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善始善終
善始善終
孟行很輕的笑笑:“我高中的時候聽班裏女生講過他的故事,記憶還蠻深刻。”
華洛知挑眉,語氣裏略有好奇:“聽過他什麽故事?”
“因為初遇時說了幸會,重逢才覺得不過如此。”
孟行只說了一句話,華洛知和裴照清雙雙沉默。
雖然這句話華洛知和祁幸會開玩笑的時候說過很多次,但是被孟行用這麽認真的語氣說出來,全是往心裏最痛的地方紮鈍刀子。
孟行轉頭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和他們閑聊:“你們KPL這些職業選手的故事,随便挖一挖全是刀。”
裴照清低頭很輕的笑了聲,又問:“你還聽過誰的故事啊?”
“80%。”孟行聳聳肩,像是就随意聊聊:“高中那些女生混這個圈混那個圈,你真的很難想象她們都知道些什麽。”
“就是說,有一種可能有些東西她們知道的你們都不知道。”
至于華洛知和裴照清那一段孟行也很清楚,只是當事人在這裏,他還是不說的好。
連他這個不是粉絲的外人,都能感覺到頓刀子割肉的痛,何況是他們兩個當事人。
這些事情,很難想,很難說,也很難評。
到了裴照清訂的酒店,點完菜裴照清問他:“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孟行還沒來得及開口,裴照清又自言自語道:“應該不走了吧?畢竟大四這一年要寫畢業論文了。”
“雖然你不用考研。”
孟行低頭,很輕的搖了搖:“我這次是回來辦留學手續的。”
“嗯?”剛拿出手機來的裴照清眼底閃過詫異,“怎麽?感受到外國人民的熱情了?準備去巴黎留學?”
“這個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孟行又搖了搖頭:“這次回來算是一個告別。”
“告別?”裴照清微微蹙眉:“和誰告別?”
孟行抿唇,風輕雲淡的開口:“和這邊的朋友。”
裴照清沒再多說,但是他總覺得孟行口中的“告別”,不僅僅只是和他們告別那麽簡單。
“那你想好去哪裏讀書了嗎?”裴照清想了很久,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孟行點頭,脫口而出:“英國,劍橋。”
“劍橋大學?”裴照清挑眉:“那還是可以。”
“感覺後面去英國玩的話有人接待了。”華洛知自來熟的補了一句。
孟行笑着應下:“嗯,肯定好好招待你們。”
孟行是在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收到韓楊的消息的,中英有時差,他們兩個人都很清楚,韓楊其實很少這個點給他發消息。
除非……非常非常緊急。
【韓楊】:行哥,你回國了?
【紅燈停綠燈行】:嗯。
【韓楊】:因為言恒學長?
【紅燈停綠燈行】:嗯。
【韓楊】:我也收到他的請柬了。
【紅燈停綠燈行】:你會來嗎?
【韓楊】:我其實……不太想回去。
【紅燈停綠燈行】:好,那你和他說一聲。不回來就不回來吧。
【韓楊】:我還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回去啊?
【紅燈停綠燈行】:善始善終。
【紅燈停綠燈行】:算是給這一段相識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吧。
【韓楊】:你也知道……這件事不是言恒自己的意思。
【紅燈停綠燈行】:嗯,我知道,我不想讓他為難。
【紅燈停綠燈行】:而且他也沒有選擇為難他自己不是嗎?
