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根尾巴

兩根尾巴

只要與邱舒烨在一個空間裏,聽着他聒噪的聲音,曲竹就頭疼不已。

邱舒烨還不如回到那個時候,無視或蔑視他,都能讓現在的曲竹忍耐着和他待在一塊。

若不是東方恒蠢笨,曲竹首要選擇談論線索的對象絕對不是邱舒烨。

曲竹的眼淡漠地掃過突然變得恹恹的邱舒烨,随後再度看向只剩幾頁沒看的名冊。

一刻鐘後,曲竹與強打精神的邱舒烨兩人就把名冊來來回回扒了個幹淨。

曲竹若有所思地翻到名冊一頁,他沉吟一會,然後同邱舒烨道:“兇手并不是随機選取的失蹤者。”

說着,曲竹細長的白皙手指翻到另外兩頁寫有失蹤者資料的紙張,“何家一共失蹤了三位下仆,他們皆家境貧寒,伶仃或只有一位親人。”

緩了一會的邱舒烨,臉上的笑雖然還是不大自然,但到底能笑出來,他點了點頭,誇耀道:“哥哥和我所想的一樣,兇手的目标……”

“就是無依無靠、失蹤了也無幾人在意的人。”

無依無靠、失蹤了也無幾人在意的人……

住在隔壁客房的黑發少年徐徐睜開眼,眼底掠過一抹沉思。

他随即低下頭,自胸襟中拿出在何家偏屋地板磚上找到的東西——

一根毛發。

同陸雲渺給曲竹所看的毛發一樣。

明雪宗的人無法辨認出毛發的準确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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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落在東方恒手上,他看到的第一眼,便知道是自己的妖族族人。

低下頭,仔細嗅了嗅這根雪白的毛發,東方恒的眸中掠過一絲疑惑。

是他沒有聞過陌生的氣味。

妖族對氣味都很敏感。

而所剩不多的族人基本都住在一起,無需靠近,東方恒就能輕易地從空氣中飄來的味道辨認出誰是誰。

看來是流落在外或不願回去的族人。

年紀想來也比較大。

只是……年紀大的族人為何要擄走普通到沒有一絲靈力的凡人?

就算吃了凡人的肉,也對妖族的修行沒有任何益處,甚至還會加重修仙路上的罪孽,難渡雷劫。

東方恒正思索着,神識中便又聽到隔壁屋裏兩人的說話聲。

沒有冥想,東方恒只能隐隐約約聽清一兩個詞,但也足夠他猜到他們在說什麽。

基本都是邱舒烨對曲竹的誇贊。

不知為何,東方恒的心頭升起些不悅。

邱舒烨看曲竹的眼神從不加掩飾,裏面的情緒過于明顯。

東方恒不用深思熟慮,便知道邱舒烨對曲竹的情感,與他對自己的些許惡意。

對他能夠正大光明地待在曲竹身邊的惡意。

東方恒的唇牽了牽,指尖騰地冒出幽藍的火焰,無聲地将雪白的毛發吞噬殆盡。

也不知道師尊是否明白邱舒烨對他的感情。

但即使明白了,師尊面上對他的嫌棄都清清楚楚擺在那。

所以……東方恒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裝得過于愚鈍,以至于師尊願意與他嫌棄的邱舒烨談話,都不願與他談話。

東方恒反思一二,決定下次練劍的時候表現得聰明一些。

至少不會一個動作練千遍還練不明白。

那就……練個百遍吧。

東方恒暗暗點了點頭,又聽到隔壁師尊對邱舒烨有些不耐的語氣。

說起來,他還沒有看到師尊對誰有好臉色。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陸宗主亦或是任何一個明雪宗的弟子。

師尊态度最好的一次,好像是……

東方恒頓住,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縷亮光。

而後,黑發少年的虹膜中躍動出淺淡紅光的同時,瞳仁也迅速縮小。

下一秒,東方恒如未曾出現過一般原地消失,床上只餘頃刻散落的衣物。

*

邱舒烨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曲竹與他讨論的差不多後,少年的神色已然恢複平常。

他眨巴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曲竹看,心想: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再想些有的沒的也沒有任何用處,不如從現在開始繼續努力與哥哥拉近關系。

于是邱舒烨想了想,一只手托腮,歪着頭期待地問:“哥哥,我聽說這家客棧有獨特的釀酒技巧,現在外面天也黑了,剛好是……”

喝酒的好時候。

“剛好是休息的時候。”邱舒烨話還沒說完,就被曲竹面無表情地打斷。

曲竹站直身,将翻開的記名簿收好,放在邱舒烨的面前,淡淡說:“時間不早了,我累了。”

說罷,曲竹走到客房門口,他将門打開,而後轉過身,冷着一張臉直直盯着邱舒烨看。

一副趕人的态度。

見狀,邱舒烨試圖再掙紮一次,“哥哥,你不能一直沉于修行,偶爾休息一下……”

“不需要。”曲竹再度冷冷拒絕,“你再不走我就去你的房間。”

反正邱舒烨還沒睡過。

聞言,邱舒烨整個人又蔫了下來,知道今日是沒有機會再與哥哥接觸了。

但……來日方長。

想到這,邱舒烨倏地打起精神,他拿起記名簿走至門口,牽起唇角露出一個平常的笑容說:“那我先走了。”

“哥哥,晚……”

又是一句沒說完的話。

邱舒烨一邊說話一邊走出門口的瞬間,曲竹就砰的一聲關上門,将那張清俊卻惹人嫌的臉擋在門外。

屋裏少了另一個人的氣息,曲竹全身忽而就放松下來。

他不喜歡邱舒烨看着他的眼神。

即便邱舒烨有所掩飾,但曲竹也能感覺到自某天開始,邱舒烨突然變得微妙的眼神。

如果說以前邱舒烨看他是在看一件物品、一個穢物。

那現在,邱舒烨看他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腦子有病的家夥。

真以為他曾在邱家待了數十年,就算他養的貓貓狗狗了嗎?

