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滋延蔓長
滋延蔓長
高一下學期開學，關山住到了謝千裏家裏。白天他們在學校上課，晚上兩人到家後，謝千裏時不時地會纏着關山給他做夜宵。
“謝謝蟹蟹。”在某一天課間，關山接過謝千裏習慣性遞來的筆記，說了一聲。
“？”謝千裏擰開瓶蓋的手頓了片刻，他眉頭微挑，手肘抵在桌面，偏過頭看向關山，“不是，你跟我說什麽謝謝啊？”
兩人關系很好，在關山一天對謝千裏說了不下于二十遍謝謝，且像極了小和尚念經後，謝千裏實在受不了了，直接手動閉麥。半威脅了一頓後，兩人間的客氣勁自此斷崖式不見。
謝千裏給他遞了個看傻子的眼神，大致意思在說：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莫名其妙說些什麽？
“我是說：蟹蟹。”關山重複了一遍。
不明所以的謝千裏停下手中的動作，半試探的回應了一句：“那，沒關系？”
聽到這句話的關山沒忍住的笑出聲來，他喉結很輕地滾了下，嗓音因為忍笑而發啞，他耐着性子解釋道：“是螃蟹的蟹，也是謝千裏的謝。”
等愣了片刻的謝千裏反應過來後，關山早就拿着他的水杯去教室後排接水去了。
“關山！！玩諧音梗有意思麽？！”謝千裏随手拎起一本書就沖向了後排。
自那天起，謝千裏的專屬昵稱就有了，他，蟹蟹啦。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轉眼就到了高二，他們确定了關系。
班裏是靠成績排的座位，關山再一次成為謝千裏的同桌，兩個人一起上學一起回家。
高二下學期，學業開始加重，關山感覺謝千裏每天都很累。一到家，謝千裏就閉着眼睛往床上撲，全靠着關山半拉半哄才起身把衣服換掉。
謝千裏最近經常失眠，關山察覺到了。他之前睡覺很沉，但有一次關山白天水喝多了，半夜起身去廁所，他才發現謝千裏不知什麽時候坐了起來，拉開了窗簾，看着外面的月亮。
那晚的月亮并不同正月十五六的月亮那般圓，反而如同彎鈎，殘缺了不少。
關山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沒由來的想起白天謝千裏泛青的眼袋，驟然心疼起來......
從那以後，關山會每天把謝千裏摟在懷裏，像哄他年幼的妹妹那般，看着謝千裏熟睡後才安心。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一天，關山帶謝千裏去他念叨好久都預約不上的那家火鍋店去吃飯。
火鍋的咕嘟聲和周圍人熱鬧的話語聲混雜在一起，關山視線落在吃了好多水果和蔬菜進肚的謝千裏笑道：“怎麽只吃些素菜，給你哥省錢呢？”
“怎麽可能，等會再吃肉。”謝千裏含糊的應道。
“對了，蟹蟹，你不是最想去看海的嗎？等高考完，我們一起去看海吧。順便跟我家蟹蟹去捉海邊的蟹蟹，看是哪邊的蟹蟹更厲害點。”
關山家教做了兩年，加上獎學金他已經攢了不少錢了。他打算等明年高考完，帶謝千裏去看海。
聽到這話，謝千裏拿筷子的手頓了頓，有些僵硬的朝他笑了笑。
“好啊。”謝千裏無聲的嘆了口氣，又很快調整狀态，回應着關山。
火鍋裏燙的菜正好熟了，升起的煙霧使得關山沒能看清對面人的神情。
吃完火鍋後，關山去結賬，謝千裏嫌店內太熱便走出門透氣。
哈着氣等關山的謝千裏視線被不遠處綁在電動三輪車上的一大捆氣球吸引，小販的車前站着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男孩搖了搖他媽媽的手，又看了看氣球。
只見他媽媽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乖乖喜歡哪一個氣球啊？”
小男孩指指飄在上空，圖案是哆啦A夢的氣球。
“那個，有百寶袋的那個。”
男孩奶音奶氣的朝遞給他氣球的爺爺說了聲謝謝。
關山結完賬後，推開門擡眼就看到了謝千裏倚在牆邊，望着那對母子發呆。那聲“乖乖”對謝千裏來說是那麽地熟悉，卻又是那麽地陌生......
