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最近我不大愛說話,也沒什麽胃口。

母親很擔心,姐姐取笑我得了成親恐懼症。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這是郁結于心罷了。

母親似乎看出來什麽,問我婚禮是否需要延期。

也對,每次我撞見他們在一塊兒的時候,附近都沒有侍衛巡查。

相府的防衛雖然不是滴水不漏天衣無縫,但也不是擺設,她每次進府裏來,想必是母親跟侍衛打好招呼了,才沒驚動他們。

我能看到的,母親應該也是知道的。

我搖搖頭拒絕了母親的提議。

延期又能怎樣呢?現在我還是想嫁給這個人,終究是要嫁人的,何必要延期呢!

我如今胸中苦悶,不過是因為她對我印象不好,我心裏倍感委屈,傷心無奈而已。

我想起姐姐曾問她,“你打算何時迎娶我弟弟?”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想必她以為姐姐說的弟弟,是指詹泱,而姐姐并不知道,她和詹泱私下來往已許久了,因而以為她要娶的人,是和她有過屈指可數的會面的我,所以造成了這麽大一個烏龍。

不過,我對她一見鐘情了,估計那時候,就算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詹泱,我還是想要嫁給她。

現在我唯一想的,是如何挽回她的心。

其實也不能說挽回,畢竟她未曾對我動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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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楚了我想做的事情,我便開始行動起來。

所謂行動,也并不是去找她交心,畢竟,現在在她看來,我就是破壞她和詹泱幸福生活的劊子手,估計也是不想見我的,我又何必上趕着讨罵呢。

我決定去向母親的寵侍華雲取取經,畢竟自從我父親去世了,這些年以來,能一直獲得我母親的寵愛經久不衰,想必這華雲,還是有些本事的。

華雲的院子我不曾來過。

以前我是打心眼裏看不起這些勾欄院裏出來的狐貍精的,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戲文裏都是這麽唱的。

盡管華雲在我面前,向來只有巴結讨好的份兒,我卻從來不正眼看他,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今日來到這院子,才發現這院子當真不錯,絲毫不比我父親的故居差。

楊柳縧縧,綠樹成蔭,松柏相映成趣,亭臺樓閣,自有一股風流。

湖中心的亭子裏頭有人影晃動,隔岸傳來悠悠的琴聲。

我沿着湖面上的小道往亭子走去。

“公子,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華雲掀開簾子,眉眼帶笑,真真妩媚非常。

聽說女人都愛往樓裏跑,那秦樓楚館中盡是這些狐媚子,難道女人都喜歡這種麽?我暗自揣測,眼神上下打量着對面的妩媚男子。

他今日身穿着一身白衣,一頭烏發随風飛揚的瞬間,倒是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呢。

不過今日天氣可不算太好,這亭子四面透風,也沒點上火盆子,大冬天的在湖面上呆着,就不嫌凍得慌麽。

我瞧着他嘴唇豔紅如血,臉色發白,一雙纖纖玉手,此時卻泛着淡淡的烏紫,想必也是暗自忍耐着寒意吧。

我不禁嗤笑一聲,真是自讨苦吃,為了争寵居然用這種手段。

也不管他會有什麽反應,我轉身便攜小侍離開了這裏。

我沒有再去詹泱的院子,何必呢,每次到那兒,我就忍不住想起她倆的那番話來,這不是給自己添堵麽。

我決定還是安安心心的嫁人。

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對她抱有多深的愛意,成了親以後,時日長久,她自然能看到,也不用我現在去努力為自己正名了。

成親的前一天晚上,我的院子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太女殿下。

這麽久以來,我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

她應該知道,母親和女皇陛下曾有意促成我們倆的婚事,如今我卻要另嫁他人。

我考慮了所有人的态度,卻唯獨把她算漏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對她來說,我并不是非君不可的聯姻對象。

母親選擇她,也不過是因為太女早年喪父,當今君後膝下無女,将其撫養長大,算起來,我們家其實是太女一派的。

但是,畢竟她不是舅舅的親生女兒。

既然相府終歸擺脫不了太女黨的名頭,不如幹脆更進一步加深雙方關系,正因如此,母親才想把我嫁進太女府。

不只是左相府有如此打算,太女生父的娘家右相府也是做此打算的。

而我脫穎而出,被選為太女正君的唯一的優勢就在于,太女喜歡我。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她也僅僅是喜歡我而已。

她是太女,将來是要鳳儀天下的。

比起平常人,她未來還有更多的人選進入後宮,甚至,成為下一位太女正君。

我沒想過她會來找我,以太女的身份地位,以及她和左相府的關系,我以為她至多會覺得失了面子。

但她卻來找我了,而且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要成親的前一天來。

我心裏緊張不已。

若是出了什麽意外變故,被人發現了,那麽我的名聲不就毀了麽?

