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婉拒

婉拒

外面的宗門大比打得熱火朝天,平日裏本就沒幾人光顧的九康坊二樓便更顯寂靜無聲。

暖白的溫暖陽光自窗戶透過,斑駁地灑在祁奚和清秀的臉上。少年的手裏正拿着一本厚重的書籍,專注地查閱着,直到他忽而聽見不遠處傳來上樓的聲音。

曲竹對自己的腳步聲不加掩飾,于是他出現在祁奚和視線中時,便望到少年溫和的笑臉。

“曲峰主,好久不見。”祁奚和将書合上放在一邊,溫聲道:“有什麽事嗎?”

說着,少年又想起什麽,他描摹了一圈曲竹的臉色,随即笑道:“曲峰主的臉色看起來不錯,想來之前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曲竹嗯了一聲,他而後站在祁奚和的對面,拒絕了祁奚和讓他坐下的邀請。

“我待一會就走。”曲竹一邊說,他的視線一邊看了看祁奚和身後的藥物架子問:“有沒有品階高一些的治外傷的藥膏?”

“治外傷的藥膏?”祁奚和微怔,然後聲音中多了幾分擔憂:“曲峰主受外傷了嗎?”

曲竹神情淡淡:“不是我,是我那個……“

曲竹頓了頓,“傻徒弟。”

祁奚和恍然,他清俊的眉眼中染上些笑意,“我差點忘了曲峰主收了個新徒弟。“

“曲峰主的徒弟想來是在宗門大比上受的傷吧。”祁奚和笑了笑,他站起身,走到身後的藥物架子旁,“宗門大比上受傷很常見,曲峰主要好一點的藥膏……是徒弟受的傷比較嚴重嗎?”

曲竹想起東方恒被那修士壓着打的場景,不悅地嗯了一聲,“他太弱了。”

弱到拼命躲閃還會被對手劃出數道傷口。

早在東方恒對手突然出手的剎那,曲竹就皺起了眉,仔細觀察二人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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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看着,曲竹別在腰間的靈劍蠢蠢欲動,于是在東方恒對手違規的瞬間!曲竹的靈劍差點便要沖了出去!

但陸雲渺比他的動作還快上那麽一些。

曲竹雖然一邊嫌棄東方恒太弱,一邊憤怒他的對手違規,忍不住就要上去取代東方恒當那失去理智的修士的對手!

可既然陸雲渺都出手了……曲竹煩躁多時,到底還是選擇收手。

再當着衆人的面與年輕修士打架,他估計又要進一次清心洞。

收起想揍人的念頭,曲竹又憶起自己唯一治外傷的藥膏先前被東方恒用完,因此為了節省時間,曲竹便直接禦劍飛至九康坊。

等待祁奚和尋藥的時間中,曲竹的思緒從回憶抽回,他的眼再度看向周身氣質溫和的少年身上。

這一看,曲竹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借着窗外的暖光,祁奚和本就無血色的臉愈顯慘白,而他翻動藥櫃的兩只纖瘦手臂上,不知何時也被層層疊疊的繃帶裹了起來。

踮起腳翻上面藥櫃的清秀少年看起來像一張單薄的紙,仿佛下一秒就會無力倒下。

于是在祁奚和找到藥走過來的時候,曲竹蹙起眉,疑惑問:“你受傷了?”

祁奚和怔了怔,他低頭順着曲竹的視線看去,看到自己纏着繃帶的雙手後恍然。

“不是什麽大事。”少年的臉上似出現一些尴尬,“我之前走路的時候看書,看得太過投入,以致于沒注意到前面有石頭,所以……”

後面的話不說兩人也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無非是祁奚和摔了個跟鬥。

說罷,少年随意擡了擡手,笑着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看,你不提起,我都差點忘了我受傷,因為我現在不管是擡手還是揮手都和以前沒有區別。”

“給你。”一邊說,祁奚和一邊将找來的藥膏遞到曲竹的手上。

曲竹接過藥膏,看着祁奚和連五根手指都裹得嚴嚴實實的整根手臂,心裏的困惑沒有完全消失。

如果只是摔了跤,為何祁奚和手臂上每一處都包得如此嚴密。

但祁奚和看起來神色确實如常,他除了臉色差一點,其餘的都與以前一樣。

或許不是什麽大事吧。

曲竹道了聲謝謝便扭頭離開,而在他離開沒多久之後,站在原地的祁奚和便垂下眼,緩緩撩開自己手指上的一截繃帶。

少年露出來的手指細瘦白皙,可其柔軟的指腹上,卻有些不明的細小孔洞,像是被針紮過。

祁奚和靜靜凝視半晌,就将繃帶纏了回去,他随即坐在原處,若無其事地繼續認真看起書來。

出了九康坊,曲竹猜測陸雲渺會讓東方恒自己來九康坊尋藥,于是他便沿途走去,果不其然,在途中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見到東方恒步伐搖晃的樣子,曲竹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僅僅半個月,東方恒又一次受了傷,傷勢還與上次從秘境出來時的不逞多讓。

