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妖丹

妖丹

“曲竹?”

“曲前輩?”

“曲哥?”

秦曜喚了數聲,也沒聽到房裏有人回應。

是沒聽到,還是………

秦曜皺起眉,揮了揮手,擋在他面前的大門便無聲打開,秦曜走了進去,幾息間,便察覺到曲竹并不在此處。

難道曲竹出去了?可他能去哪?

秦曜給了曲竹極大的自由,沒有封住他房間的門,也沒有封住宮殿的大門,便是曲竹想去哪都可以。

因為秦曜也相信,曲竹是最愛惜自己生命的人。

大概率是在宮殿附近閑逛吧。

秦曜想,可這想法在他又在曲竹的房間繞了一圈後便消散了。

奉曜在靠近窗的地面上找到了一個不屬于這裏的東西——

一片青色的羽毛。

秦曜将柔軟的羽毛放在了手中,眼底掠過一抹深思。

他大概知道曲竹去哪了。

*

曲竹正在朝蛇環嶺唯一一處生長有茂盛綠樹的地方前行。

此刻,他的身前飛着一只快速撲騰翅膀的青色小鳥,他的腰與背部則不斷傳來另一個人,不對,另一只妖的溫暖體溫。

是的,曲竹正被東方恒輕攬在懷中,平穩又快速地朝目的地飛去。

迎着有些淩冽的涼風,曲竹的發絲被吹得散亂,他半眯起眼,鼻翼間隔一會便會湧進一股清新的香味。

是來自東方恒身上的。

一縷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的銀發飄至曲竹的眼前,曲竹擡手将其揮開,然後微微側過了頭。

妖修精致如木匠精心雕刻出的容貌倒映在曲竹的眼中。曲竹轉動眸子,視線從妖修線條流暢的下颌線轉移至他最為顯眼的特別瞳孔。

妖修的眼睛與曲竹見到的小狐貍如出一撤,不管是其紅金的豔麗顏色,還是瞳孔的形狀。

看來,東方恒的原形便真的是那雪白小團子。

直到現在,曲竹才敢完全确認,他旋即低下頭,瞧了一下緊緊纏在自己手腕上的泛紅尾巴尖,然後,他又瞧了瞧東方恒冷漠的神情。

有點奇怪。

說實話,當曲竹站在宮殿的窗臺,往下看到那張與東方恒一模一樣、神情卻南轅北轍的臉時,心中不免升起幾分遲疑。

這個周身氣質高傲、妖族特征明顯的冷淡家夥,真的是他那個傻兮兮的徒弟?

而很快,銀發妖族微啓開唇,用熟悉的清冽聲線吐出曲竹熟悉的稱呼,“師尊。”

話音剛落,妖族身後的三根尾巴便搖晃了數下,似迫不及待般與曲竹打招呼。

怎地還叫他師尊……曲竹怔訟地看着那三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又看了看妖族頭上被風吹得時不時彈動一下的柔軟耳朵,稍加思索,便走出了宮殿。

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之前那古樸夢境的影響,曲竹一見到窗下妖族的尾巴與耳朵,心頭便由衷升起一股柔和之色。

也就莫名的,覺得忽然來找尋他的東方恒沒有惡意。

站在宮殿外,曲竹第一句話便是好奇地問:“你怎麽來了?”

纖長的銀色睫羽垂落,東方恒頭上的耳朵往後面壓子,他輕輕開口說:“我醒來之後沒見到師尊,問他們師尊在哪,他們都說…”

“師尊跳下鷹風崖,已經死了。”

跳下鷹風崖……看來邱舒烨的計策成功了。

只是不知道……邱舒烨是否成功逃脫。

曲竹再度想起臨行前輕輕抱了一會他的青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最後,所有莫辨的情緒在曲竹胸腔中彙成難言的一團。

曲竹垂了垂眼,忽然間,看到一根自東方恒身後慢悠悠飄到前方的雪白尾巴。

控制着尾巴蜷住男人纖瘦的手腕,銀發妖族靜靜開口:“我不相信師尊死了。"

東方恒怎麽可能會輕易相信那個外表尖銳、內心實則如蚌類柔軟的師尊在他昏睡的幾天內就堕為魔修,然後慌不擇路地跳下鷹風崖而死。

四處收集線索,腦子快速轉動,東方恒思索半時,便了悟很大可能是附身在師尊身上的魔修使了壞,讓衆人誤以為師尊是魔修。

想到這,東方恒便不由深深蹙起眉。

若不是他無法在明雪宗裏表露自己的真實實力,若不是他因找回一個尾巴而昏厥,其間只在感應到有危險逼近鷹風崖時醒來一次,他必然會想方設法地讓附着在曲竹身上的魔修在衆人面前現身,當場解除衆人對師尊的誤會。

但東方恒再怎麽想都已經晚了,曲竹已經被明雪宗除名,現在陸雲渺正派人在鷹風崖底尋找據說被曲竹偷走的珍貴法器。

對,法器,東方恒這時才意識到,他從昏睡中醒來過後,就一直沒有感受到牽挂着自己妖丹的那一根無形絲線。

東方恒潛入明雪宗,也是為了一法器而來。

那個法器中,有無數屬于妖族的東西,它們散發的厭惡、無盡哀念與憤怒,在東方恒破殼之後,便如一根無法斬斷的線一直跟随在東方恒左右。

既然妖丹已經表明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在此處,東方恒便再沒有留在明雪宗的理由。

