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花落墨色
水墨等待昊天的第七百年。
她始終沒有回姻緣閣。依舊會時不時的看看天空,一開始是每天都看,之後三天看一次,再後來偶爾才會看一次。
偶爾看一次的時候,她覺得與昊天的故事是一場遙遠的傳說,在自己的心裏盛開,又在自己的心裏枯萎。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曾經有這麽一朵花兒開放。
時間與不相見,是遺忘最好的工具。
夜溟時常會到妖界去。就算不問也知道,天界要捉拿人妖魔神後人,所以冰瑟公主有危險的時候,魔螺一響,他必須去救她,這是魔界的萬年前的一個承諾。
每一次他離開時,都笑得雲淡風輕,不像去打仗,而像游玩:“墨丫頭,等我回來!”
“萬一我等回來的是你的屍體呢?”
“沒有萬一,”夜溟笑得勾人魂魄:“一定是只生龍活虎的魔。”
水墨從來不過問仙界之事,而夜溟每一次得勝歸來,都會先去找水墨,所以他最落魄的形象全被她看到了。而夜溟似乎也很樂意給他看自己最為狼狽的一面。
奇怪的是,以前,面對這樣危險的場合,夜溟都會強迫水墨陪他去。而這一次,卻沒這麽做。就任由她乖乖呆在魔宮。
“我很好奇,萬年前魔界為何要承諾保護人妖魔神後人?”火玫雪打來了一盆水,水墨擰幹了帕子遞給夜溟。
“萬年前,魔界差點被仙界全部殲滅,幸而人妖魔神的母親,也就是人魔後人,舍棄了自己的生命,為魔界留下血脈,之後萬年的休養生息,才得以重建。而她讓存留下來的魔界中人對她發誓,無論經過多少年,魔界都一定要保護她的孩子。估計她在萬年前就預測到了這一場因為人妖魔神後人引起的三界紛争,而出于母親愛子的本能,她只能犧牲三界,保護自己的孩子了。”
水墨接過夜溟随手扔回來的,擦淨了他滿臉泥污的帕子,心裏不舒坦了。他後宮的妃子這麽多,幹嘛偏偏要來這裏折騰自己,實在過分!
火玫雪将水盆擡了出去。
水墨現在便如同她的主人。
而更過分的還在後面,他簡直就是把水墨的屋子當成了自己的寝宮,在水墨香噴噴,幹淨淨的床鋪上,倒頭便睡。
“哇!你給我起來,你睡這裏那我誰哪裏?!”任憑水墨拉、打、錘、踢,他就是不動。可憐自己的床,就這樣被他一身的髒給污染了。
“我不介意你跟我一起睡。”夜溟沒心沒肺的一笑,他這是誠心欺負水墨,吃定了水墨拿他沒轍!
然後無情的睡着了,不是裝的,是真的睡着了。入睡這麽快?上輩子是豬吧,今生投生做了魔君,還是死性不改,一輩子嗜睡。
他太累了,一覺便睡到天明。醒來的時候,發現胸口上壓着一個人,輕飄飄的,很溫暖,而且她睡得很香,而且還留着口水,是夢到好吃的了,還是犯花癡了?
夜溟沒有吵醒她,甚至因為怕吵醒她,而不敢動一下。只是認真的看着她的睡姿,覺得很滿足。
她如果能這樣趴在自己懷裏睡一輩子,那該多好。
“水墨。”門忽然開了,是火玫雪。她看到兩人這樣的造型并不吃驚,因為她是個沒有感情的妖,沒有感情便不會對此情此景浮想聯翩。
水墨被叫醒,睜開朦胧的睡眼,看着她:“怎麽了?”
