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6 章

“你這般亂走,能找到野菜嗎?”孟如寄跟上牧随,在後面叫他。

牧随沒有搭理她,腳步向前,依舊很快。

孟如寄思索了一會兒,頗好脾氣的與牧随解釋:

“我喝下那茶也不是全無考慮,你想,林夫人要花一個月來考察一個人呢,總不能第一天就把人弄死吧。我們還有時間研究,這不管是咒毒蠱毒,任何毒都有解法……”

聽她說得這般輕松,牧随腳步又是一頓:

“孟山主,好大的賭性,押了條命也說得這般輕易?”

“我發現你有個毛病,好好的稱呼你總得陰陽怪氣的叫,叫我夫人是為了揶揄我,叫我孟山主也是為了譏諷。小随,其實我最想聽你叫我姐姐。”

牧随回頭,臉上神色絲毫沒有笑意,孟如寄見狀,只得摸了摸鼻子,正色道:

“我沒與你玩笑,我飲下茶也并非全是在賭。林夫人有千金,自己不離開無留之地,那她一定有不離開的理由,或是不想走,或是離不開。

“來拿千金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要替她回人間的。她提出要求就是在挑選這個人。只要知道她想讓什麽樣的人替她回人間,要達成什麽樣的目的,對症下藥,不愁拿不到千金。”

牧随挑眉,抱着手對孟如寄道:“孟山主大方,将此法分享于我。那麽,你定是想到她的目的是什麽了,能對症下藥了吧?”

“收了你的嘲諷吧。”孟如寄說着,眼尖的在牧随腳邊拔出了一根山薯,“我這不是正在想辦法找到她的病症嗎。”她晃了晃手裏的山薯,“就從這裏開始。”

山薯,野果子是孟如寄喂牧随的老搭配,但今日她跟着牧随撿了一些野菜回來。

她以前養了許多孩子,做飯的手藝不算精通但也過得去。來了無留之地後,她一直在貧困中掙紮,沒有油鹽糖,基本就靠水煮萬物和生吃一切,能将牧随和自己的肚子填飽就謝天謝地了。

現在林夫人的竈房裏調料一應俱全,孟如寄也好伸展開來。

Advertisement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孟如寄端了三菜一湯上桌,牧随不言不語的倒騰了一下午,端來了一碗碳。

林夫人都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牧随直言:“認輸。”

孟如寄本想笑,但轉念一想,又怕牧随直接咒毒發作。

見孟如寄變了臉色,林夫人在掌中木板上給孟如寄記了一分後,道:“千山君這餐食雖不盡人意,但也做了。今日只在你們之間分勝負,不算違背我的要求。”她招手邀請牧随坐下,“千山君一并用吧。”

牧随沒有客氣,坐了下來。

孟如寄左右看看:“葉川呢?”

“他在後院喂雞,說不用飯。”

“喂……”孟如寄噎了一下,但想了想,葉川之前還給人家雕過門,她又釋然了,點點頭,“行吧随他。”

孟如寄拿了筷子吃上了用油炒出來的熱騰騰的菜,她頓覺福至心靈,長長一聲喟嘆。

大概填了填肚子,孟如寄沒忘記自己飯桌上的目的,她狀似不經意的看了眼四周,閑聊般說道:“林夫人,此處房屋雖整理整潔,但看着已很古舊,您在這兒住了多久了?”

林夫人掃了孟如寄一眼:“一千餘年了。”

“這麽久?”

“得了千金後,便在此處安家。”

“那得千金之前應當也來無留之地好些日子了吧?這地方賺錢不易,不知林夫人花了多久?”

林夫人淡淡道:“幾百年吧,無留之地有錢之人,有許多術法不精,為了守住自己的錢財,他們願意花錢尋人教授自己術法。我賺錢,相對容易些。”

孟如寄恍悟,賺錢的思路忽然被點開了!她怎麽早點沒想到呢?怎麽就會在集市上吭哧吭哧的自己幹呢?賺有錢人的錢不比自己搬磚抓賊要輕松!

真是勞碌命啊!