關山知道當年謝母也是這樣叫謝千裏的。
他男朋友想媽媽了……
正當謝千裏還在因這一幕發愣時，餘光處一襲熟悉的身影從他身邊經過。關山挑了一只可達鴨的氣球朝他走來，他把繩子系到了謝千裏的無名指處。
“好了，這樣就不怕你走丢了。走吧，乖乖，我們回家。”
謝千裏倏然回神，愣了一下，他收回視線，落在關山向他伸出的手。
“你幼不幼稚？”謝千裏擡頭對上關山深邃眼眸裏的寵溺，嘴硬道，“怎麽挑了只這麽醜的鴨子。”
“啊？醜麽，可我看你書桌上擺了好幾只同款鴨子啊。”關山撓撓頭，扯了扯線。
氣球被他拽得向下降了好幾米。
“那是別人送的......”謝千裏拍了下關山的手，“別扯我的線，斷了怎麽辦？”
“沒事，我看着它呢，就算斷了我也會給你拽回來。”冬天行人們都穿上了厚衣，關山和謝千裏也不例外。關山動作娴熟地牽起謝千裏的手，縮到寬松的大衣袖子裏，朝謝千裏笑道，“如果真的拽不回來的話，也不要緊啊。你還有我呢。”
“你滾——”
“哈哈哈哈哈。”
少年的嬉鬧話語聲灑滿小道，可達鴨在空中飄着，它不曾迷失回家的路......
上了高三，課表安排的很滿。每一節小科不是被抹掉改為自習，就是被主科占去。
不知是前幾天淋雨的緣故還是學習壓力太大，謝千裏一直低燒。
課上，沒怎麽流過鼻血的謝千裏突然沒由來的流鼻血了，吓壞了一旁的關山，他連忙抽紙按住謝千裏想往後仰的頭。
向老師報告請假後，兩人去了醫務室。
謝千裏用紙捂着鼻子，神色蒼白，悶聲道：“我沒事，只是最近天有些幹，上火了而已。快回去上課吧，關山。”
“不行，不差這一會兒，我陪着你。”
高三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有一段時間，關山開始經常看不到謝千裏來學校上課，他的位置經常空着。他問謝千裏，謝千裏也只是遮遮掩掩的一帶而過。
關山不想刨根問逼着他，但他又有些不放心的去問老師，老師告訴他，謝千裏去參加比賽了，那場比賽關乎他的前途。
關山信了。
于是這事就這樣掀過去了。關山從來沒有和謝千裏吵過架，他們也沒有因為什麽而鬧過矛盾。
但是每當謝千裏來學校，他都會趴在桌子上睡覺，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兩周才難得上一次的體育課，他也只是坐在一旁。
關山不明白，謝千裏之前明明很愛上體育課，他總是最積極的拉着他去打球。但現在關山感覺謝千裏的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他破天荒的有些氣怒。
關山沒想那麽多，他想和謝千裏有個未來，很想，很想。
有天晚上關山特意問謝千裏一道數學題，中等難度的數學題對拿過數學競賽一等獎的謝千裏來說，是輕而易舉就能解出來的題。
可那天晚上，謝千裏看了半天到最後也還是沒能做出來。就連他稿紙上的演算過程也與以往大相徑庭，明眼一看就能發現做題人的思路混亂。
那晚，是他們有史以來第一次争吵。
“蟹蟹，你最近是怎麽了？快高考了啊！”關山拽住謝千裏的手腕，皺眉問，“你是哪裏不舒服嘛？”
“我沒有。”像是戳中了痛點，謝千裏反應很大，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将水筆摔在地上，語氣中明顯有些煩躁，“關山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多管閑事，你顧好你自己不就行了？”
“什麽叫多管閑事！？蟹蟹你告訴我什麽叫我顧好我自己就行了？”關山眉角仿佛在隐隐跳動，他握住謝千裏發抖的手，啞聲道，“蟹蟹......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考一個大學，去同一個城市麽？”
我現在不在你的未來裏了嗎？
關山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他喉頭發緊，語氣也破天荒地有些許強硬：“所以謝千裏，能告訴我是有什麽事困擾着你，還是......你後悔了？”後悔走這條滿是荊棘且岔了道的路麽？
兩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關山指的是什麽。
關山坐在椅子上，他垂下頭，不肯松開謝千裏的手。
聽到這話的謝千裏身形一頓，喉嚨哽咽，從剛才就強忍的淚意在此刻崩塌。
關山的話就像壓垮他強忍的最後一根稻草，謝千裏指尖攥得發白，他邊抽噎掉淚邊解釋：“不是的，不是的，關山。對不起，是我态度太差了，我壓力太大了，我沒有後悔......你別生氣......我會學的......我也想和你有個未來啊......”
