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幹屍
幹屍
暈眩的感覺緩緩在腦中擴散。
即便東方恒早已有了防備，稍不留神之下，他也不小心吸進幾口芬芳的暗香。
如桂花一般馥郁的香氣中又混雜着某種難辨的氣體，湧進東方恒腦海裏的剎那，便勾出他不少的困意。
為了不引起衛淩雪的懷疑，東方恒假裝暈眩地晃了晃身子，他随即張開唇，似乎想回答衛淩雪的話，卻在下一刻，就轟然倒在地上。
而後，東方恒屏住呼吸，阖上眼睛安靜等待半晌，他便感覺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跟随在衛淩雪的身後。
身體失控地浮浮搖搖間，東方恒若有所悟。
原來……兇手早就找上他了。
約一刻鐘後，東方恒感到透過自己眼皮本就無幾的光線更是黯淡，而他吸進鼻腔中的空氣也多了幾分潮氣。
除此之外，東方恒還能聽到衛淩雪踏下後、逐漸明晰的回蕩腳步聲。
他似乎……被帶進了某個黢黑幽深的洞穴。
而失蹤的其他人，或許也都被衛淩雪帶到了此處？
東方恒的猜想很快就被應驗，他明顯地感覺到，随着衛淩雪步伐的深入，萦繞在他鼻尖的氣味中又突兀冒出一種鏽蝕的味道。
東方恒知道那是什麽——
血。
起先，血的味道只占衆多氣味中極少的一部分，可短短一分鐘後，一股濃郁到近乎粘稠的血味就盡入東方恒的感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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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間，東方恒以為自己回到了秘境中的溫泉。
二者唯一不同的是，溫泉中濃稠的靈氣變成了鮮豔的紅。
進洞穴之前，東方恒的心頭還存有一小點的疑，但現在，衛淩雪是兇手的事基本已板上釘釘。
再不濟，衛淩雪的頂上也必有個幫兇的頭銜。
只是為什麽，衛淩雪要擄走那麽多的凡人與修士。
還有……那根留在失蹤案現場的毛發主人是誰？是另一個兇手？還是……
思緒停滞，東方恒感到自己的身體忽而被旋轉成直立在空中的狀态，很快，他的下巴被人掐住，唇裏被強塞進一顆不知是什麽成分的藥丸！
緊接着，東方恒就感到自己的腰部與四肢持續傳來收緊的力道，似被一根粗長的麻繩團團裹住，又如蛹般被挂在了牆上！
鼻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東方恒穩住想皺眉的欲望，待屬于衛淩雪的氣味離遠後，才緩緩給抵在舌尖的未知藥丸裹上一層隔絕的靈氣。
這樣，應該暫時就沒事了。
東方恒保持熟睡的神情不變，安靜片刻，确定衛淩雪的氣味大概距他有十米外後，才徐徐地半睜開眼睛。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紅撞入東方恒的眼簾！
幽邃的洞窟本是漆黑一片，裏面的萬事萬物盡皆暗色。
可此時，東方恒琥珀色的眼瞳中卻映出彙成片片水窪的深紅。
新鮮的血與陳腐的褐血交雜，肆意地在地面融合流淌，而洞穴的牆壁，也染上了道道紅痕。
這些，便是東方恒一路聞到的濃烈血腥味的來源。
而流下這些血液的主人，正同東方恒一般，像纏在粘稠蜘蛛網中的一個個小蟲子，一層又一層地被粗繩綁在牆面上。
東方恒的神色肅穆，就在他懸空視線的正前方，便赫然有十幾具只露出頭的人體，其中有一些人的眼睛緊閉、似陷入深深的睡眠，而另一些人……
已經變為了臉頰凹陷、四肢收縮的幹屍。
即使東方恒去過許多大場合，也不禁為現在猶如十八層地獄一般的殘酷畫面心驚。
他的心髒加了速，控制眼眸中的瞳孔縮小成針狀，看向衛淩雪氣味所在的地方。
鳶紫色是此間暗紅地獄中唯一的亮色，衛淩雪繼續往洞內深入，又走了兩三米後，她便停了下來。
東方恒看不清衛淩雪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轉過身，坐在了一個被衆多布衾團團圍繞住的地方。
衛淩雪坐在一床擺放在最外面的綿軟布衾上，而布衾簇擁的中心，躺着一個神色安詳的人。
一個東方恒認識的人——
祁奚和。
東方恒眯了眯眼，不聲不響地吐出唇中的藥丸。
*
鷹峰崖上唯一的院落內，曲竹正盤坐在卧榻上安靜修煉。
他的神色平靜，柔順的墨發随微風飄動，乍一眼看去，便是在認真地吐納靈氣。
可只有曲竹自己知道，現在的他究竟有多煩躁。
曲竹一直在關注拴住自己心弦的另一頭，而他腦海中，也不斷閃過東方恒或笑遂顏開或重傷倒地的模樣。
他根本無法沉下心來專注修行。
曲竹深深吸了口氣又呼了口氣，正試圖将東方恒對他的影響拉至最小的時候，他便陡然感到連結心髒的那條虛無絲線猛地一跳！