孟如寄有些埋怨的瞪了眼牧随,也怪他,太能吃,憋得她都沒時間去思考更好的法子。

牧随接住她的眼神,繼續默不作聲的吃飯。

“在人間教習大家子女也是一門賺錢的生意。”孟如寄甩開思緒,回到主題上,繼續問林夫人,“不過要教得好卻很不容易,林夫人能借此賺取千金,想來在教學一途上深有造詣,林夫人以前在人間,也是在教習他人?”

“我以前啊……”林夫人卻似回憶起了過去,微阖的眼瞳帶着幾分悵然,“只教過一人。”

“弟子?”

“孩子。”

“林夫人在人間還有孩子?”孟如寄打量她,“林夫人是想拿了千金,回人間再見孩子一面?”

林夫人擡眸望向孟如寄,眸色略帶寒涼。

孟如寄接住她的目光,卻仍舊自如的夾了菜,送進自己嘴裏,細嚼慢咽着。

牧随卻暗自放了筷子,帶了些許戒備。

片刻後,林夫人又眉眼舒展,微微笑起來:“孟姑娘,你飲了我的毒茶,卻不怕我,還敢與我攀談,探我過往,便不怕惹怒了我?”

“與夫人相處雖不多,但也感覺出夫人并非不講道理的人,豈會為這點言語就取我性命。”

“孟姑娘觀人觀心,有定奪也有膽識。”林夫人頗為贊許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牧随一眼:“難怪,千山君會娶妻。”

牧随又重新握住了筷子,冷淡道:“不管林夫人想的是什麽,總之此間事與你的猜測大不同。”

林夫人笑出聲:“許久未與人談得這般快活,也不妨告訴你們,我不離開無留之地,是因為我被一股執念困在了這裏。”

牧随聞言,垂眸思索。

孟如寄随水推舟的接話:“所以你需要一個聽話的人,千金買命,去人間幫你找到孩子?”她等着林夫人回答。

林夫人卻只道:“只有拿到千金的人,才能聽到接下來的事。”

林夫人放下了筷子,她揮揮手,自己的空碗與筷子便飛進了竈房裏。

“我用完了,多謝款待。你們稍後自行将碗筷放入竈房就行。”

林夫人離開後,孟如寄不由思索着嘀咕:

“一個離開孩子的母親,深谙教習術法之道,這都過了千餘年了,她孩子若是在人間還活着,在修仙者裏怎麽也該喊得出名號……她不願說更多的過去,若知道她孩子是誰,便能推斷一二知道她真正想要什麽……”

孟如寄問牧随:“千山君,你有頭緒嗎?知道這林夫人更多的事否?”

牧随的回答是站起來将碗筷收了起來。

孟如寄一怔:“你就吃飽了?這不像你。”

“已經不用恢複身體的年歲了。”牧随答了這一句,端着碗筷就往竈房走去。

孟如寄不由感到有些失落:“孩子長大了。”

她扒拉了兩口飯,也跟着端着碗筷追了過去,在竈房門口及時堵住了牧随。

“今日最後一個問題問你。”她望着他,“你是不是比昨天更喜歡我了一點?”

牧随照常硬邦邦的丢了兩個字:“沒有。”

他側過身,避開孟如寄,往廂房裏走去。

孟如寄望了一眼他背影,忽然間,孟如寄發出一聲悶哼,像是心口劇痛,她猛地蹲下了身,碗碟重重的放在地上,當啷之聲讓牧随回過了頭。

但見孟如寄捂着心口委頓在地,牧随雙瞳縮緊,一時間什麽都沒來得及想,他兩步便走回了孟如寄身側,在她身前半跪下來,探手扶她。

“怎麽……”

話沒說完,他的衣襟便被孟如寄揪住了。

錯愕間,眼前本就昏暗的光線被遮擋,孟如寄湊上前,直取牧随的唇瓣!

牧随可以避開,但他沒動。

而孟如寄卻在貼上前的那一刻……

停住了。

距離很近,幾乎已經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肌膚上的絨毛似乎也已經相觸,以至于孟如寄能感受到,牧随他,屏住了呼吸。

“小随。”孟如寄輕笑,“你好像在期待什麽?”

