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18、

程巍根據錢麟尚給的信息，先是聯系到了殷康，才找到了周盛。

這麽偏僻的地方，還能找到人，也算幸運了。只是，周盛居然已經淪落到現在這般地步了嗎？

出門的時候，外公提醒了下，說今天會下雨。初來這兒，他沒帶傘，看了下門口桶裏的傘，他猶豫了下，還是拿走了嚴然用的那把格子傘。

周盛人在水泥廠待了一晚上，跟抽煙、撲克牌混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程巍過來的時候，周盛正趴在水池邊用手指刷着牙。他看見周盛這般模樣，下意識的看了眼手裏的資料。

本人的形象跟資料的照片似乎有些不符合。

他回頭詢問身邊的老殷：“這是周盛？”

周盛皺着臉，看了眼那倆人，低下頭灌了口自來水，在嘴裏鼓動幾下就吐了。他轉過身，用袖口抹了把濕漉漉的嘴，沖老殷喊：“你這兒連個備用的牙刷都沒有啊？”

老殷走過去，低聲說：“人來了。”

周盛看向程巍。

天陰沉沉的，起風也覺得悶的很。

周盛轉身，開了下自來水，濕了濕手掌然後抹了幾下短短的頭發。

程巍打量着周盛。

短短幾年，盛龍公司的老板已經沒落成這個樣子，真是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周盛走過去，程巍便伸出手，作出要握手的姿勢。周盛瞧了眼，短促地笑了一聲，“什麽年代了，跟一破包工頭還要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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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巍自然而然收回手，沒有一絲不快。他推了推眼鏡，說：“不一樣，盛龍的老板，即便是破包工頭，也是老板。”

周盛聽着，覺得怪新鮮的，忍不住笑了。

“你是宜城那邊的？”

程巍沒回答他的問題，低下視線看着手裏的資料，又擡了擡視線，看着周盛，目光不明意味，唇角勾起。

“周老板，我想起一件事。”他打開公文包，從裏面拿出一張大紅色的請帖，遞交到周盛面前，“郭嘉娜讓我交給你。”

周盛微微擡着下巴，看着他遞過來的請帖，眼睛一擡，對上他的眼睛。

不屑、譏諷、瞧不起......

這種眼神，他不知道見過多少次。

他伸手接了過來，随手擱在一邊放着工具的架子上。

“正事呢？”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程巍看了眼周圍的環境。

“正事不急。”他拿出褲兜裏新買的香煙，不經常抽煙，也不懂什麽煙好，只買了金皖。他拆開，抽出一支遞給周盛。

周盛想也沒想就接了，看了下上面的字，“抽的比我這五塊錢的好。”他笑着。

程巍沒搭腔，周盛突然指着他手裏的香煙說：“你不抽煙的，還特意買煙來應付我，真有意思。”

程巍準備拿打火機的手卡在褲兜裏沒動。

“我不覺得這是應付，這是基本禮儀。”他拿出打火機，準備點燃自己的煙時，周盛又說：“男人的禮儀可不在抽煙這上面吧？”他擡了擡下巴，看着遠處，“前邊有個飯店，去那請我一頓？”

程巍看着他。

“行啊，飯桌上談正事，正好。”

程巍、老殷和周盛三個人去了附近的飯店，包間很小，裏面空氣、光線都不大好。程巍随便點了幾樣看起來還過得去的飯菜，周盛是直接叫了服務員上了幾瓶啤酒。

他拿過啤酒，張嘴用牙就開了蓋子。

程巍看了眼周盛。

“周老板——”

“行了，還什麽老板啊？你不寒碜，我都覺得沒臉。”周盛的臉色不像之前那樣客氣了，面無表情，一副陰沉的模樣。

程巍想起錢麟尚說的話：周盛那人陰的很，能做大盛龍本來就不簡單，你去了別小看了人，他狠着呢。

做大盛龍，是幾年前的機會好使，現在，真要有能力的話，為什麽不把盛龍奪回去，真甘心在南城這個小地方做一個年薪都不可能超過十萬的包工頭？而且，他也托人打聽了，南城這兒的行情，做私人房的包工頭一年賺個五萬就不錯了。

“周盛，我想請你回盛龍。”

程巍語氣緩慢，好似是故意的。

周盛仰頭灌了一杯酒。

“怎麽？那個環保工程出問題了？”他放下杯子，晃着腿抖啊抖。酒喝了幾杯就開始熱的冒汗了，空調開着也不管用。

他粗着嗓子喊：“老板娘！老板娘！”

老殷從頭到尾也不說話，只吃菜喝酒。這會兒聽到周盛的嗓子，不由得去看他，敲了下他肩膀，“行了，我去叫下。”

老殷在外頭跟老板娘說着話。

老板娘進來看了下空調，說：“不好意思啊，空調好像出了點問題，溫度下不去，不好意思啊，我去拿電風扇啊。”

老殷跟着老板娘去拿電風扇。

周盛倒了一杯酒。

“那個環保工程，即便我當初在公司，我也沒那膽子接這個活。”他擡了擡眼珠，看着程巍，“你們厲害。”他仰頭又灌了一杯酒，冰冰涼涼的直接沖到了胃裏。

程巍神色嚴肅，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那個環保工程，之前找過你？”認真的語氣惹的周盛笑意漸深。他吃了兩口豬耳朵，又喝了口酒，說：“是啊，兩年前的事。”

