季天涯竟還配合,流裏流氣一笑:“感覺和這女的談戀愛一定很幸福。”
“哦?”阿布露出八卦的笑,“還有嗎!”
“感覺那天晚上不該放她走。”
“喔,天涯葛格真的心動了?”阿布斜眼笑。
聞言,季天涯悠悠掃了阿布一眼,下一秒直接一巴掌呼他後腦勺上:“心動你媽。”
阿布揉了揉被打痛的腦袋,苦大仇深說:“怎麽了,是你自己說的和她搞對象一定會很幸福。”
“我那是感慨。”
“感慨?”
“嗯。”季天涯望向早已沒有人影的雨幕,莫名想起那晚吃飯的時候,夏薰被殷烏茜欺負之後,向他求助的樣子。
那一刻他是什麽感覺?
——她真是長了一張很需要人愛的臉啊。
所以和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