連曲竹這種向來運氣不太好的人都不得不感嘆,東方恒這小子……怎麽比他還倒黴。

不……總的來說,還是實力太差。

曲竹幾步走到東方恒身前,他喚出靈劍橫在兩人腳下,言簡意赅道:“上來。”

曲竹走過來的一瞬間,東方恒便驀然擡起頭,他望着曲竹寫有嫌棄的臉,淡色的唇邊泛起一個淺笑,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

從宗門大比的現場到九康坊,又從九康坊路遇東方恒回到鷹峰崖,曲竹統共就只花了一刻鐘左右的時間。

一進主屋,曲竹就讓東方恒跟在他的身後。

于是很快,東方恒就又來到了師尊的卧榻。

熟悉的淡淡香氣夾雜煤油燈的細微煙灰香鑽入東方恒的鼻腔。黑發少年淺淺呼了口氣,望着師尊坐在塌上後轉瞬間就從袖子裏掏出一盒藥膏。

東方恒的神情一頓,琥珀色的瞳孔裏忽而升起同燭火一般的亮光。

曲竹聲音淡淡:“過來。”

東方恒輕輕嗯了一聲,走至師尊的旁邊,沒待曲竹再開口,他便從善如流地解開自己腰間的系帶。

曲竹微怔,想了想,倒也沒有阻止東方恒的行為。

因為他眼中黑發少年的雙手正不斷地在輕顫。

為了應付瘋魔對手的兇猛攻勢,東方恒拿着劍的雙手已不知艱難地抵擋過幾次對手急切的攻擊。

于是整場比賽下來,東方恒的兩只手臂便仿佛承受過千鈞重的巨石,酸麻且沉重。

褪下上衣,東方恒低頭,乖巧地看着曲竹抹上藥膏的手指觸及他新鮮的傷口。

有了心裏準備,曲竹這一次的指尖撫上來的時候,東方恒半分聲音都沒有發出,就連身體的顫抖都很輕微。

因此曲竹上手後,只頓了一會便盡快加速療傷的進程。

安靜地給徒弟上了一會藥,曲竹掀起眼睫,烏黑的眸子平靜地落在東方恒只流出些薄汗、其餘所有都與往常一樣的面孔上。

注意到曲竹看過來的視線,東方恒牽了牽唇角,露出一個簡單的笑容。

這一笑,黑發少年整個人便純然無辜得像剛生下來具有印随行為的幼鳥。

不管他認的人是如何性格,做了何事,他也只會緊随其後一根筋站到底。

這種人……不應跟着一個性子陰惡的人。

女子輕飄飄的話掠過曲竹的腦海。

“我對努力的孩子頗有興趣。”

“我可以将東方恒照顧得很好,也會給他提供和門下弟子一樣的資源。”

纖長的睫羽輕顫,曲竹微垂眼睑,一邊放慢了些給東方恒療傷的速度,一邊張開了唇。

曲竹的嗓音不鹹不淡,仿佛再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東方恒,衛峰主想要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東方恒怔住,視線中只能看見曲竹頭頂的發旋與其時不時閉合一下的睫毛,看不到曲竹的半分神情。

東方恒陷入沉思,半晌後緩緩說:“剛剛……衛峰主來找我了。”

曲竹抹藥的動作微滞,他随即輕輕嗯了一聲,示意東方恒繼續說話。

東方恒:“衛峰主所說和師尊所問是一個意思,我想了想,就婉拒了。”

曲竹擡起眼,烏黑的眸裏似掠過一絲怔訟,“為何?”

莫非是東方恒不知衛淩雪提了哪些優越的條件?

于是曲竹說:“衛峰主提的條件處處都很好,各種資源也不缺,若有她提供的一切,你的修為會提升得很快。”

“而且衛峰主也是一個照顧徒弟的好師尊,如果你真成了他的弟子,即便摸到了自身修為的天花板,她也會想盡辦法讓你更進一步。”

“我知道。”東方恒輕輕說話,他對上曲竹的眸,認真地說:“但對我來說,師尊已經足夠好,我為什麽要去別的陌生人那裏?”

曲竹已經不知從東方恒口中聽過幾遍說他很好的話,可如今再聽一遍,他也不由怔住,蹙了蹙眉問:“我對你很好?”

印象中,他時常借由練劍的借口找東方恒宣洩憤怒,又不顧他實力微弱,私自帶着他一起挑釁他人,結果曲竹沒事,東方恒反倒受了傷。

而且仔細算來,東方恒跟了他之後,就沒幾天處在身體完好的狀況下。

要不身體因過度練劍疲乏沉重,要不內外傷不間斷。

可現在,曲竹卻又從東方恒口中聽到他說師尊已經足夠好七個字。

這個家夥,無愧他說他是個蠢貨。

曲竹望進黑發少年清澈的琥珀色瞳孔,一字一句說:“如果你被衛峰主收為徒,你才知道什麽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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