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憾
遺憾
“恭喜啊，小關他爸，恭喜，恭喜。”
“小關出息了，以後啊，你們二老就等着享福吧！”
“謝謝，謝謝鄉親們。”
“哎呀，小關回來了。”
“兒子回來了，哎，跑這麽快幹什麽？”
親戚們的祝賀聲和爸媽難以言表的喜悅傳入關山耳中，可他卻置若罔聞。
“媽，我通知書呢？”那人個子很高，白襯衫下勁瘦的腰身若隐若現，他面部線條幹淨利落。然而此刻緊抿的薄唇使他看上去格外緊張慌亂，完全沒有被錄取了的喜悅，匆忙的步伐中焦慮盡顯。
“在這呢，媽打開看了，兒子這次出息了！！”李蘭從裏屋裏拿出紅色的錄取通知書，遞給氣喘籲籲的關山。她探向關山身後，柏油路上夾雜着汽車呼嘯而過帶起的塵土，唯獨不見熟悉的身影。李蘭半嗔怪半疑惑道：“怎麽又沒帶小謝回來？”
關山聽到這話，神情變得僵硬。他扯着嘴角朝李蘭勉強的笑了笑：“他......他被學校拉去拍優秀畢業生照片了。下次，下次一定帶他回來。”
“不說了媽，我還有事，先走了。”
關山從母親手裏接過錄取通知書便奪門而出，他匆忙攔下路邊的出租車，頭也不回地只顧讓司機快點啓動，繼而加速，再加速......
“哎，跑什麽啊，小關！記得今天帶小謝回家吃飯！”
母親的聲音随着距離的拉開漸漸小了下去，最後消失在空氣之中。
聽到母親話音的關山心裏莫名被觸動，他深吸一口氣，擡起發抖的手捂住嘴，努力不洩出一絲怯弱和恐慌。
謝千裏，聽到沒有，要快點好起來啊。咱媽還等着我們回家吃飯......
路上關山不斷催促着司機再開快一點，他要去市醫院，立刻，馬上。
一下車，關山拿着錄取通知書就往醫院跑。
“就快到了，馬上千裏就可以看到醫大的錄取通知書了。”想到這，原本還在為趕時間而緊張的關山內心漸漸放松甚至有些期待下來。
“也不知道蟹蟹看到錄取通知書後會是什麽反應。”
可當關山握下病房門把手推開門的那一霎那，卻發現原本應該躺在病床上向他抱怨為什麽來那麽晚的男孩不在了。
剎那間，關山感覺像是有一盆冰水從天而降将他澆了濕透。他的心似是被一只大手攥緊，緊到他難以正常呼吸。
冷靜......
關山強迫着自己鎮定下來，他拿着通知書的手青筋暴起。
關山轉頭推開房門去尋找護士，但那顫抖的手和踉跄的腳步還是出賣了他那強裝的、不堪一擊的鎮定。
他跑到走廊處的護士站聲線不穩的問道：“251號病床上的病人去哪了？謝千裏在哪？他去哪了？”
“病人剛才突然大量咳血，現在已經在搶救了。”
“不是都已經快要好了，怎麽又咳血了，他那麽怕疼……”聽到護士的話後，關山心髒像是漏了一拍。
他踉跄着趕往樓下護士所指的搶救室，甚至在下樓時眼前發黑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關山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跑到搶救室門口。“搶救中”紅字黑底的三個大字血淋淋的刻在他的心口處。
周遭安靜極了，關山癱坐在搶救室門口冰冷的地板上，整個人頹喪而無力。關山發愣的看着手上的錄取通知書不知再想些什麽。
此刻的他，沒有絲毫被名校錄取的喜悅，反而無措與慌亂占據了他大多心思。
拿着錄取通知書的手指尖用力的發白，手中鮮豔的紅色與這裏的慘白顯得格格不入，關山從來沒有這麽怕過。
他怕進去的人永遠停留在那裏，他怕之前的那些約定都赴約不了......
關山不知道在這裏等了多久，他只知道，那時間久到原本充斥着形形色色來往者聲音的走廊此時也變得安靜下來了；久到當他再次站起來時，已經腿腳發麻頭暈目眩了；久到錄取通知書的一角已經被他的手汗濕......
他很不喜歡空氣中彌漫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這味道讓他感到十分的不安。
搶救室的燈熄滅了，關山的心咯噔一下。他扶着牆，腿腳發麻的站起來。但下一瞬，他卻滞住了，不願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那個一舉一動都能牽引他思緒的男孩，那個幹淨清澈的男孩，那個經歷太多不公但依舊開朗愛笑的男孩，此刻卻被一塊薄薄的白布蓋住了......
這一刻，關山感覺自己好像停止了思考，時間似乎停滞了，連帶着他的心跳也漏掉了一拍。
他仿佛站在生死的交界處，隔着930億光年同謝千裏對望。
醫生的嘆息喚醒了他，如夢初醒般，關山感受到了心髒的收縮，那收縮劇烈到他不得不彎下腰來緩解這份疼痛，這份，讓人喘不過氣的疼痛，這份，讓人感到絕望的疼痛......
為什麽，為什麽要蓋住謝千裏的臉，為什麽要這樣對他......這不公平......
“不好意思，我們盡力了......節哀......”醫生抱歉的說。
關山一下子跌跪在了手術床跟前，他攥緊蓋住謝千裏的白色床單，顫抖着雙手。依然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依然不死心的在想萬一是謝千裏想跟他開個玩笑的他，屏住呼吸緩慢掀開了那層白布。
一張幹淨秀氣的臉龐露了出來，那個穿着白色襯衫，永遠灑脫陽光的男孩此刻臉上毫無血色，唯餘蒼白與平靜。盡管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很大，但他卻自始至終都是那個溫柔且幹淨的謝千裏。
關山看着眼前這個再也不會睜開眼笑着和他一起回家的人，頓覺心如刀絞。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冷，如墜入冰窖般，他的手，他的人，都止不住地戰栗着。
他眼眶發紅，喉嚨發出壓抑的哭聲，哽咽難鳴：“蟹蟹，我把錄取通知書帶過來了......你看一眼啊！你不是說想看......想看.....醫大的錄取通知書嗎......”
“求你了......別這樣......別這樣.......看我一眼......求你了......”
“你看......你看......我回家給你拿過來了......”
關山顫抖地将錄取通知書打開，他握緊病床上謝千裏冰冷的手哽咽地将錄取通知書上的每一個字念給謝千裏聽。
......
在意識到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再也睜不開眼，再也開不了口時，關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真的沒有那麽強大的心理去接受最愛的人離他而去。關山把錄取通知書扔到一旁，從口袋裏拿出沒來得及給謝千裏帶上的戒指，失聲痛哭道：“蟹蟹......你怎麽不等我回來......怎麽不等我就走了.....”
戒指不大不小的正好戴在了謝千裏的無名指處，款式很适合他，可是他卻再也看不到了......
謝千裏，我們有太多遺憾沒來的及去填滿了......
如果......如果時光能倒退，那年夏天......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去抓住你的手......
我愛你，同學。
我愛你，謝千裏。
我愛你，同桌。
我愛你，男朋友。
我愛你，蟹蟹。
......
......
咱們放學一起回家吧，謝千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