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02、
這幾天都在下雨,工地上的活都歇了。
這附近都是工地,因此周邊住的也都是工地上的人。幾個人湊一塊兒住,亂糟糟的,不愛幹淨的就臭氣轟天,愛幹淨的也是髒兮兮的。
周盛住的院子靠近廢品回收場那兒,到處都是垃圾,亂糟糟的,連個公廁都是露天的。這院子還是原先給做房子那個東家的地兒,免費給住的,給他們幾個人住着湊合了。
周盛是前幾年來的這兒,一開始是跟在大企業工地底下做事,砌磚手藝不錯,樣樣精通,連工地圖紙都看得懂,工地負責人就帶着他,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周盛出來單幹了,身後就跟着幾個比較熟的人,接着私人家的工地活,一直做到今天。
接到朋友那邊的電話,周盛還在外面洗衣服。
“海邊的房子?多少平方?”
周盛歪着腦袋用肩膀夾着手機,一手揉着沾着水泥的衣服,另一只手撚了撚洗衣粉往上搓。
“嗯,行,到時候我過去看看。”
挂了電話。
這衣服揉的一盆子都是污黑污黑的水,揉了半會兒才将衣服洗的勉強幹淨。
周盛曬好衣服,進了屋。
一間長長的老房子裏住了好幾個男人,床上的藍色蚊帳灰蒙蒙的,只有周盛的那張床稍微幹淨些,也更平坦些。
屋裏一股屬于男人的腳臭味,還有陣陣的蚊香味。
周盛擡腳就踢了下翹在床外面的腿。
“方宏津,能不能把你那臭襪子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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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人轉過臉來,“嘿嘿,等我媳婦兒來洗。”
周盛又一腳踢了下他。
“照了吧切(行了的意思,帶着不屑==),剛剛老殷那邊介紹了個事過來。”
“來事兒咯。”阿津對着電話吼了一聲,“寶貝,哥哥來事兒了,挂了啊。”
周盛坐在床上,“下午你們幾個先過去看看吧,我跟老殷去見見新東家。”
“這雨下的我都頭疼了。”阿津望了眼外面,“盛哥,之前大朱不是叫你去他那兒麽?咋就不去了啊?”
周盛敲了下他腦袋,“大朱什麽人你不曉得?前幾年在山東那邊,不是做了兩期別墅房麽,沒做成,攜款跑了。”
“......握草,這麽現勢?(傻/X的意思)”
下午。
幾個人去了趟海邊別墅小區,那邊個別些房子舊的要死,接的那家也是,外面倒是靓麗,裏面卻是爛的差不多了。
這別墅小區是好幾年前做的,因為靠近海域,國土局執法隊不許這區域的房子拆遷重做,後來房産商只能就原地翻新下。
內裏材料都不是好的,時間一長,裏面都壞了,靠海又遇下雨天,屋子裏濕氣非常的重。
周盛只是進去看了幾眼,就對身後那個衣着幹淨的男人說:“這房子天花板都得重做,牆面、樓梯,包括廚房衛生間,都得拆,還有這地基也是。”
老殷瞅了眼身邊的男人,他沒什麽表情,相反,似乎是很認真在聽周盛說的話。
“嚴先生,這地兒靠海,本來濕氣就重,當初做這房子的人,居然還用這種壓根就不防潮的複合地板。”周盛說到這兒,轉身,對着地板重重跺了兩下,“聲音聽得出來吧?這地板底下爛了不少。”
嚴先生轉過視線,看向老殷。
“你把這小夥子誇的厲害呀。”
老殷笑笑,對周盛說:“周盛,嚴先生以前也是做這一行的,現在是盛龍地産的總經理。”
周盛看向嚴先生,沒說話,淡淡扯了扯嘴角。
盛龍?
周盛目光暗了暗,忽然問:“盛龍總經理怎麽找我們這幾個外人來做這熟事?”
嚴先生笑了笑,“我女兒喜歡海,南城也就這裏的房子好一些,靠海嘛,自然要靜一點才自然。私人事情自然還是要私密點的。”
周盛垂了垂視線,“嚴先生,你看着定個合同吧,我沒別的要求,就是一切按我意思來做。”
嚴先生看了眼老殷。
周盛身邊幾個工友聽着這句興奮起來,阿津更是直接說:“老板,我們肯定不會坑你的,我們盛哥出了名的省,能找好材料還能省的那種省。”
周盛用胳膊肘頂了下阿津。
阿津粗魯的靠了一句。
“嚴先生,你給定個合同吧,給老殷就行。”周盛摸了摸外套胸襟前的口袋,抽出一支煙遞到嚴先生面前,“嚴先生抽這個麽?”
嚴先生看了眼他手裏的煙。
普普通通的十三塊錢的皖煙。
嚴先生搖了搖頭,“年紀大了,不好這口了。”
周盛直接收了回來,放進嘴裏咬住,避開嚴先生點燃了香煙。他出了別墅區門口,在外面牆角邊靠着。
阿津從裏面跑出來,叫:“盛哥,盛哥。”
“這裏。”
阿津回過頭,看見牆角邊的周盛。
“哎,盛哥,我剛沒聽錯吧,盛龍地産,那不是……”
“沒煙了。”周盛掐斷他的話。
阿津頓時啞住,看着周盛的臉色,好久後才嘿嘿一笑,“盛哥,改天晚上去我媳婦兒那,買個鹵菜,咱們幾個喝幾口酒啊。”
周盛語氣淡淡回了句“嗯。”
現在,他心情可沒那麽好。這天氣糟糕,他的心情也跟着糟糕了。
阿津聽到老殷叫他,又跑了進去。
那輛SUV車就停在他面前,窗戶膜黑乎乎的,壓根就看不見裏面的人。
他站在那兒,不停地吸着煙,吸完最後一口,他掏出手機打電話。
“問個事,盛龍地産現在誰負責?......姓錢的?哦,知道了,謝了啊。”
坐在車子裏的女人貼着窗戶看着他。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拿出手機對着那人準備拍照。正要拍時,那人轉身走開了,焦距沒對穩,拍的模模糊糊的。
再擡眼看那人時,父親正從別墅區裏面出來,和那人說着些什麽,臉上還難得露出贊賞的表情。
父親拉開車門的時候,她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那人的膚色。
健康到慘的麥色皮膚,再深些,就黑的過分了,似乎比上次見到的還要黑了。
車門合上。
她這邊的窗戶緩緩降下,暖風從外面灌進來。她貼近那邊,看向後視鏡,車子轉動方向,那人也越來越遠。
“爸,搬到這兒,你沒問題嗎?”嚴然看着外面經過的樹,問。
父親捏了捏領帶,咳了幾聲,“能有什麽問題,一家人來這兒陪你外公,不是很好嗎?”
嚴然笑起來。
“那程巍呢?”
“那小子不是有很好的工作嗎?要搬來這兒,你阿姨指不定跟我怎麽犟呢。”說着,他自己都笑起來了。
嚴然看着父親臉上的皺紋,想了好久,說:“爸,以前要是聽你的話學土木工程就好了,這樣還能跟你一起工作。”
父親睨了眼嚴然,“女孩子學那個幹嘛呀,天天曬太陽不得曬死,老殷介紹做事的那個小夥子,看起來年紀輕輕的,曬的那樣黑,聽老殷說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你一女孩子要曬那樣黑,男朋友也得沒有哦。”
嚴然偏過臉,看向後視鏡。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