謝千裏想和關山有個未來，想的都要瘋了。
“不哭了，我沒生氣。我在的，我陪着你呢。”關山直起身，抱住關山，輕聲安慰着。“不怕，不會的題哥教你。”
關山收拾完一片殘局，把書放到謝千裏的書包裏，繼而躺在沒有睡着的謝千裏身旁。
明明才四月份，穿着薄睡衣的謝千裏卻出了很多汗；明明過年期間被他媽投喂了好多，本就偏瘦的謝千裏此刻卻看着似乎比年前還要瘦，肩胛骨撐起他薄薄的睡衣；明明關山并沒有用多大的勁，可謝千裏的手腕還是開始變得青紫。他的皮膚之前明明也沒有那麽嬌嫩……
關山沒有想明白是怎麽回事，那晚他哄着謝千裏說了很多話。他說如果最近壓力太大了的話，他來教他，不要急也不要怕，他一直都在。
等高考完，一定帶他去看他心心念念的大海。
“你之前不是說你最大的願望就是去看海嗎？再過兩個月，哥帶你去。”
“一言為定。”謝千裏悶聲道。
“一言為定。”關山輕拍着謝千裏的後背哄他入睡.......
轉眼就到了六月七號，高考這天，關山和謝千裏不在一個考場。關山本想送謝千裏進去後，再去自己的考場。
這段時間謝千裏的臉色很差，慘白慘白的，并且時不時就感冒。之前每次提去醫院檢查的事情，謝千裏都會裝死人，捂住耳朵不聽，死活不同意和關山去。
“馬上快高考了，我又沒什麽事，去醫院幹嘛？消毒水味忒難聞了。”
“那高考結束後去。”
“不要，你說好了帶我去看海的。你不能失信。”
“好，那我們先......”
“去看海，我不管其他的。聽我的，這事沒得商量......去看海。”
“......好的，祖宗。”
關山想着，等高考結束，一定先帶謝千裏去醫院做全身檢查，哪怕還是被他一口拒絕，綁也要把他綁到醫院。
六月九號，下午的最後一場考試。考場外雖被車輛堵得水洩不通，但汽車的鳴笛聲不曾響起。時不時有穿着旗袍的家長笑着拍拍自家赴考場的孩子的肩膀，讓他放輕松。
“我已經到考場了，男朋友放心。”關山拗不過謝千裏，他隔着電動伸縮門向硬要送他去考場，還要看着他進去的謝千裏擺手，讓他趕快去考場。
“等咱們考完，一起回家。”
“好啊。”謝千裏看了關山良久，揚起燦爛笑容回應他。“等着男朋友給你送花。”
“行了，別貧嘴了，乖，快去考場。考試加油。”
“好——我知道的，還有一個多小時呢。不急。”
關山不知道在他考最後一場試的時候外界發生了什麽，他只覺得考試時他莫名心裏有些發慌。
結束後，關山呆在原考場等謝千裏。一直等，一直等。從日中等到日落。但他始終沒有看見那個說要等他過來給他送花的男孩。
謝千裏就這樣消失了幾天，連回學校拿舊物都是關山代取。關山已經數不清他給謝千裏打了多少個電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