曲竹豁然睜開雙眼，他站起身，拿起靈劍，一邊感應着東方恒倏忽變得不正常起來的方位，一邊沉着臉快步朝後山走去。
曲竹确實叫東方恒夜晚獨自一人前往後山，但……絕沒有叫他前往後山深處！
禦上劍，不過五分鐘，曲竹就來到後山入口。
而為了不引起很大概率是修真者的兇手的懷疑，曲竹收了劍，一步一步朝着替身符傳回來的模糊位置前行。
走着走着，曲竹便踏上了一條夾在兩座雄山中間的小路。
兇手走動的速度似乎很慢，曲竹分明能感應到自己正在向替身符所在的位置快速接近。
他不禁放緩了速度，謹小慎微地緩緩縮短自己與兇手之間的距離。
曲竹不直接沖上去把東方恒救下來的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他尚且不知兇手的實力如何，沖上去有極高地被兇手殺害與逃離的風險。
其二，即便真的靠他一人把東方恒救了下來，也抓住了兇手。可如果兇手是個寧死不屈的人，當場自殺，那曲竹或許要一個月乃至半年後才能得知被兇手擄獲的其他無辜者現在何處。
到那時，無辜者們的屍首早已涼得不能再涼了。
腦中閃過祁奚和在酒坊中被酒氣熏得紅通通的笑臉，曲竹抿了抿唇。
不行，他必須得緊跟在兇手身後，找到兇手的老巢！
于是曲竹更加謹慎，他不近不遠地跟在替身符後方，全然不知時間的流逝。
或許過了五分鐘，又或許過了一個小時，曲竹才感覺到替身符停了下來，他便迅速前進幾步，躲在一粗硬的樹幹後，虛起眼望去。
遠遠地，曲竹只能看見一個被夜色籠罩的模糊身影停在一黑壓壓的洞口前，而身影的旁邊，正漂浮着一個身着明雪宗月白制服的弟子。
東方恒！
雖看不清弟子的臉，但一瞬間，曲竹的腦子裏就冒出來這個名字，他的心口驀然一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上下輕輕晃動的身影看。
觀察半晌，曲竹便發現，東方恒的身體除了因受到漂浮術的自然飄動與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之外，少年的頭部、四肢等部位，曲竹就沒看見他有一分一毫的動靜。
東方恒……大概率是昏厥了。
曲竹握着劍柄的手掌收緊，指根上突起的關節都清晰可見。
他繼續凝神盯着漸漸被漆黑洞口吞噬的兩個身影，數着自己跳了快五百下的心髒後，便擡起步伐，緩步朝洞口走去。
兇手的巢穴……必然就是在這個洞口之中了。
而漂浮術雖然簡單，是煉氣期就可以學會的術法，但兇手能穩定地使出這麽長時間的漂浮術、還是讓另一個暈倒無知覺的人一直飄在他的身旁……
兇手的修為……起碼在金丹期之上！
想到這，曲竹的眼中掠過一絲遲疑，倒不是怕死，他有信心在心魔出手的情況下保全性命。
他只是有些怕……自己無法救下所有還活着的無辜者的性命。
現在，他是不是應該轉頭去找陸雲渺。
可若是他離去了，他來回一趟大概要花上兩刻鐘。
而兩刻鐘內，無人知道東方恒會遭遇什麽。
但如若曲竹現在緊跟着進洞口，起碼能在兇手下死手的時候救下東方恒一人。
該怎麽辦……
曲竹的腦子紛亂，步履則還在朝洞口的所在位置前進。
眼見森然的洞口離他越來越近，不住糾結間，一道風忽而從曲竹的耳畔刮過。
緊接着，又是幾道沒有來源的風。
曲竹驀地滞住，他手中的劍也即刻提到胸口，漆黑的瞳孔迅速轉到風吹來的位置，于是很快，一個不加掩飾的熟悉身影步入他的眼簾。
當發現自己吸引到曲竹的視線後，那快步接近的身影還欣喜地揮了揮手。
“……”
不必看清，曲竹就能想象出來者臉上的欠揍笑容。
曲竹深呼了一口氣，壓下心中迫切想揮出劍的欲望，他随即收起劍，傳音入密冷聲問：“你來幹什麽？”
“自然是和哥哥一起來抓兇手！”邱舒烨輕快的聲音在曲竹腦中響起。
邱舒烨幾步走到曲竹的身旁，無辜地朝他眨眨眼睛，随即拿出兩張符咒并燃盡。
“這是什麽？”曲竹皺了皺眉問。
“隐身符。”說着，邱舒烨的嗓音中多了幾分自怨：“我認真思考過了，如果有隐身符，我們在溫泉洞窟中的時候，便可出其不意地直接将蒼南宗二人斬首，哥哥也不至于差點出事。”
“所以我從秘境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做了幾枚隐身符出來。”邱舒烨笑道：“哥哥你看，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
……在修行這一點上，邱舒烨倒還算靠譜。
不得不說，在看到邱舒烨的第一時刻，曲竹的心中除了出現惱怒還出現了幾分安定。
如果有邱舒烨在，他們二人抓住兇手的幾率大大增高！
不過曲竹還有些疑惑……邱舒烨為何在此？
他正想傳音詢問，就感知到一直在移動的替身符忽然停了下來！
兇手到自己的巢穴了！
曲竹的神色一凜，一個眼神示意，就同瞬間了然的邱舒烨一起悄聲走進洞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