東方恒閉上眼,細細感受一番牽引妖丹的那根絲線所在,便忽地發覺,那條線的另一頭竟回到了他的來處——蛇環嶺。

而明雪宗衆人也人心惶惶地偷偷讨論說,曲竹偷走的法器就是封住蛇環嶺的封魔印。

如果曲竹沒死,附着在他身上的魔修也必定會去蛇環嶺。

想到這,東方恒即刻啓程,當晚就站在蛇環嶺的門口,化為原形,在還剩下的幾名修士眼中光明正大地跑進了蛇環嶺。

籠罩整個蛇環嶺、擋住無數正道與魔修的透明薄膜對東方恒這類妖修來說如同沒有。

因為不知為何,封魔印只會識別出人,卻對妖熟視無睹。

這也是妖族會選擇住在蛇環嶺的原因。

他們讨厭人的打擾,尤其是正道。

回到蛇環嶺,東方恒沒有回族裏,而是一路順着絲線來到有些眼熟的宮殿門口。

躲在宮殿門口不遠處,東方恒正思索是否要進去,他兩只聽力極好的耳朵便倏忽轉動起來,捕捉到守在宮殿門口外的二人聲音。

他們的聲音不掩興奮。

“少主都把人帶進來了,一定是也把封魔印帶回來了吧,要不然我實在想不到少主還要附在他身上的理由。”

“多半就是這樣。如果沒偷到封魔印,少主附身的那個人肯定已經被正道弄死了,哪還有機會到蛇環嶺來。”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終于可以離開這裏了嗎?!我好想看看我爺爺口裏說的藍色天空長什麽樣子!”

“肯定能看到的!等一會輪班回家,我馬上就把這大好事告訴給小妹!”

東方恒屏息,繼續聽二人閑聊的同時,紅金色的瞳孔中也浮起某種璀璨之色。

聽守夜的兩人所說,他們的少主會附身之術,并且成功偷了封魔印,還帶了一個外人進來。

這三點過于熟悉的特征融合在一起,便在東方恒腦中繪出一張昳麗的臉。

是師尊。

他們口中被少主帶回來的外人定然指的是師尊。

師尊還活着!

而且……東方恒眯了眯眼,附身于師尊身上的魔修……原來就是魔教少主。

難怪在金陽鎮客房時,被魔修占據軀體的師尊會一巴掌敲在它原形的後脖頸上。

估計那個時候……住在宮殿裏的這家夥就認出他了。

那家夥好像……是叫秦曜?

東方恒不甚開心地甩了甩尾巴,再沒從兩人話語中得到對自己有用的消息後,便即刻傳音喚了一只妖來幫忙。

他打算先讓青鳥進去看看師尊現在狀況如何,如果師尊被秦曜折磨得模樣凄慘,東方恒不介意與他大打一架。

畢竟他現在已經找回兩條尾巴,與秦曜相比,實力或許還要高上一些。

正好,他還可以報被秦曜打暈的仇。

腦中各種思緒流轉,東方恒壓下焦躁地等了快一個時辰,才聽到青鳥傳音說找到了師尊。

并且只有師尊一個人安全且無恙地待在房間。

秦曜為何會放師尊一個人住一個房間?而且似乎還什麽都沒做?

東方恒化為人形,讓青鳥示意師尊看窗外,于是下一刻,仰起頭的東方恒眸中便撞進一個熟悉的面孔。

東方恒的心跳倏忽漏了一拍,他直直望着高處的那人,身後的尾巴都控制不住地搖晃起來。

“師尊。”東方恒聽到自己故作鎮定的聲音,也看到曲竹遲疑的面孔。

半晌,曲竹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活着的師尊,東方恒的尾巴搖了搖。

師尊真的沒死!東方恒毛茸茸的尾巴又晃了晃。

銀發妖族垂下眼,控制着第二根尾巴與第一根同樣地攀附在師尊細瘦的手腕上。

“師尊……”感受着自尾巴尖傳來的男人皮膚的細膩觸感,東方恒心髒跳動的速度變快,輕聲說:“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我真的……好想你。”

得知曲竹死訊的一瞬間,東方恒不知自己是何種心情,就好似心髒忽地空缺了一塊,腦子裏也像塞進了一堆亂飛的蜜蜂,嗡嗡作響。

他無法相信師尊就這樣死了,以魔修的名義葬身在深不見底的鷹峰崖之下。

即便東方恒轉換思路,以師尊沒死為前提揣測師尊來到了蛇環嶺,他的內心也始終焦躁不安,趕路回蛇環嶺的同時也不斷環顧四周,生怕自己見到一個眼熟的屍體。

所幸,他的想法沒錯,他見到了神情生動的師尊。

“……”曲竹微怔,他盯着妖修似泛出些潤澤的清澈眸子,莫名竟有了一種自己成為抛棄徒弟的大惡人的錯覺。

而這錯覺升起的一剎那,曲竹的胸口便疼得皺縮了一下。

曲竹因痛楚下意識眯起眼,微微模糊的視線間,他像看到了一只眼神死寂、眼角也不住淌落淚水的大狐貍。

【師尊,求求你……活下去。】

曲竹有些恍惚,他微啓雙唇,只眨了下眼睛的時間,流淚大狐貍的幻影便如一陣風般消失在他眼前,餘下的,只有東方恒濕潤且潛藏喜色的紅金瞳孔。

東方恒微不可查地動了動手指,纏繞在曲竹腕部上的尾巴便倏然發起光。

與此同時,曲竹奇怪地低下頭,下意識看向自己忽然發起熱的腹部。

果然如此。

見到曲竹身體本能的反應,東方恒靜靜開口說:“師尊,我想,我知道你修為停止不動的原因了。”

聞言,曲竹所有的思緒滞住,他徑直看着銀發妖修,唇瓣蠕動了一下,出口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為什麽?”

“因為你的金丹。”東方恒低下頭,視線掃向曲竹的腹部,“不對。”

東方恒沉吟片刻,改了口:“應該說是……你的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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