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明天去見
明天去見
一年一年又一年，總有人掰着手指頭數流年，數忘了這是第幾個聽過蟬鳴的盛夏，遠行的人卻總思念大洋彼岸的家。
又是一年葉落風蕭的季節，尾跡雲劃過遠方和故鄉的天空，帶着思家的游子回到了臨城。
臨城822軍醫院6樓精神科。
兩個護士小姑娘在病房外說着閑話。
“真的可惜了618病房那位那麽高的顏值了，真是造孽喲。”
“我敢說，他讀書的時候絕對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唉，真是人生難料。”
“據說孟醫生今天就來我們醫院了是不是？”
“嗯，聽主任說是今天，主任親自請來的。”
“這麽大面子？主任和618那位認識？”
叮——
6樓的電梯在這時候開了，浩浩蕩蕩的出來了一群人。
為首的那位眉目清秀，豐神俊朗，明明比周圍那群人要小上個二三十歲，偏偏氣場強大的一出場就奪走了所有人的光芒。
“鄭主任發給我的病例我在英國都已經看過了，”為首的人邊走邊說：“這位患者的情況有點棘手，我在讀碩的時候跟着導師遇到過類似的病例，但是放眼整個世界真的少之又少。”
“那……”旁邊一個年紀比較大一點的醫生開口，說了一個字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閉上了嘴。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知道他想問什麽，“他的精神世界基本已經完全崩塌，還能堅持活着，那一定是他心裏有什麽很深的執念。”
“很好解決，解開他心裏的執念，是事情就催眠回憶，是人就帶來見他……”說到這裏，孟行停了停，又說：“如果那個人還在的話。”
快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孟行轉身看着那一群年紀都比他大的醫生：“麻煩把這位患者的病例再準備一份給我，越詳細越好，包括他以前的一些病例。”
“好好好，”離他最近的那位醫生連忙點頭應下。
孟行進了他自己的辦公室，第一次來，但是他沒心思去看辦公室裏都有什麽新奇的東西。
醫者天職，患者第一。
當初孟文啓給他發消息說鄭徐爸爸醫院遇到了個棘手的病人，問他能不能回來的時候，孟行內心是拒絕的。
相比起那些美好到一輩子都不願意再回憶的畫面，臨城這座城市給他留下的痛苦太多太多。
他不願回來，不願知道關于言恒的一切，他過得好也好，過得不好也罷，總之和他再也沒有什麽關系了。
當時鄭徐的爸爸是尊重他的，只是讓孟文啓把一部分的病例發給他看了，孟行這些年在精神醫學界也算是新星，不管是歐美還是中國，都很出名。
那時候孟行估計是鄭徐爸爸最後的底牌。
只是那個病例孟行剛看到的時候，就被吸引了。
精神病學裏比小行星撞地球概率還小的病情，竟然真的出現了。
他在劍橋讀精神醫學碩的時候，上課講到一種很棘手的病情，他的導師說過，“這種情況很少很少出現，上一次有記錄的還是在上世紀四十年代。”
這個很小很小的概率在孟行讀碩第二年就出現了，孟行是唯一一個跟着導師全程學習和治療的學生。
可惜的是，他的導師用了将近一年解開了患者的心結，但是結果是那個患者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自殺了。
這是孟行一直到落地臨城都還在糾結的事，他怕歷史在他手裏重演，他不敢保證他還能接受一次。
夢魇和活着，雖說醫者仁心，但孟行寧願他們就這樣活着，起碼有人還有牽挂。
孟行從醫院離開之後去見了一次沈熙然，吃飯過程中，沈熙然無數次欲言又止。
孟行知道他是想說言恒，但是孟行真的不想再知道關于他的情況了，所以全程假裝沒看見。
他和言恒沒在一起過，分開沒有人知道。但是還是有一些以為他們“談”過的朋友。
比如沈熙然。
孟行剛回來，822軍醫院給他安排了住的地方，但是暫時沒有代步工具，是沈熙然送他回來的。
快到小區的時候，沈熙然直視前方的路況，突然開口：“你們到底是怎麽分開的啊？”
孟行一怔，眼神在耀眼的路燈中有些渙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抿唇開口：“我沒說喜歡，他沒說拒絕，就是在一個很平常的下午，收到了他的結婚請柬。”
之後又是漫長的沉默，直到沈熙然的車停在小區門口，沈熙然才苦笑着開口：“真是光聽就悲傷至極的故事。”
孟行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會兒，沈熙然又開口：“那你……學精神醫學是為了周易嗎？”
孟行沒有遮掩，坦然開口：“是。”