“我幫你把茶水泡好了。”
“謝謝。”
火玫雪自從得了她的一滴血,靈識開啓之後,便與她心靈相通,能知道她的想法。所以她渴了的時候,不用她開口,便會主動為她泡茶。她似乎是天下間最好的婢女,善解人意,但是水墨從來都将她當姐妹看待。
她将茶放到桌子上,便離開了。
夜溟坐了起來,覺得二人這樣的關系十分有趣:“哪天我也幫你變成小雪那樣,天天為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飯。”
“大早上的,做什麽白日夢!”水墨惱道。她确實渴了,火玫雪的這一杯茶來的可真是時候,端起來一口喝了,也沒有品嘗滋味,解渴為重。
“不滿意?”夜溟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身後,貼着她的耳朵,聲音充滿了誘惑與戲弄之意,身上那詭異香氣傳來:“那天天陪我睡覺。”
“……”夜溟,你至于這麽流氓麽?都懶得理他了:“我才不去找死,看一把把刀子!”一想到他的那些魔妃們看自己的眼神就像一把把刀子,她就有點毛骨悚然。
“誰敢給你刀子,我讓她萬劫不複!”這語氣有點認真,還真吓到水墨。
“不用這麽狠吧?”她才不想造孽。殺人是罪過,殺魔也一樣罪過,畢竟萬物皆是生命,這話似乎還是昊天教她的。
興許是不見久了,感覺淡了,想起他來,也沒有以往那麽傷情了。
夜溟忽然走開了,走向門口,走出去,沒說話,沒回頭,沒停留。那感覺,就像他剛剛只是在夢游,也不知道在夢裏發生了什麽,便離開了“作案現場”。
水墨好奇的看着他的背影,原來魔君也腦殘……
夜溟的其中一個妃子,名字叫花姬的,托火玫雪帶給水墨一張請帖,邀請她今天晚上去她那裏,與她一起吃頓飯,喝點小酒,聯絡聯絡感情。
“吃飯?”水墨立刻傻眼,魔界的飯太灰主流,不适合自己。
“水墨你在猶豫?”火玫雪知道水墨的心思,她不覺得吃頓飯有什麽好猶豫的。
水墨将請帖随手扔下,搖頭苦笑:“我怕這是鴻門宴,去了小命不保;不去,又太不給面子,畢竟她是魔君的妃子。”
花姬,好像長得挺妖媚的,也是夜溟最寵愛的一個妃子吧?好像記得是這樣,但是自己與她沒什麽交情的,無緣無故請人吃飯,非奸即盜。這是老爹墨小聖教的。
“但是我知道水墨一定會去的。你不用擔心,小雪會保護水墨。”火玫雪又一次準确無誤的,深入洞察了水墨的心思。
自己的心裏的小秘密是藏不住的,她全都知道。但是她知道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自己不願意讓人知道的,她就絕對不會透露半點。她從來不笑不哭,沒有表情,不會高興不會傷心,不會激動不會失落,不會喜不會痛,什麽也不會。只是不知道她這樣行屍走肉一般的活着,是好事還是壞事,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你保護好自己就行了。”我看去像不堪一擊的類型麽?
當晚,水墨帶着火玫雪赴花姬的宴。
花姬穿得花枝招展,笑得花枝招展,倒酒倒得花枝招展,扭腰扭得花枝招展,屁股翹得花枝招展。原來“花姬”此名,如此貼切。
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水墨說着無關緊要的話,一直給水墨灌酒,最後水墨的防備之心徹底崩盤,醉了。
還有火玫雪,也難以拒絕她如火的熱情,喝了幾杯。這小妖更是不濟,才喝三杯便醉得不省人事。
“我跟你說,花姬姐姐,你是魔界除了魔君之外,第一個會請我喝酒的魔!”水墨笑得神魂颠倒,拿着酒杯亂晃。
“是嗎,既然知道我對你好,為什麽還要勾引他?”花姬笑靥如花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緊緊捏住水墨的下巴,好好審視着眼前這一張醉醺醺的臉。即使醉得這麽狼狽,卻還是那麽好看。可是她再好看,卻也比不上自己,為什麽魔君的心思就只在她身上?
“他,誰呀?”水墨腦子裏浮現的是昊天,朗目有神,身姿挺拔。也不只是哭還是笑:“可是他不受我的勾引啊。”想了一想,又覺得不對,自己不過是表白遭到拒絕而已:“我那也不算勾引。”
花姬心中妒忌之火熊熊燃燒:“我看你沒有了這張臉,還拿什麽去勾引魔君!”她手中突然出現一把鋒利的小刀,朝着水墨臉上狠狠劃下去。
那把匕首,卻落在了自己喉頭上。她明明記得已經劃了下去的!定睛一看,眼前一雙美麗的鳳眸正凝視着自己,眼裏除了無窮無盡的森寒,什麽也沒有。
“魔君!”花姬吓得瑟瑟發抖,恐懼得連說話都是顫抖。
夜溟手裏的刀漸漸移到花姬嬌嫩的臉上,那聲音如同鬼魅,令人膽寒:“這麽嬌嫩的臉上,化開一道口子,一定很好看?”
“不,不……”花姬已經吓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酒杯出現在夜溟眼前,水墨搖搖晃晃,醉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笑得很傻:“夜溟,魔君,魔君大大!花姬請我喝酒呢!”
夜溟無奈的看着她。想責備,想扇她幾個耳光,讓她清醒,卻終究不忍心。傻到這般地步的,也就只有她了。被賣了還幫別人數錢。
手松開,刀落地,水墨醉倒在他懷裏,滿身酒氣。将她攔腰橫抱在手中,面色凝重的離開。地上跪着的,驚魂未定的是他的妃子,他卻不聞不問,他懷裏只要水墨便夠了,只是這丫頭今天太不讓人省心。
“魔君,為什麽她可以,我不可以?”花姬淚如雨下,心中又愛又恨,但卻只敢壓制着情緒,平聲發問。
夜溟低頭看一眼懷中之人,一抹笑浮上臉來:“為什麽?”沒有為什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仔細一想,似乎真的有為什麽。水墨天生不是魔,她是人,所以身上有着人的七情六欲,而魔,卻永遠沒有,比如善良、純真、傻乎乎,敢與自己大呼小叫,直呼自己的名諱,還有許許多多的優點。
竟然有一只魔想要毀了這樣的靈氣與雅致!
一揮袖子,風聲獵獵,花姬嘴角見血流出,睜大眼睛,是難以置信,也是不甘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