兩個人像是完全不知道時間一樣,一直聊了将近兩個小時,還是孟行說第二天早上要早起,韓楊才沒有再繼續的。
第二天是言恒他們的畢業典禮,孟行知道他肯定會回來,所以他回了學校。
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很大很大,和三年前孟行軍訓前在臨城大學淋的那場雨一樣大。
孟行特意穿了一雙新買的白色鞋子,到學校大禮堂的時候,鞋尖已經全是泥巴了。
孟行低頭看了很久,回神的時候原本還空蕩蕩的大禮堂已經坐了很多人。
言恒又是畢業生代表,這或許是他在臨城大學最後一次做代表發言,孟行想。
但是看得出來,言恒的狀态很不好,他能站在臺上都已經是很努力了。
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想的,但是孟行眼裏閃過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心疼。
他曾經,也是很多人眼中意氣風發的學長,是臨城大學視如珍寶的學生。
哪怕已經不再是19歲,他也依然該是風華正茂的樣子。
“……人這一生總要留下很多遺憾,才能組成完整的回憶,才能在後來很多年後,有話可講。年少時所有的得到和失去都是這些遺憾裏的一部分,不可避免,退無可退。”
“如果你也曾有轟轟烈烈愛過的人,那別管結局,過程就已經是一筆很寶貴很寶貴的財富了。他能支撐着你走過後面漫長的餘生,就足夠了。”
“最後,祝各位前程似錦,無上榮光。”
言恒用短短150個字對他這篇發言稿做了收尾,很多人因此開始回憶自己大學這幾年的戀愛過程,或許跌跌撞撞有許多不成熟,或許轟轟烈烈最後還是分道揚镳,或許細水長流攜手走過了很多年……
但是不管怎樣,就像言恒所說,都是人生很寶貴的財富。
孟行看着言恒鞠躬,看着他下臺,看着他的目光一次都沒有落到他身上……
畢業典禮結束時,外面的雨比剛剛更大了。
言恒離開的最晚,大禮堂裏都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但是偏偏他的傘在他來的時候被一個不認識的老師借走了,就在他考慮是在大禮堂裏躲會雨還是就這樣走的時候,一把傘從身後遮過來,伴着熟悉的聲音:“走吧,還是別淋雨的好。”
言恒動作有些僵硬的轉頭,看見孟行的瞬間,唇動了又動,最後問了句最沒營養的話:“你回來了啊。”
孟行和他一起在這瓢潑大雨中走着,兩個人都不着急,走得很慢很慢,像是要把這短短一段路走成地老天荒。
兩個人一路無言,比起認識了很久的朋友,更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到了學校門口,孟行開口:“我準備出國留學了。”
言恒詫異轉頭,孟行唇角帶笑。
“本來想着在臨城大學按部就班的讀完本科、升研,可是想想也挺沒意思的,出去看了看外面的世界挺好的,所以我準備去外面待幾年。”
言恒唇動了動,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他現在,連挽留的權利都沒有。
孟行笑笑,像是不在意,更像是自嘲:“然後可能就不回來了……如果回來的話就待在青城了。”
言恒沉默了很久,直到雨滴濺濕了兩個人的褲腳,他才喃喃的說了句:“挺好的。”
後面還有一句很小很小聲的話,與其說是說給別人聽,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
但是孟行還是聽見了,他說的是:“前程似錦,無上榮光。”
孟行抿唇,轉頭看了一眼臨城大學氣派異常的大門,在這雨幕裏有些不真實,但是它在就是在,永遠在那裏。
“謝謝你第一次為我撐傘,這次還給你,我不欠你什麽了。”
這是孟行的最後一句話,言恒沒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頭上了車。
孟行用了很長時間去彌補言恒曾經給他的一切,言恒或許都知道,只是不說,就當做他不知道,給小朋友留足了安全感。
可是他自以為的安全感就是把小朋友越推越遠,他給了小朋友他能給的一切,唯獨忘了問問小朋友要不要他給的這些。
孟行自認為把言恒給他的都還回去了,兩個人就互不相欠了,但是有些東西哪是說還就能還的。
三年前的大雨裏言恒給孟行的不只有那把傘,還有言恒從來沒有敞開過得心扉,和從來沒有給過別人的愛。
小朋友收了,沒還。
孟行看着那輛車離去,直至再也看不見。
笑着搖搖頭,你看啊,中國人告別總是那麽含蓄矜持,不舍不說不舍,強裝無所謂,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不失形象。
可是呢,心裏的痛,也只有自己知道。
也只有他知道。
臨城在2023年9月下了一場大雨,是孟行和言恒的相識。
臨城在2026年6月下了一場大雨,孟行和言恒說了再見。
這三年裏每一天的故事都圍繞着他們兩個人展開,這短短一程的青春裏有無數匆匆而過的路人,但是無論是誰,都沒那麽重要。
就像那場辯論賽裏,他們打的明明很好,可是最後的最後,言恒說了一句:“人生最後的歸宿都是婚姻,沒有人能永遠擁有自由,但是人人都會臣服婚姻。”
孟行再一次低頭,目光落到自己的小白鞋上。
已經完全濕透了的小白鞋并沒有完全髒,只是鞋尖那一塊兒,一次一次的沾上更多的泥巴,只是那兒……
雨幕連天,隔着無數人的相見,少年許多遇見再別離的循環,都有不願揮手說再見的時刻,可是誰都無法阻擋時間,就像誰都無法拒絕告別。
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