牧随的喉結上下一動。

孟如寄繼續将暧昧吹在他的唇畔:“我覺得你有。”

言罷,孟如寄微微退開,她笑眯眯的看着牧随。

看着牧随眼瞳越發渾濁晦暗,孟如寄覺得這個撩撥游戲變得好玩了起來。

自打突破底線後,她好像對牧随做這種事情,做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不逗你了。”孟如寄松開了牧随的衣襟,還幫他貼心的捋了捋,她打算起身:“休息……”

吧……

話沒說完,

嘴倒是被“叭”的一聲堵住了……

被她剛剛靠近過,又遠離的那張唇。

唇瓣溫度灼人,炙熱得讓孟如寄忘記将雙眼閉上。

她在短暫的錯愕後,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的後頸被一只手狠狠的摁住了。他的五指從她頭發上碾過,抓住她的後頸,就像抓住了一只獵物,不準她掙紮逃脫。

而和孟如寄淺嘗辄止的觸碰不同,牧随顯然帶着濃烈的報複和壓抑的憤怒,還有……他一直否認增長卻又難以自禁的情愫……

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一團來自煉獄的業火,将兩人都點燃。

孟如寄整張臉、整個人都在發燙,像盛夏的太陽籠罩着她,讓她從耳朵根紅到了手指尖。

她忍不住顫抖,想要躲避,甚至情急咬了牧随一口。

于是灼熱的吻裏還添加了血腥的味道。

他們像兩只野獸,是對手,在撕咬着彼此,又好似褪去了所有“體面”的僞裝,回到了最本質的最單純的兩個人。

抵抗,侵略,拉扯又纏綿。

在最矛盾裏,互相吸引。

終于,牧随放開了孟如寄。他擒着她的後頸,将她拉開。

竈房外的地上,牧随半跪着,孟如寄委坐在地,兩人沉默的對視着,彼此的眼中,都藏着旋渦。

“孟如寄。”牧随盯着她道,“你該有些分寸,不是所有的局你都能全身而退。”

他想給她個教訓。

但好像同時也給了自己一個教訓。

孟如寄頭發微亂,眼中的情緒亦然。

不能再看……

牧随強迫自己轉開眼,要離開,而一只柔軟的手卻抓住了他。幾乎是下意識的。

孟如寄耳邊被震撼得不停嗡鳴,待嗡名聲慢慢褪去,她才重新聽到了自己的呼吸,以及牧随的話。

孟如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抓住牧随,但她就是下意識的抓住了,不想讓他走……

孟如寄眨了兩下眼睛,定了定神,她目光難以從牧随嘴邊的血跡上挪開。緩了許久,她才僵硬的低頭擦掉了自己嘴邊的血。

然後她抿了抿唇。

麻麻的……

燙燙的……

竟然他媽的還有點……

意猶未盡……

“你剛說……全身而退?”孟如寄平複了呼吸,緩和了情緒,再擡頭,望向牧随,“從以情布局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沒想過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牧随怔住。

她這話,若深想……若細思……她的言下之意……

“我并不僅是執棋手,而更是局中人。”孟如寄直言,“我心知肚明,并且,心甘情願。”

牧随似被這話撼動,遠比她之前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更讓他錯愕。

她的言下之意,呼之欲出。

而孟如寄卻在一陣深思熟慮後,道:

“莫離之前提了個辦法,我之前拒絕了,覺得不行,離譜,荒謬……”

她聲音冷靜又平穩,而這冷靜和平穩又好似一層包裹着糖葫蘆的糖殼,一磕就碎了,在這透明的糖殼下,藏着的是悸動着的熱血,暗含期許。

“但我現在覺得,可以,能行,該辦。”

孟如寄望着他,那個一直盤旋在腦中的那個字此時終于化為指尖的力量,孟如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一側,拉開。

指甲刮過皮膚,微弱的刺痛,讓牧随瞬間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麽。

于是那個“盛夏的太陽”就好像一瞬間轉到了牧随身上,貼着他的臉照他,誓要将他每一絲血液都烤幹。

他握住孟如寄的手,幾乎有些顫抖:“你……”他又是深呼吸又是幾次張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才離譜!”