在沈熙然意料之中的表情中又開口：“他欠我的我都不想計較了，但是我想他能好好生活。我這個人已經很爛了，他不能比我更差了。”
剛去英國那會兒，整天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
雖然他對旅游管理沒有那麽深的執念，但是三年學習已經足夠他耳濡目染。
他甚至都已經聯系好了旅游公司準備大四的實習。
夢想和前途斷在了那天，和言恒所有的後來都斷在了那天。
他甚至連自己是怎麽從語言學院被轉到醫學院去的都不知道，只知道突然就去醫學院學外科了。
那時候孟行想着，随便吧，怎麽都行，在外面随便混兩年，和在國內一樣，就每天上課下課，兩年過得很快的。
等兩年過了，就随便找個班上，英國的工資待遇還算不錯，只要不回國，只要不回臨城，怎麽都無所謂了。
那會兒孟行還想要不就随便在英國找個女孩順便把婚結了吧，那時候一身的少年意氣，就覺得好像不這樣讓國內的朋友知道了會嘲笑他根本放不下一樣。
只是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在醫學院見過太多生死離別和悲歡離合，他的導師說過“醫者仁心，活着對他們而言是最大的奢望了。”
孟行就是在一場車禍手術中醒悟過來的。
他不能這麽渾渾噩噩的生活，他愛的人也不行。
他已經沒辦法改變自己了，但是他想讓言恒生活的更好一點。
至少……他不能一直這麽病态的活着，不能一直都是別人眼裏的“神經病”。
那是他二十年人生中最耀眼的一束光，照亮過他全部的世界。
所以之後不久，他就主動聯系了精神醫學的教授，轉去了精神醫學專業。
或許是上天善待他，或許是上天給他關了一扇門給他留了一扇窗，他在精神醫學界還是做出了成績，還是成了歐洲最好的精神醫療師。
可是不管是畢業，還是開始工作，亦或是到現在的五年，他都不知道他有什麽理由能回來，他都不知道他有什麽理由能在站在言恒身邊。
沈熙然笑笑，“那你這次回來……會去見他嗎？”
孟行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點頭：“如果可以的話。”
沈熙然抿唇點頭，像是釋然了一樣，眼裏全是笑意。
可是笑着笑着眼裏便浸了淚。
“那你這次回來還會走嗎？”沈熙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有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焦急。
孟行還是點頭：“這裏已經容不得我了。”
沈熙然放在另一邊的手慢慢握成拳，過了許久才開口：“你真的舍得下他嗎？”
“他過得好就行了，我舍得下舍不下重要嗎？”孟行眼底有悲傷，也有很淺的疑惑。
沈熙然終究還是洩了氣，點頭：“好。”
孟行到家後簡單給自己煮了點面條，坐在餐桌前給孟文啓打了個視頻電話。
“到家了？”孟文啓接電話很快，似乎是就在等他的視頻通話。
孟行很淺的笑笑：“嗯，到了。”
孟文啓看着他的笑，有些遲疑：“今天……沒有見到患者嗎？”
孟行點頭：“嗯，今天飛了十二個小時，太累了，就沒有去看患者，休息一下，明天去見。”
“好，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孟文啓像是松了口氣，“有任何事都可以和爸爸講，爸爸永遠是你的後盾。”
孟行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問：“能有什麽事啊？”
孟文啓看着他，和今天晚上的沈熙然一樣，欲言又止。
孟行吃了口面條，才有說：“就算是有事，也是醫院裏的事情，您估計也幫不上忙。”
孟文啓嘆了口氣，只說了句：“你快吃飯吧，我去洗澡。”
孟行：“好。”
挂了視頻電話，孟行拿着手機，看着手機因為長久沒有點擊自動息屏。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感覺到了遺憾。
言恒不是明星，不是網紅，沒有朋友說，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去見，他連他一絲一毫的消息都不會知道。
這幾年，他在微博上都知道很多關于裴照清的消息和現狀，可就是那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他人生的拼圖裏，消失的無聲無息。
孟行甚至有種錯覺，那個人的出現是他年少時做過的一場夢，夢醒了，那個人便無影無蹤。
時間流逝沒有善待任何一個人，不管雲淡風輕還是轟轟烈烈，總之錯過了就是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