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用餌的釣法
不用餌的釣法
姬塵影搖搖頭，拔腿又要走。
雲祁心道怎麽還要走啊，恐怕這次是真的離開了，急中生智，忙道：“小弟自然認得他，不僅認得，還十分熟識啊！”
就在方才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姬塵影想做什麽。
他是一個被收養的孤兒，這點本就沒隐藏過，連外人都看得出來，雲氏夫婦待他如親子，那他又為什麽要恩将仇報？
世人猜不透這其中真意，自然而然地會想到八寶法器之一的，獨目琉璃珠上。
三年前，姬塵影趕到雲州城，沒能找到那珠子，便猜想珠子叫他給拿去，随後藏起來了，可是他死了，姬塵影就是想問他把珠子藏在什麽地方，也沒法問了。
果然，聽到他這麽說，姬塵影轉過身，皺眉：“……你與他？”
雲祁心道：不是我與他，難不成還是你與他？淨說些廢話。
雖然他心中焦急，可面上還是表現出一副乖順的樣子：“我與雲祁師兄，乃是同門師兄弟，我們的關系極好，他還頗照拂我。”
姬塵影仿佛很感興趣，停步緊緊盯着他。
“小弟知道大哥想要什麽，大哥盡管放心便是，只要大哥肯罩着小弟，您老想要的，那就是小弟想要的，豈能有得不到的道理？”
這可是一番真心話，不過就是想要那珠子罷了，若當年之事果真同姬塵影無關，只要姬塵影能老老實實地說出實情，待他報完了仇，指不定也沒心思繼續活着，不如回去做厲鬼來得逍遙自在，或者……興許就能投胎了呢？
姬塵影若是真那麽想要那珠子，也不是不能給，害人的東西嘛，随便誰拿去，都與他無關。
況且爹娘被害時，姬塵影算來也才剛十來歲，十有八|九同其無關。
姬塵影看了看他，似乎在思量他這話的真假，眼中的鋒芒根本藏不住，仿佛此時他說的敢是假話，就要一把掐死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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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笑道：“大哥，您老若還不信，聽我說說不就得了！”
姬塵影竟還真的返身，坐在山洞裏的石階上，盯着他：“說。”
很好！上鈎了。雲祁暗自定神，挑了兩件當年在山上拜師的事，只不過多少做了加工，叫故事聽起來，真的像裴毅參與了一般。
誰知，他正聲情并茂地講到一半，姬塵影突然擡手抽出冷光劍，劍尖直指他的脖子：“你耍我？”
他給驚得白毛汗都出來了，心道這家夥怎麽突然變臉，速度之快，讓人始料不及：“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哪裏敢啊大哥，我說的都是實話！”
“你與他同門，就當不假，想騙我，大可随便編了他在門派的事來說。”姬塵影擡了擡劍尖：“說些旁人不知情的。”
姬塵影的眼中已經有了殺意，雲祁便知此人的心性，不像平日裏那麽沉默溫吞，不殺方才那些人，恐怕是有緣由的，大約怎麽說也姓姬，不得不給自家人留些薄面。
旁人卻不一樣，譬如他雲祁，姬塵影不敢殺嗎？若是他死在這裏，又有誰會在意？他若是再死一次，豈不是對不起閻王的一番苦心，更對不起裴毅的這具身子？虧大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大哥容我仔細想一想、想一想還不行嗎？”
他冷汗直流，心中琢磨：自己是十六歲拜入的玄門派，八年後死于了雲州城，這期間日日修煉如一日，枯燥得實在是沒什麽可說道的。
他幼年時在外流浪，還曾與野狗搶食，太丢臉了，不可說不可說。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
娘病重的那年，雲奕誣陷他偷盜爹的令牌，揚言要将他逐出家門。
彼時爹忙着照顧娘，無暇分心，他也是年少氣盛，受不得被人誣陷，一氣之下離家，獨自一人去了萬棺墓，為娘尋找據說能暫緩其病痛的草藥。
“師兄曾去萬棺墓尋一種草藥，還待了月餘。”雲祁心道：如何？這件事，可不是誰都知道的吧？因他當年是獨自一人去的，世間只有他一人知道。
姬塵影果然愣了一瞬，看着他十分錯愕：“他……親口說的？”
“如若不——”話戛然而止，因為雲祁用餘光看到，姬塵影握劍的手指骨節發白，眉頭也微微蹙起，看樣子十分用力地在控制着什麽。
那劍還架在他（裴毅）的脖子上，別一不小心給抹了脖子，這具身體雖沒他的那具厲害，但好歹也是個人啊。
