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溫泉
溫泉
熱騰騰的霧氣彌漫，幾乎占滿了整個狹窄逼仄的洞窟。
曲竹身在其中，只覺吸入和呼出的氣都是熱的，轉動視線間，也只能看到邱舒烨模模糊糊的輪廓。
“到了。”邱舒烨站在堅實的地面上，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大片湖泊。
曲竹一路綴在邱舒烨身後大概一米左右的距離，心裏無聊地計着數，算他們走了差不多兩刻鐘的時間，才抵達一座黑黝黝的洞口。
望着洞口，起初曲竹還有些猶豫，但一想，除了那把破舊的靈劍自己身無分文，又是孤家寡人一個，邱舒烨這種天之驕子完全沒有理由害他。
但一進山洞，頂上與四周都是封鎖的漆黑牆壁，曲竹抿住唇，心裏壓抑的同時也不可不免升起一絲恐慌。
他讨厭封閉的漆黑場所。
尤其是無聲無光的清心洞。
但好在第一次去清心洞有人陪他，第二次……年齡上成長近三百歲的他也學會了習慣孤獨。
于是行走在森然山洞內的曲竹只恐慌了一會，幾次深呼吸後，他加速的心跳就慢慢回歸正常。
曲竹跟着邱舒烨在洞內越走越深，某一刻，忽而有股熱氣飄至曲竹的鼻下。
曲竹輕輕吸氣，瞬時！濃郁的靈氣就如清水般灌入他整個幹涸的身軀。
曲竹微微睜大眼睛，“這就是……”
“馬上就到了。”邱舒烨點點頭繼續行進。
幾分鐘後，一片寬闊泛起滾滾白霧的湖泊映入兩人眼簾。
Advertisement
“這是……溫泉？”不需刻意吸氣，呼吸間，就有源源不斷的濃厚靈氣一股腦地往曲竹的身上鑽。
由衷的舒适感在曲竹全身擴散，他甚至沒有運氣，就能感到在體內聚集起來的靈氣自覺往破損的經脈上流動。
非常的……讓人放松。
原本這秘境裏面的靈氣就已經比外界濃出數倍，沒想到籠罩在這一處溫泉的靈氣，更是濃稠到像水霧一般漂浮在各處。
陸雲渺……是如何得知此秘境裏面有如此風水寶地的？
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在曲竹腦中只盤旋了一會便離去，他側過眸，對上邱舒烨在白霧裏若隐若現的眼眸。
邱舒烨的眼角本就是微微下垂的，鑲在他那一張白嫩細膩的臉上，便讓他整個人的容貌看起來格外無害。
而此時霧氣缭繞間，邱舒烨盯着曲竹的淺褐色眸子裏轉動亮色，就恍若一個飽含期望的青年人，期盼着自己面前的人嘴裏能說出動聽的話來。
曲竹靜默半時，在邱舒烨似糾結的張開的剎那，果斷開口打斷：“不行。”
邱舒烨的話被攔在了唇舌間，他的唇微微張着，一副驚訝的表情。
随即邱舒烨的神情變化，最後停留在嘴角下沉的委屈模樣。
邱舒烨：“哥哥都沒聽我說要幹什麽，怎麽就不行了。”
面對邱舒烨眉眼沮喪的模樣，曲竹絲毫不吃他這一套。
他心如鐵石，冷淡道：“因為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即使萬分不想承認自己與邱舒烨的關系，但過去是抹不掉的。
曲竹因小時被邱家收養，迫不得已與邱舒烨有不少的交際，所以基本上邱舒烨露出什麽表情，曲竹稍加思索，就知道他想幹什麽。
比如現在，邱少爺一會看看溫泉一會看看他，臉上只差沒寫“一起泡嗎”四個字。
“可是……我從來沒和哥哥一起泡過。”邱舒烨低下頭，“我之前閑來無事翻過話本，才了解到原來尋常人家的兄弟之間基本都一起沐浴過。”
“但我們卻沒有。”邱舒烨擡眸瞅了瞅曲竹冷淡的表情，目光裏滿是失望，“哥哥，溫泉和沐浴差不多，我也想……”
“邱舒烨，我們這裏不是話本，你不是什麽尋常人家的孩子。”曲竹的聲音平靜：“我們也更不是什麽親兄弟。”
“你若真想要體會互相關愛的兄弟情。”曲竹頓了頓，“下輩子，在投胎前好好求你母親多生一個。”
聞言，邱舒烨一頓，他臉上旋即緩緩露出受傷的神色。
緊接着，見曲竹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邱舒烨長嘆了口氣，他慢悠悠地轉過頭，可只往外走了一步，他就側過眼，幽幽道：“可是哥哥，你的傷一天是治不好的。”
“這個山洞也不是什麽隐蔽的地方，如果我離開了，你獨自一人在洞中修煉之時，突然有個外人……”
邱舒烨想了想，捏成拳的手敲擊掌心說：“比如那個一進秘境就和哥哥打招呼的男人。”
“我記得他之前也是明雪宗的弟子，叫方……什麽的。”
“放哥哥一個人在這裏……真的沒問題嗎？”
……啧。