曲竹厭惡地揮了揮周身的空氣,試圖将邱舒烨留在此處的點點香氣揮走。

香氣自然是不會這麽簡單就散去的。

曲竹轉過身,想去将窗戶打開,卻在轉身的剎那驀地怔住。

帶着涼意的夜風吹拂,吹起不知何時大開的窗戶,也吹起在空中飄蕩旋轉的浮毛。

一團交織在一起的雪白毛發緩緩落下,輕輕地停在紅色的耳朵尖上。

毛乎乎的耳朵即刻抖了抖,将那團毛發抖落下來,任其悠悠飄揚。

曲竹微垂眼睑,對上一雙映照着皎潔月光的紅金色大眼睛。

見吸引了曲竹的視線,端坐在窗戶上的白團子站起身,盤繞在一起的、與它身子差不多大的尾巴便像扇子般舒展開來。

一根,兩根……

兩根尾巴?

曲竹記得在秘境的時候,小狐貍身後還只有一根尾巴,怎麽突地多出一根?

曲竹眼冒困惑,他凝視了一會站在側身窗戶上雪白狐貍,半晌,才動身走了過去。

在秘境裏,邱舒烨曾猜測小狐貍是妖,曲竹是信的,但沒有完全信。

畢竟現在妖族少見至極,或許小狐貍只是在秘境的濃郁靈氣浸泡下,一只稍微聰慧一些的野獸。

可小狐貍現在這古怪模樣,明顯印證了邱舒烨的猜疑。

小狐貍是妖,那……它為何要主動來尋曲竹,又是怎麽從關閉的秘境中出來的?

懷揣着各種疑惑,曲竹理應不該輕易靠近渾身是謎的小狐貍。

可不知為何,望着它那雙紅金色的澄澈眼瞳,曲竹就驀地有些恍惚,就連腦子裏的警惕都少了些許。

妖……會傷害他嗎?

在雪白團子的面前站定,曲竹垂下眼,手掌擡起,而後徐徐撩開小狐貍頭頂另一簇纏繞在一塊的細碎毛團。

男人細長白皙的手指若細膩的絲綢般輕輕擦過小狐貍毛茸茸的頭頂。

只是一下蜻蜓點水的觸感,雪團子卻像是被人細細撫摸過一般,眯起眼發出一聲哼唧,身後的兩根大尾巴也緊跟着愉悅地搖了搖。

曲竹頓住,盯住小狐貍仿若想被人撫摸般、兩只微微後傾的耳朵,他遲疑半時,終究還是沒忍住攤開手,将手掌放在了小狐貍一只手就能完全覆蓋的小腦袋上。

瞬時,綿軟的觸感自手心發散。

小狐貍被壓下來的兩只耳朵也像富有彈性的棉花般搔動着他的掌心。

很柔軟、柔軟地讓人莫名心安。

曲竹心中一松,一邊來回輕撫小狐貍軟乎乎的毛發,一邊看向它身後輕盈晃動的兩根尾巴。

剛剛想起秘境時,曲竹也想起了那神秘的靜谧深水。

他是自深水中浮起,而小狐貍是自深水中消失。

所以……看起來這麽弱小的小生物是如何逃離黝黑深水的呢?

是和他一樣,在不知不覺中便升出水面,只是因它浮出所花的時間太久,所以曲竹才沒能見到它嗎?

而它身後多出的那根尾巴……

曲竹撫摸的動作變緩,他擡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被自己忽視許久的耳墜,腦中閃過深水中那一大團将精致棕紅色盒子包裹起來的毛發。

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那團詭異的、仿佛有生命力的雪白毛發将小狐貍的身體盡數包裹了起來。

再後來深水裏發生了什麽,曲竹便不知道了。

但如今看來,那團奇怪的毛發似乎成了小狐貍的另一根尾巴。

想到這,曲竹有些好奇地托着小狐貍的腋下将其抱在懷中,随後抽離一只手,撩起了小狐貍的尾根。

感到身後人的動作,雪團子原本癱在曲竹懷中、舒展放松的身子驀地變得僵硬。

師、師尊在看什麽?

它身上的柔軟毛發本能地微微炸開,下意識便想抽回尾巴,但還未動作,曲竹就已經放開了它的尾巴。

安撫地摸了摸身體繃緊的小狐貍,曲竹陷入沉思。

小狐貍多出來的尾巴與它的身體之間沒見到有明顯的接痕,仿佛本來就是長在它身上的東西。

除此之外……

嗯,這是只男狐。

曲竹低下頭,捏了捏小狐貍搭在他手臂上的柔軟爪子,問:“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話落,雪團子沒有任何反應,依然趴在他懷中任他撫摸。

曲竹撓了撓小狐貍的下巴,在其仰頭的時候,望進它紅金色的漂亮眼眸。

純粹且幹淨的色澤,有着對一切都一無所知的單純。

曲竹的腦子裏一閃而過了他的蠢徒弟。

原本篤定是妖的小狐貍能聽懂他說話、只是裝不知道的曲竹又有些猶疑了。

應該是只年輕、不識字的小妖。

只能懵懂地聽懂他的一些語氣。

那……這樣的小妖能在修仙界活下去嗎?他要照顧它嗎?他能照顧好它嗎?

正糾結着,一道突如其來的雜聲驀地傳進曲竹耳中!

曲竹下意識蹙起眉,他轉過身,看向不斷傳來輕輕敲擊聲的客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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