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傻春媽被關在駐村派出所的拘留室裏。
兩位原本審訊她的駐村民警已經出去了。
據說，村裏又發生了扼殺案，他們要趕去保護現場。
牢籠外面，時鐘一下一下地走着。
一縷陽光透過窗，打在她眼前的地上。
她只是坐在黑暗裏。
佝偻着身子低垂腦袋，仿佛一個泥造雕塑。
在這麽些年獨自撫養傻春的日子裏，她下地、喂豬、幹家務、養活傻春。
即使少之又少的空閑時光，她也只是關緊房門，像現在一樣，佝偻着身子靜靜坐着。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不能給春子丢臉。
她這條賤命要為春子活，要給他長臉。
“叮——！”
她面前被陽光照着的地面上，一枚小小的金色頂針，突然掉落在地。
陽光下，金色頂針熠熠閃光。
傻春媽木愣愣的眼神，在接觸到這枚金色頂針時，陡然變得慌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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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看！她不能看！
建輝說了，這是害人的東西她不能看！
“何繡菊，你好啊！”
一道尖利的童聲，自傻春媽身後傳來。
黑暗的牆面上，小女孩的半個頭顱破牆而出。
與傻春媽，臉對臉緊貼。
“煥娣？！”
“是俺。”
被掐死的小女孩笑了，聲音尖利得像把刀，刺向傻春媽的耳膜。
“你不是死了嗎？”
自己昨晚明明把這丫頭掐死了，她怎麽會？！
——她變成鬼來找自己索命了！
想到這一點，傻春媽害怕極了。
她爬起來，想呼喊，想逃跑，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她緩緩低下頭去，看向自己無法動彈的雙腿。
12年前自殺的王小芸！
5年前喝農藥喝死的王盼兒！
兩個小女鬼正一人一邊，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腿。
她們雙目血紅，正怨毒地看自己！
好痛！！
放開俺！！！
3個女鬼一人一個方向，大力拉扯着傻春媽的頭和雙腿。
刺拉——！
她的皮膚被拉扯到極限，竟然開始如布帛撕裂！
鮮紅的血管，如散亂的線頭般跳出皮膚！
大量的鮮血狂飙，染紅牆壁與天花板。
卡拉——！
卡拉——！！
傻春媽意識仍清醒。
在一陣痛徹心扉的巨力拉扯下，她的頸椎、腿骨，紛紛滑出皮肉，露出紅色血液浸染的人骨。
“啊啊啊啊！！！”
她的腦袋、雙腿被活生生地撕扯裂開，血肉散落在拘留室，瞬間宛如屠房。
“砰——！”
“砰——！
“砰——！”
鮮血浸染的拘留室裏，稚嫩的童聲嬉笑吟唱着。
“何繡菊的頭，像皮球，一腳踢到山溝溝！”
“山溝溝，有野狗，一口把她頭叼走！”
王煥娣和王盼兒，來回踢着傻春媽的斷頭，玩起了游戲。
王小芸撿起被鮮血浸染的金色頂針，回望傻春媽暴突的雙眼。
19年前，自己初見繡菊阿姨，是在建輝家的破豬圈裏，她被鐵鏈鎖着。
3歲的王小芸趴在矮牆上，看着對方被鎖在豬圈裏，捏着一枚金色頂針恸哭。
她說自己叫何繡菊，不是王建輝家的。
她說自己是出來打工做繡娘的，不是賣給人當媳婦的。
後來，矮牆上的小女孩早早自殺。
何繡菊這個名字就像這枚發亮的金色頂針一樣，被丢在了王家豬圈的角落，無人發現。
其實，豬圈裏的何繡菊早就死了。
能待在人間煉獄，與吃人惡鬼為伍的，只有伥。
…….
村子的另一頭。
看完傻春媽與兩位駐村民警争吵鬧劇的李桃和樊蘭庭，回校後直至午飯吃完，也不見伏雲回來。
兩人有些慌了，四處詢問之下，終于從王國力口中問到了她的去向。
“伏雲！”
“小雲！”
遠遠的，打撈小女孩遺骨的伏雲，聽到李桃和樊蘭庭呼喚自己的聲音。
她站起身來，在紅色的花海中央，她看見兩個人影正漫無目的地張望。
“李桃！”
因為哭泣，伏雲的聲音有些沙啞，她喊了幾聲兩人才聽到。
“你到處跑個什麽！”
李桃擔心壞了。
這個大王村太危險了，她剛剛連怎麽給伏雲收屍都想好了！
“嗯…….”
伏雲卻沒心情管她的抱怨，只是繼續低下身撈臭水溝裏的遺骸。
“啊——！！”
李桃還沒走近，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臭味，她剛準備問伏雲在這麽臭的地方做什麽，就看到她的身側，擺了許許多多的幼小人骨。
“這是什麽！”
樊蘭庭不敢置信，搶先開口問道。
“屍骨。”
伏雲頭也不擡，從肮髒的污泥裏拉出一截小小腿骨，放到自己身側的屍骨堆上。
“我知道這是屍骨，我是問是誰的！”
李桃喃喃道，“還這麽小…….誰這麽喪盡天良！？”
“大王村……一代又一代的女孩們……”
伏雲低聲說，接着繼續埋頭撈屍骨。
“這麽多女孩子？”
樊蘭庭低呼出聲，李桃更直接拿出手機想報警。
“未出嫁的、早逝的……”伏雲頓了頓，“女孩不得入祖墳……”
說着，她忍不住笑了。
下巴癢癢的…….
