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行行重行行1

行行重行行1

鞭子在空中揮舞,裹挾着銳利的破風聲呼嘯而來。

一個瘦小孱弱、衣衫褴褛的馬奴瑟縮在角落裏,渾身蜷縮成了一個小球,竭力縮小暴露在外的軀體範圍。

預料中早已熟悉的疼痛卻并未落到身上。

耳聽得一道少年人的聲音,似是帶了三分愠怒:“站起來。誰拿鞭子抽你,你就原樣抽回去。”

不知這個陌生的聲音是在同誰講話,那馬奴只敢将頭深深埋在膝蓋裏,半點不敢放松。

馬廄裏遲遲的靜谧,許是經年累月挨打挨罵已經習慣,眼下雖然鞭打已經停歇,那小球卻仍然縮得緊緊的,越發不敢妄動。

少年人嘆息一聲,只得伸手抓住馬奴的胳膊将人往上帶,動作是果決的,力道卻輕柔。

他将鞭子塞到馬奴手裏:“方才我的話,你可聽清了?”

馬奴的一雙眼睛已經因為極度恐懼而失了神,錯愕地被人拽着,茫茫然地點點頭。

少年人沖着他手上的鞭子努努嘴:“既聽清了,為何不動?”

複又指了指地上跪着的李管事:“抽他。”

李管事前襟已經破開,想必是被這少年當胸抽了一鞭,此刻正老老實實跪伏在地,連求饒都不敢。

等了許久想是有些不耐煩了,少年劈手奪過鞭子,擡起手,又是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嘯聲!

那馬奴突然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趕上前去,抖着手拼命壓住少年的手腕,少年有些愕然:“你做什麽?”

那馬奴牙關打着顫,眼眶裏蓄滿了淚水,盈盈的光亮,一句話說得破碎不堪:“……疼……不要……”

嗓音似是北風刮破的窗戶紙,嘶啞又淩亂。

少年聽明白他在說什麽後,一副憤憤的樣子,氣鼓鼓的,卻終究甩開了鞭子,牽着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

走不了幾步就發現他體虛氣弱,扯在手上一點分量也沒有,真跟窗戶紙糊起來似的。少年索性将人打橫抱起來,快步走出了馬廄。

上馬的時候倒把人愁壞了,擔心這紙片人在馬上颠不了幾下就碎了,恨不得将人拿繩子綁在腰上,不然就綁在腦袋上頂着呢?

這麽一路小心翼翼地回了府,遠遠在大門口就叫嚷開了:“爹!爹!二伯!二伯!快請大夫來!快請大夫來!”

咋咋呼呼的,下人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見小少爺摟着人就進來了,吓得不得了,有腿腳利索的,扔了手上的活兒就往外跑,慌裏慌張就去請大夫了。

他爹被他唬得不輕:“咋啦這是?我兒,這是咋啦?”

他二伯一口茶遞到嘴邊被他給驚着了,險些摔了茶盞子:“怎麽了這是?近兒,你懷裏摟的什麽東西?”

李近自打進門就将人護得嚴嚴實實的,整個腦袋并瘦小的身軀全被李近護犢子一樣護在懷裏,難怪他二伯要如此問。

待李近放開懷抱,看清是個傷痕累累的小娃娃,他爹李随、他二伯李蕭俱是驚嘆:“這是怎麽弄的?”

“我今日去馬廄裏看馬,你們猜我看見什麽了?”少年仍是氣鼓鼓的,臉頰被血色憋得通紅。

“我看見李敢拿馬鞭在抽他!這麽一個小小的、可憐的人,他也下得了那樣的狠手,都是爹爹你平日在府裏慣出來的,一個比一個不成樣子!”

少年教訓起爹爹來真是有模有樣,原本嚴肅緊張的氣氛,李蕭卻掌不住笑,拿手假模假式掩了面,背過身去偷笑。

李随最是疼愛這個小世子,連連點頭:“是是是,近兒教訓得是……”

大夫來得很快,李近還待要說什麽,也忙止住了話頭:“蘇伯伯,您快來瞧瞧,這孩子受了重傷,求求您救救他……”

蘇蘊容三步并作兩步趕上來,也不多禮了,被人火急火燎地請過來,這一路上他都快吓得魂飛魄散了,這侯府裏,多少年不曾這樣……熱鬧了。

早有丫頭們拿了溫水給孩子擦拭傷口,李近擔心她們弄疼他,一把奪過來:“我來。”

“大半是外傷,看着駭人,養養就好了。腿上和背上骨頭也傷了兩根,還在長個兒的年紀,好好矯正,好好照料,沒有大礙。”

蘇蘊容細細診完,給孩子上藥。李近仔細看了一回便接過膏藥:“蘇伯伯,近兒來吧。”有樣學樣,動作輕柔。

一向橫行無忌的小霸王,卻懂得這樣溫存體貼,救死扶傷,李随心裏生出那麽一丢丢的熨帖驕傲,滿臉帶笑。

好送了蘇蘊容和李蕭,回頭給兒子說:“近兒,這娃娃你既救下了,總得替他考慮出路,不然将他送去二伯那裏,你看好不好?”

李蕭治軍嚴明,帳下多的是好人才,他爹是真心為這孩子着想。

李近默然不語,只專心上藥,上完了藥,低頭拿了紗布纏好,伺候人穿好了衣服,這才有功夫擡眼回一句:“不好。”

李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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