“兩年前？！”程巍覺得吃驚，兩年前的話，周盛已經離開盛龍有好一段的時間了，那個時候，業內人士也還盯着周盛嗎？這個人，真的像錢麟尚說的那樣優秀嗎？

周盛扭了扭脖子。

“你去跟錢麟尚說，我接不了這活。”

程巍沉默了幾秒，拿出公文包裏的東西，翻了頁遞交到周盛面前。“錢總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接，就把你手裏的股份全部轉讓出來。”

周盛看着文件，手裏的酒歪了歪，全部倒在了上面。

“讓你巴子！”

程巍眯起眼睛，臉色十分難看。

老殷在外頭聽到動靜，連忙跑進來，看見桌上的文件，湊過去看了個大概，知道事情後，他自己也有些不悅。“程巍，你拿這東西來威脅人，有意思嗎？”

程巍靠在椅子上，整了整襯衫的袖口，“這是錢總的意思。”

周盛冷着臉，半會兒才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他強忍着怒氣，握着拳頭，最後還是沒忍住，還是一腳踹了下身邊的椅子，鬧出很大的動靜。

老殷怕外頭人聽到，連忙去鎖上門，拉着周盛。

“周盛！你冷靜點！”

“我不接，也不可能轉讓！”周盛緊繃着臉，咬肌突兀的動了動，他笑了一聲，“你告訴錢麟尚，他要是好了，能起了！我不介意再揍他一次！”

“周盛！！”老殷拉着他，沖他吼了聲：“你給老子冷靜點！！”

周盛冷着臉，喘着氣，漸漸冷靜下來。

剛剛那話......他沒猜錯的話，錢麟尚不能人道的傳聞應該是真的，只是沒想到是因為周盛。他看了眼桌子上的文件，說：“周盛，你不簽也沒關系。”

老殷看向程巍，“你打算怎麽做？”

程巍擡起下巴，笑：“我來之前，錢總教了我一手，他說，如果周盛不簽，周辛的撫養權他是要定了。”

周盛怔了怔。

扯到了周辛，他的脾氣也不得不忍。

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抽出一支煙，點燃，猛烈地抽了兩口後才說：“要我簽，也行，你叫錢麟尚過來！”

“周盛，其實沒必要。”程巍坐了過來，手指在濕漉漉的文件上敲着，說：“你自覺簽了，對誰都沒壞處，還有就是，你如果不想郭嘉娜和錢總結婚，簽了這股份讓權，這婚事就不作數了。”

周盛轉過臉來，看着他，挑着眉笑：“你挺有意思啊。”笑着笑着，臉色倏地沉住，“誰說我不想郭嘉娜和錢麟尚結婚了？我巴不得啊。”

程巍靠向椅背。

“這樣啊，那，只能犧牲周辛了。”他起身，收拾好東西，拿着公文包，站在周盛面前，“周盛，你已經是廢人一個了，拿着那麽點股份有什麽用呢？”

周盛陰沉着臉。

老殷捂着額頭，看了眼周盛，又看了眼程巍，心想：這下可把周盛惹大發了。

周盛舔着牙龈，看着窗戶外面。

朦朦胧胧的細雨将水泥廠這片天空的灰給澆的都沒有了。

他說：“環保工程那個活，我接了。”

老殷看向周盛，微微詫異，又想着這結果是理所當然的。那個股份是他和盛龍唯一的聯系，為了周辛和他自己，他不會輕易讓出去的。可，接這個活......

“周盛，你可得想好了啊！”老殷說。

“嗯。”

程巍滿意一笑，拿出公文包裏的另一份文件。

“這是環保工程的合同。”

周盛沒接，“盛龍的合同，我一個字都不會簽的。”他起身，拿過杯子，喝完最後一口，

“想起來了，讓我去之前，先把工地上死人的事情解決了吧，我不想接爛攤子。”

程巍将合同放在桌上，“不簽也行，好歹留着了解下。”

他伸出手，做出要握手的姿勢，和剛剛在水泥廠一樣，周盛依舊沒給面子握手，程巍也不介意，“合作愉快。”

程巍離開後。

老殷急忙忙地拿着那份合同大致看了遍，沒什麽問題，唯一有問題是負責人這一塊，這名字一簽，到時候工程的負責人直接是周盛，到時候出了事，周盛也逃不了，難怪周盛不簽。

老殷皺了皺眉，用力捏着合同，“這算什麽狗屁合同？”

周盛嗤笑一聲。

“工程不出問題，這合同也就不會有問題。”

老殷坐了下來，問：“這工程是兩年前的那個嗎？”

周盛點了點頭。“盛龍兩年前從政/府那邊标到的工程，由環保局監督，這工程本該是宜城那邊的。”他擡了擡下巴，指了指合同，笑說：“程巍那人，說白點，就是盛龍高價從宜城那邊買來的工程師。”

“這工程讓你接到底是什麽意思？”

“背鍋。”周盛冷着臉“這個鍋，政/府砸過來的，出了事，不背也得背。”說着，他看了眼老殷，“這事兒要不是杜一南告訴我，我說不定就栽了。”

老殷盯着周盛，緩緩問：“為什麽是你？”

周盛微微眯了眯眼，沒回答。

出去準備結賬，老板娘說已經有人結賬了。

出了飯店。

周盛突然問老殷：“還記得之前我把人雞/巴打傷了的那個人麽？”

老殷愣了愣，點頭。

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茬。

那件事情當時鬧的挺大，最後也不知道周盛使得什麽法子，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個人就是錢麟尚。”周盛笑起來，露出淺淺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