伏雲後知後覺，是眼淚啊…….
可她不能擦，她的手滿是穢物與污泥。
她的手要忙着給這些小女孩打撈落在臭水溝的遺骨。
“小雲。”
李桃走了過來，伸出幹淨的手，為伏雲擦淚。
下午的豔陽正熾，可暖不到大王山裏。
“起碼咱們要聯系警察，給這些女孩們安葬。”
樊蘭庭走上前，伸手拉起伏雲。
“學妹，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沒人性的。”
“大王村的這些人，都不是人，是禽獸。”
樊蘭亭憤怒地轉過臉，望着這些女孩的屍骨說。
陽光下，伏雲看到他的側臉，有一滴淚飛速滑落。
真感性啊…….
有人為無辜者落淚，也有人将親骨肉扔進溝渠。
伏雲吸吸鼻子，“我們先去找警察，起碼要給她們好好安葬。”
走回大王村的時候，伏雲發現，很多村民的臉上都帶着恐懼表情。
“國廣，怎麽了？”
拉住一個認識的男學生，李桃問他怎麽回事？
“死人了！建林爺死了！還有建功爺、建鵬爺、還有好多好多人都死了！”
小男孩臉上帶着恐懼與興奮交織的神色。
他還不懂死亡的意義，只覺得在小山村裏，這是件難得的大事。
可大人們都告誡說危險。
“都死了？怎麽死的？”
李桃奇怪，他說的建林爺自己知道，不就是王國力的爺爺嗎？
今天早上看熱鬧時還很健碩的一個老漢，怎麽會突然去世？
“國廣，快回家！”
發現孫子在和山下來的老師說話，這些人渾身髒兮兮的冒着臭氣，王國廣奶奶不認同地皺緊眉頭，拉着他趕緊回家。
“也不嫌這些人臭！”祖孫倆拉拉扯扯地走了。
伏雲聞了聞自己的身上，臭水溝呆久了，早就聞不出來氣味了。
她內心冷嘲。
能有大王村這些人世世代代幹的事惡臭嗎？
“伏老師，李老師，樊老師？”
3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是秦漢和他的同事。
“秦隊長。”
再次見到這位認真負責的刑警隊長，伏雲3人陰沉的內心，終于感到稍許輕松。
“你們這是？”
秦漢有些疑惑，伏雲渾身都是污泥和穢物，樊蘭庭和李桃也冒着臭氣。
這是怎麽回事？
“村南邊有個女嬰溝，扔滿了小女孩的屍骨，我們剛剛打撈了很久。”
伏雲搖了搖頭，“太多了，數之不盡。所以想找你們來一起打撈安葬。”
秦漢和他的同事們，震驚地對望彼此。
“女嬰溝？”
他頓了頓，“數之不盡的女孩屍骨？”
他似乎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或者說不想理解。
“他們不讓那些女孩入土為安的嗎？！”
秦漢憤怒了，厲聲怒斥，“這還是人幹的事嗎？”
幾位路過的村民被怒斥聲吓得一抖。
怨怪地看了一眼幾人，又冷漠地埋頭繼續朝家趕。
秦漢的胸膛劇烈起伏，望着這個破舊落後的大王村。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終于壓下內心噴薄的怒火。
“小陳，你先帶幾位老師回駐村派出所清理一下，然後呼叫同事上山支援。”
秦漢望着伏雲3人，終于平複了情緒叮囑道，“大王村剛剛發生了5起兇殺案，我和其他同事都要趕去現場，你們也注意自身安全。”
秦漢頓了頓，“看着那些小姑娘安葬好，你們還是趕緊下山吧。”
他目光冷峻地環視周圍環境。
“我有種感覺，這個地方會死很多人。”
伏雲等人點頭，也祝願秦隊長一行人平安，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
為了大王村這些人，伏雲內心說：不值得。
此時的大王村路上，行走的村民只剩三兩個。
大多數人都縮在自己的房子裏，默默觀察着路上行人。
伏雲看着那一雙雙眼睛，覺得像極了動畫片裏，躲在陰暗角落裏的野獸。
告別秦隊長，伏雲等人很快步行到了駐村派出所。
3人清洗完畢後，小陳警官正打電話和山下的同事溝通支援工作。
伏雲因為昨夜沒睡，便坐在沙發上閉眼假寐。
“喝杯茶吧。”
不知過了多久，伏雲被身旁的說話聲吵醒。
小陳警官已經溝通完相關工作。
正拿着開水瓶，給李桃和樊蘭庭各倒一杯水交到他們手裏。
墨綠色的內膽開水瓶，還是最老舊的手提款式，伏雲很小的時候也見過。
不過近10年，城市裏更多是用電動燒水壺，很少有再見到這一款了。
——“因為老師和我很有緣。”
——“是說咱們倆的名字嗎？”
——“不是的，老師小時候就認識我。”
看着這個墨綠色的開水瓶。
伏雲陡然明白，自己小時候的确認識王小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