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方家
方家
清晨的明亮陽光穿過大敞的窗戶,在床上人精致的臉上留下一團團暈開的光影。
映射着金光的細小灰塵在空中飄蕩,搖搖落在男人纖長的顫動睫羽上。
唔……
曲竹徐徐睜開眼,他平躺在柔軟的床上,一只纖瘦的手臂橫在頭頂,有些迷茫地盯住偏遠的床頂。
他睡着了嗎?
似乎從走火入魔開始,他便經常會在修煉時無意識的睡着。
曲竹晃了晃有些昏沉的頭,緩緩坐起身,四散的烏發披落在他瘦削的背部。
曲竹發了一會呆,忽地憶起什麽,他的眸子倏然垂下,凝視自己的枕邊。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昨日蜷縮在那處的雪白小狐貍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狐貍的蹤影,顯然也不是曲竹能輕易找到的。
曲竹怔訟一會,放下心頭升起的尋找小狐貍的想法,然後下了床。
一邊慢悠悠整理衣物,曲竹一邊感受到自己的頭腦清晰無比。
好像每次只要小狐貍在他身邊,他便會不由自主地放松,就連腦子中一些激動的情緒也會安寧下來。
或許他這次睡着,便是因為小狐貍在他枕邊蜷着。
而他熟睡到連小狐貍幾時離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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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叽,叽。”
聽到鳥叫聲,曲竹下意識轉過頭去,眼中映出窗戶大開的模樣。
昨夜他抱下小狐貍後沒關窗嗎?
看着窗外不遠處一棵大樹枝幹上跳來跳去的幾只小鳥,曲竹困惑地想。
昨晚……他送走邱舒烨之後,轉過身便看到站在他窗戶上的小狐貍。
再然後……
曲竹的呼吸忽地一滞,腦中驀然掠過小狐貍身後輕晃的兩根綿軟尾巴。
有什麽刺眼的紅在曲竹的烏瞳中猛地炸開!
曲竹雙手握緊,太陽穴抽痛數下,他的腦中又掠過一張張像糊着一層油墨的隐晦畫面。
似乎是他昨日做的夢。
而這個夢中,有着他做過很多次的熟悉場景。
但與之前悠閑、散漫的夢境不同。
昨夜的夢,是一個散發着不安、焦慮氣息的夢境。
曲竹只要輕輕回憶一番,心髒就忍不住因某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情緒脹縮起來。
曲竹皺眉,啓開柔軟的唇瓣,擡手揉了揉自己憋悶的胸口,稍微好一些後就聽到門口響起敲門聲。
咚咚——
然後是邱舒烨含着笑意的輕快聲音,“哥哥,你睡醒了嗎?”
曲竹又揉了會胸膛,在呼吸變得暢快些時,才走過去打開門。
門開的一瞬間,迎接曲竹的是邱舒烨眉眼彎彎的笑臉。
當看到曲竹出來的時刻,邱舒烨臉上的笑意淡了淡,換上了些微擔憂,他看着曲竹蒼白的臉色問:“哥哥,昨晚沒休息好嗎?”
“還好。”曲竹淡淡地回答。
“東方恒呢?”回答完,曲竹的眼掃視一圈門口,朝邱舒烨問道。
邱舒烨不着痕跡地沉了沉嘴角,他旋即要回答,就聽隔壁的客房傳來開門的動靜,高挑的黑發少年從中走了出來。
東方恒走到曲竹的客房門口,禮貌地道:“師尊早上好,邱師兄早上好。”
曲竹嗯了一聲,見東方恒的神情與往常一樣,看起來休息得不錯的樣子,便說:“等你吃完飯,我們兩就一起去找線索。”
聞言,邱舒烨揚起聲音,委屈道:“那我呢?哥哥是不是把我忘了?”
曲竹瞥了他一眼:“你去其他失蹤者家裏找線索,一起就太浪費時間了。”
“但我……”想和哥哥一起。
邱舒烨後面的話沒說話,就得到曲竹一個冰冷的眼神,他不甚開心地閉了嘴,哦了聲喪氣說:“知道了。”
說罷,邱舒烨暗暗看了眼神情乖巧的東方恒,內心長長嘆了口氣。
只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修為低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會被表面冷漠的哥哥暗中護着。
真好啊……能一直跟在哥哥身後。
想到這,邱舒烨更喪氣了,慢吞吞跟着曲竹從客棧二樓往下走。
感受到落在自己背後若有若無的羨慕視線,東方恒的神色不變,認真聽曲竹對他說話。
曲竹:“待會方連奇他們出來後,你跟他們說我們分開找線索,這樣案件的進度能快些。”
東方恒點了點頭,“好的,師尊。”
曲竹和邱舒烨都不怎麽需要吃飯,于是客棧一樓,就只有東方恒一人在默默咀嚼着嘴裏的食物。
待東方恒吃完後,方連奇與另一蒼南宗弟子才姍姍從客房中出來。
方連奇似乎沒休息好,又或許昨夜出去幹了些他們不知道的事,衆人都能看出他的臉色比曲竹的還要寡白。
而且相比起第一次見面的打扮,今日方連奇的衣領也不知為何拉得很高,幾乎将整個脖子都擋住。
方連奇低着頭,有些遲疑地與曲竹等人坐在一張木桌旁。
邱舒烨喝了口茶,随口問了一句:“方道友昨晚沒歇好嗎?臉色怎如此難看?”