像是逃走一樣,牧随轉身疾步行回廂房,将門緊緊關上。

孟如寄坐在原地,看着緊閉的房門,思索了片刻,然後端着自己先前放在地上的碗筷,走進竈房了。

“這次他倒不說來日正長了。”孟如寄撇了撇嘴,“該我說了。”

這一夜,孟如寄當然還是回房睡了。

但她回去的時候,牧随那邊的窗戶開着,卻是溜了。

第二日,孟如寄睡醒了走到院子裏,牧随也不在,林夫人告訴她,今天的任務是去灌木林子裏喂羊。

孟如寄:“……嗯?”

“千山君一大早便已經先帶了一只羊走了。誰先讓羊吃飽了回來,今日這分,算誰的。”

孟如寄聽罷,無語的神色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但她也還是認命的從後院牽了一只羊,帶去了灌木林裏。

灌木林間,今日日光不錯,映射下來,林間出現了許許多多的陌生人。他們各幹各的,互不打擾。

孟如寄帶着羊去吃草,路上走走停停,将路過的人都打量了一遍,見了許多百态人生。

但這一路走來,孟如寄沒遇見牧随,倒是看見了帶着另一只羊的葉川。

葉川正蹲着給羊喂草,他與孟如寄不同,對周圍的人影似毫無情緒,所有的關注力都在面前的羊身上,與羊相處得十分開心。

“你也領了任務?”孟如寄的蹲到他身邊,好奇道,“你不是也悄悄喝毒茶了吧?”

葉川見孟如寄來了,也沒多看她,注意力仍舊在自己的羊身上:“我想喂,自己領出來的。”

“行吧,昨日喂雞,今日喂羊,沒想到你還挺喜歡小動物。”

“動物很簡單。”

“也對,不像牧随。”孟如寄嘆氣,“八百個心眼子,現在還跟我玩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葉川聽了,輕輕笑了笑。

“你見着他了嗎?”

“沒有。”葉川好奇,“昨夜裏前院碗碟亂想,是你們吵架了?”

“嗯……談情說愛怎麽能算是吵架呢。”孟如寄摸了摸正在吃草的羊。

葉川終于回頭看了她一眼:“你現在到底是想要千金,回人間,還是想要牧随?”

問得很直白,但孟如寄沒有避諱:

“兩手抓,兩手都不放。最好是牧随放棄那駭人的滅世之計,将內丹還我,而我直接拿了千金回人間,守着衡虛山。

“我若拿不到千金,能讓他放棄滅世之計也很好。再者,他不放棄滅世之計,我拿到了千金也行,可以在無留之地與他制衡一番,不用給人間添亂。最次的是他拿了千金又想滅世,還回了人間與那人神聯手……那就完了。”

葉川看她:“你有幾成把握能拿到千金?”

“若天天就是這做飯放羊的要求,一月後定能拿到。只是……”孟如寄掂量了一番,輕笑,“我看林夫人在後面憋着大壞水呢。”

見她還在笑,葉川歪着頭看她:“無留之地外的世界聽着已經很混亂了,你卻只能在這裏喂羊……但你并不着急?”

“着急啊,但能有更快的解法嗎?林夫人能給我千金?牧随能承諾不滅世?再急,不也只能走好當下嗎。”

“孟姑娘好心性。”葉川點頭,聲音說得很緩,“那……讓牧随放棄滅世,你有幾成把握?”

“在努力,差最後一步。”

“最後一步?”

孟如寄捏着下巴,神色凝肅,聲音篤定:“最後一步。”

葉川頓了頓:“那我等你完成這最後一步。”

“嗯?”

他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孟如寄一時沒太聽懂,“什麽叫等我完成?”

葉川揪了一把草,喂給羊:“我的意思是,我也很好奇,一個想要滅世的人,會不會真的被你影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