見形勢不妙，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雲祁便機智地臨時改口：“師兄怎會到處說，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同他一道去的。”
反正也無人能識破他的謊言。
奇也怪哉，說完這句話，氣氛一時變得很微妙，姬塵影沒有了方才的緊繃，緩緩将劍收了回去，語氣有些異常：“……你，同他去？”
“可不是嘛！我家與師兄家同為仙門世家，無塵峰與雲州城又不遠，彼此年少認識，也不是什麽怪事吧。”
雲祁将記憶中僅存的、關于當年去萬棺墓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自然，着重說了當年“雲祁師兄”是如何如何地照顧“裴毅”的。
“大哥你沒去過那地吧？哎呦我跟你說，那神草宮的姑娘都可漂亮了，日後有機會小弟帶路，您去玩玩。”他嬉皮笑臉地玩笑道。
姬塵影良久不語，一直盯着他，他都要被看出雞皮疙瘩來了，于是揮了揮手，姬塵影恍如大夢初醒，嗓子都有些沙啞了：“……可……有遇到過什麽人？”
“自然是有的。”
更奇怪的是，他說完這句話後，忽然看到姬塵影微不可聞地弓起了背，似乎湊近了他一些，仿佛是害怕聽漏了什麽細節一般。
“一路上我與師兄在斷壁涯上，遇到了幾個采藥人，墓裏邊還遇見個……”
說到這裏，他也全然想起來了，當年在萬棺墓中的确遇見過一個人，是個小孤女，她獨自住在墓裏，過得頗凄慘，七八歲左右了，卻連話都不會說。
他當時覺得這孩子可憐，在墓裏尋藥草時都帶着她，順便還教她說了兩句話。
十多年過去，他早已記不得那丫頭的模樣，但如今說起，還能想起她拉着自己衣袖時的膽怯，是個可憐的小女娃。
姬塵影忽然急切地問：“什麽？”
“噢，沒什麽，一個小丫頭罷了。”
姬塵影似乎陷入了沉思，久久不再說話。
雲祁見他沉思，估摸着是在考量這些話到底有沒有用，有什麽用，便主動問他：“大哥當年去師兄家，是想找什麽東西嗎？”
姬塵影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仿佛剛剛才經歷過一場大喜大悲，還未緩過神，看雲祁的眼神裏，也有一絲道不明的情緒：“是。”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他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雲祁如當頭一棒。是了，看樣子自己果然猜得沒錯，姬塵影果然是想要獨目琉璃珠！
“大哥想要的，便是小弟想要的，您老盡管放心。”若此刻有面鏡子，他定能看到自己奸邪的笑容。
不知道是否因頭頂的日光照下來的緣故，晃眼間，他似乎看到姬塵影笑了一下，再一眨眼，又沒了。
大概是看錯了，姬塵影方才可是對他動了殺心的，怎麽又會對他笑？
姬塵影問：“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大哥的心思，小弟鬥膽一猜，大概猜得到。”雲祁神秘兮兮地湊近，姬塵影馬上往後躲了躲，轉開了臉，無言：“……”
雲祁也不管被嫌棄與否，繼續道：“方才那群人想要八寶法器，獨目琉璃珠，他們猜測大哥去師兄家是為了那法器，其實大哥當年并沒有拿到，對吧？”
“……”
“我與師兄相熟，他能藏東西的地方我都知道一二。”他沖姬塵影眨眨眼，表示大哥你放心，有我在。
姬塵影依舊不說話。
但好歹神情是松動下來了，他便趁機問道：“大哥，小弟說了這麽多，有個問題想問問您。”
“嗯。”
“和姬鴻影比試時，小弟見識了您老的實力，簡直太強了！”他一邊說，一邊看姬塵影的神情。
看得出來，姬塵影很吃這些恭維的話，臉上不再是慣常的冷漠，反而是在很認真地聽他說話：“我想知道大哥師從何門何派？師父又是什麽人？”
“……”姬塵影遲疑了片刻，搖頭表示不願多說：“已經故去了。”
“哦……那真是遺憾……不知道大哥還有其他同門嗎？”
姬塵影又搖搖頭。
這就奇了，沒有別的同門，師父也已經不在世了，可他在閻羅殿上明明看得真切，且閻王也對他說過，做鬼之後是無法撒謊的，也就是說在他死的那日，那小喽啰說的全是真話。
他的大仇并未完全得報，真正的幕後元兇确實還活着，還活在這世間，也許此時此刻正在逍遙快活。
恨得他牙癢癢。
姬塵影的這番說法，要麽就是這種奇特的功法還有別人學會了，姬塵影并不知曉，要麽……就是姬塵影在撒謊。
可他又實在想不通，姬塵影撒謊的緣由是什麽，難不成此事當真與姬塵影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