方連奇扯了扯嘴角,不露痕跡地快速看了眼曲竹,他随即笑道:“沒什麽,老毛病犯了而已。”
邱舒烨哦了一聲,沒興趣再深問,他又喝起茶水,懶洋洋地聽東方恒與方連奇聊起今天的安排。
“好,那我們就分開找線索。”方連奇贊同了東方恒的話,“那方某人就先告退了。”
說罷,方連奇站起身,便要帶着王顯一起離開客棧,可他剛擡起腿,臉上就掠過一抹猶疑之色。
半晌,在衆人有些困惑的表情中,方連奇朝曲竹微微躬了躬身子說:“曲道友,我們就先一步去查探了。”
曲竹微怔,而後緩緩嗯了一聲。
得到曲竹的回應,方連奇擡步便走,很快就同王顯一起離開了客棧。
望着方連奇離去的背影,邱舒烨啧啧稱奇,“修真界原來還有這麽有禮貌的人,我還以為個個都懶得裝模作樣、表現得跟餓瘋了的野獸一樣。”
“啊,當然,哥哥除外。”邱舒烨朝曲竹眨了眨眼睛。
曲竹不理會邱舒烨,心裏倒是認同他的話。
确實,整個世界的靈氣不知為何越來越淡,于是有修仙資質的人越來越少。
現在只要修真者稍微會使出一些有殺傷力的法術,他們都不免覺得自己比凡人高一大頭。
而凡人也的确會恭恭敬敬地對待他們,長此以往下,就算原本再怎麽平易近人的修真者,也會在大環境的影響下逐漸變得傲慢。
甚至,或許連他們本人都沒察覺出自己的傲慢。
所以方連奇臨行之前,還專門朝與他修為差不多的曲竹告別,确實算極其有禮了。
不過昨日他們第一次相見,方連奇表現出來的性格也是相貌堂堂不失禮數的。
但……曲竹內心還是有些怪異。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方連奇對他的禮貌中莫名帶着些恭敬的味道。
可方連奇……為什麽要敬畏他呢?
*
一離開客棧,方連奇原本平穩的步伐就不由變快,他頭也不回地快步朝分配好的目的地走去,像趕着急事一般。
直到他身後艱難跟着的王顯輕輕喚了一句師兄,方連奇才如夢初醒,放緩步行的速度。
“師兄,你真的沒什麽事嗎?”王顯輕輕喘着氣,擔憂地問。
“沒事。”方連奇極快地回了一句,回話時,他不由自主地擡起手緊了緊自己刻意拉高的衣領。
方連奇自然知道自己把衣領拉高的行為很奇怪,但他卻不得不這樣做。
不然……他脖子上那如蛇一般盤繞住的五道青紫淤青就會被人看見。
如果被人看見,他就必被人詢問,萬一他腦子混亂,又遇上個意圖刨根問底的人,然後當着曲竹的面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方連奇的臉色一白,他的身子也不由繃緊,連脖頸與胸膛都似乎傳來隐隐的痛。
而他的腦中,也不自覺浮現出昨日的記憶。
漆黑到看不清五指的深夜中,方連奇躺在堅硬的地上,他張開泛紫的嘴唇,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着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
而後,他的胸膛上驀地傳來一股陣痛,方連奇悶哼一聲的同時,聽到男人懷着興味的聲音。
“你是方家的人?”
什麽意思?方連奇自然是方家的人,曲竹顯然也知道是哪個方家,為何他還問這個問題?
方連奇用力地咳了幾聲,他顫抖的唇瓣染上血,自喉嚨裏擠出一聲嘶啞的是。
“呵。”一道輕飄飄的笑飄至方連奇的耳中,他又聽男人心不在焉道:“方家……還沒死啊。”
死?!這是在咒他們方家死?!
即使被男人全方面壓制,方連奇聽到這侮辱的話也不由怒火上湧,他雙目充血,正打算與男人拼死一鬥,就又聽男人輕蔑地笑了一聲。
“……你!咳!”男人帶着嘲意的笑愈加點燃了方連奇心頭漸盛的火氣,他雙手繃緊,啞着聲音吼了一聲,就要奮力掙紮之時,他的胸襟突兀地便被男人一把拽起!
方連奇既是一個正常體重的男人,又是一個不斷掙紮的修士。
可男人看起來纖細無比、骨頭明晰的手腕輕而易舉地就能将他舉在半空中!
他、他要死了嗎?!
不行,不能這麽窩囊地死去,死之前,他至少要……
“方家小子,看看我是誰。”逮着亂動的方連奇,秦曜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他不耐煩地壓低聲音問。
聞言,方連奇紛亂的思緒驟然被打斷,他困惑地擡眼,一瞬間,他的呼吸滞住。
曲竹的臉仍然昳麗非凡,他墨色的長發無風自起,飄然起舞間,露出男人幽靜如深潭的瞳孔。
而在其間,方連奇看到了自己寫滿驚恐與震悚的臉。
除了自己,方連奇還看到了男人烏黑虹膜裏透出的一些灰,以及他潔白修長脖頸上不斷蔓延的某種紋路。
紋路擴展的速度極快,眨眼之間便覆蓋住男人的半張側臉,仿若糾纏在一塊的古怪蛇紋,又仿若散發詭秘氣息的黑色藤蔓。
這、這是!
方連奇的目光一轉不轉地緊緊鎖在男人臉上擴張的紋路,他随即舔了舔幹澀的唇,不再掙紮。
緊握方連奇胸襟的手轉瞬間離去。
方連奇毫無預料地砰然落地,但他來不及感受四肢湧上來的痛,只匆匆忙忙地跪俯在地。
咚——
“大人。”方連奇的額頭猛地敲了下地板磚,他恭敬道:“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