他就知道，邱舒烨這小子渾身上下都長滿了心眼子。
曲竹先前沒提守夜這事，想的就是萬一邱舒烨願意主動在洞口留守呢，又或者用個什麽陣法把山洞圈起來。
可是果然，萬一就是萬一，邱舒烨的腦瓜子沒有犯蠢的時候，還知道拿這事來暗戳戳地威脅他。
但邱舒烨話裏發生的可能性确實不低，若被方貝鴻那家夥見到他這般虛弱的模樣，曲竹下一刻必會橫死于此！
好煩……
曲竹抿抿唇，他望向邱舒烨重新變得明亮的瞳孔，又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低聲說：“可以……一起泡。”
搞不明白邱舒烨為什麽自某一天之後就格外看重兄弟情。
明明他很久之前，還是個和他親娘一樣，數十年如一日的在臉蛋上明晃晃寫着對他厭惡至極的傲氣小孩。
“哥哥，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邱舒烨眨眨眼睛問。
沒聽清？幾日前那個姓陳的某人說他沒聽清曲竹還算相信，而眼前這個眸光閃閃的家夥，一看就在瞎說話。
曲竹被他煩得不行，心思不停轉動。
實在不行，他就去把東方恒找來。
東方恒修為差是差了點，但對金丹期左右的危險還是能有一定感知能力的。
他們兩打不過，逃還不行嗎？
不過這樣一來，他貌似就沒法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修補經脈了。
……煩！
都怪東方恒那家夥修為低下，連留守洞口這等小事都做不了！
另一頭出了營帳，正不斷往內丹指引方向走的東方恒猝不及防地重重打了個噴嚏，他随即摸了摸鼻尖，擡起頭，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黑壓壓的洞窟。
東方恒伸出手，張開五指，掌心往看上去空無一物的洞口上貼，而後，便貼上了一層無形的壁壘。
這壁壘，至少……是元嬰期的人布下的。
東方恒皺起眉，豎瞳中明暗變化，站在原地思索起來。
視線回到洞窟中，邱舒烨的眸往洞口瞥了瞥，屏息一會後，就再度面向曲竹。
青年的臉上随即擺出期待曲竹回答的疑惑之色，整體卻分明是一副游刃有餘、成竹在胸的恣意态度。
該死的家夥……如果不是自己有求于他……
曲竹用力磨了磨牙，沒好氣地慢慢說，“要 一 起泡溫泉嗎。”
“真的可以嗎？！”全然忽視曲竹怒氣上湧的模樣，邱舒烨驚喜出聲。
“哥哥，你終于願意……”邱舒烨一邊雀躍地說話，一邊在曲竹驀然變空白的表情中緩緩解開腰帶。
青年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指根間牽起一根系在腰間的布繩，而後，輕輕一扯。
布繩自然地垂落，連帶勾勒住青年勁瘦腰身的腰帶也松垮垮地搭在青年的身上。
曲竹的腦子嗡了一聲，下意識後退幾步，在他眼中，有一個壯碩的影子正與少年的身體重疊在一起。
“哥哥？”邱舒烨脫衣的手滞住，他望進曲竹烏黑眼中冒出的恐懼，呼吸倏忽變得沉重遲緩起來。
他怎麽忘了……
邱舒烨咒罵自己幾句，他随即不再刻意放慢動作，迅速地脫下外衣，只餘下白色的亵衣踏入溫熱的泉水中。
青年瘦削的身子很快被水流浸沒，而曲竹也在邱舒烨脫完外衣時逐漸找回理智。
呼——
只是他的錯覺而已，那個人早就死了不是嗎？
曲竹纖長的睫羽輕輕顫動，他徐徐呼氣，視線與邱舒烨被霧氣團團環繞的眸子對上。
睫毛粘上水珠，順着下垂的眼角滴落，氤氲白霧中，邱舒烨緩緩趴在了溫泉邊上，他睜着淺褐色的眸子，一轉不轉地盯着曲竹看，說：“哥哥。“
“這裏只有我。”
……對，這裏只有邱舒烨。
曲竹閉了閉眼，緩了一分鐘後，他慢步走至遠離邱舒烨的溫泉的另一頭，先脫下了鞋襪。
鞋襪脫落，曲竹動作間，他白皙瘦長的腳與一截細瘦的小腿肚便盡入邱舒烨的眼底。
……好像變熱了。
邱舒烨眯起眼，張開的薄唇中呼出白色的霧氣，他直直望着對面的曲竹猶猶豫豫地将冷白皮膚下黛色血管分明的腳伸進熱燙的泉水中。
很快，哥哥便察覺到泉水并沒有看起來的那麽滾燙，他收回了腿，于是在水霧與移動的殘影間，邱舒烨淺褐的瞳孔中映出曲竹眨眼之間就被熏出薄紅的踝骨。
邱舒烨的腦中突兀不合時宜地閃過一副過去的畫面。
畫面中的哥哥，黑曜石般的眼睛裏泛起水霧，他一臉絕望地緊緊咬住破口的紅唇，而那張昳麗的臉與裸露在外的關節處，通通都暈染出丹砂般的豔麗紅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