更嚴重一點兒,我可能就要礙于流言蜚語而改嫁給太女了。

也不知母親是怎麽想的,居然這麽大刺刺地讓她進了我的院子。

太女殿下仿佛絲毫也感覺不到我內心的緊張與焦躁,她站在我面前,我緊盯着腳下,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鞋子上,恨不得看出一個洞來,但卻依舊能感覺到她的視線,如同芒刺在背,幾乎要灼傷我。

“你真的要嫁給她?”

“是。”

“就算她喜歡的人不是你?”

“……沒錯,”我頓了頓,“她現在是不喜歡我,但是,我會努力讓她愛上我的。”

“……”

“……”

“好,我知道了,希望她能給你幸福。”

“……謝謝。”

她離去的時候摸了摸我的頭,我的心裏寬慰不已,看樣子她是打算放下了。

但是,我望着她的背影,卻覺得,她此刻顯得如此寥落寂寞。

難道說,她真的已對我情根深種嗎?

無論是或者不是,我都給不了她想要的。

我的幸福要自己主動争取,就只好在心底跟她說聲抱歉,默默地祝福她,但願她也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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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我的婚禮,期待過洞房花燭夜,卻從沒想到,我是這樣度過的。

天還黑着,雞也尚未打鳴,朦朦胧胧中我就被玉樹蘭芝叫起床了。

下人們很快搬來浴桶,玉樹蘭芝脫掉我的衣服,把我塞進了桶裏面。

玫瑰花的香氣充溢着我的鼻尖,溫暖的水流舒緩了我的神經,我慢慢從混沌中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今天我要成親了。

我仔細洗着我的身體,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她看。

玉樹蘭芝大概是覺得我洗得不夠幹淨,用力地擦着我的肩背。

我覺得有些疼,但是想到他們也是為了我好,只好強忍住,任由他們侍弄。

我一共洗了三次,皮膚幾乎都要起皺了,他們才讓我起身。

玉樹蘭芝取來鳳冠霞帔,喜爹細細地為我梳了長發,描了妝容。

玉樹蘭芝贊道:“公子今天可真美。”

我不語,嘴角卻彎起來,只要那個人喜歡便足以。

母親和姐姐推門進來時,都愣住了,我難為情地低下頭,她們似乎還從沒這麽看過我。

母親先回過神來,低咳了一聲,“落兒真是越來越像你爹了。”

姐姐也忙勸慰道,“想必爹看到落兒出嫁也會很開心的。”

“是啊,沒想到落兒都長這麽大了,可以嫁人了。”母親望着我,滿臉欣慰,“娘一直希望你嫁個好人家,你只要過得開心,她對你好,娘就知足了。”

我滿臉淚水,撲到母親的懷裏,“落兒舍不得您,舍不得姐姐。”

母親摸摸我的頭,“正所謂在家從母,出嫁從妻。你既已嫁人了,以後凡事都要以妻為天,不可再任性了。”

“落兒知道……”

“今日你和泱兒一同出嫁,共事一妻,雖說你為正,他為側,但是,你們是兄弟,以後更要互相扶持,知道嗎?”

“恩,落兒明白的。”

母親擦幹我的淚,親手為我戴上蓋頭,牽着我的手,一直送我到大門口。

我拜別了父母,由喜爹背上了花轎。

花轎半天都沒動,人群一陣哄鬧,我有點納悶,忙小聲地問窗外的蘭芝是怎麽回事兒。

“公子……”蘭芝的話裏有些猶豫,“聽說将軍去了側門迎接側夫。”

我的心裏頓時“咚”的一聲,我忘了這事兒了。

當日聖上下旨賜婚,說是兄弟同時進門,不能亂了輩分,于是我成了正夫,詹泱則成了側夫。

今天我倆同時出嫁,她不先來迎我,反倒去側門迎詹泱,當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裏麽。

我心痛難忍,傷心無比,她心裏難道只顧着詹泱麽?

還沒過門就迫不及待地為他正名,當着左相府打我的臉,給我難堪。

我也是今日嫁給她啊,她難道一點也不顧及我的感受麽?

盡管喜爹千叮咛萬囑咐,除了哭嫁以外,今日絕不能掉眼淚,我的淚水卻依舊難以控制地沾滿臉頰。

好一會兒,人群又傳來一陣哄鬧,我知道是他們回來了。

耳邊隐隐約約傳來母親的一聲“胡鬧”,我忙又問蘭芝怎麽樣了,蘭芝嘆了口氣,“将軍她,她背着側夫上了花轎。”

我的心又一陣絞痛,眼前一陣虛黑,我撐住額頭,低垂着眼,再不作聲了。

随着喜爹高喊一聲“起轎”,轎娘擡着花轎晃晃悠悠地往将軍府的方向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花轎停下了。

有人踢了一腳轎門。

簾子被掀了起來,喜爹背着我下轎,我等在那兒,另一雙腳沒一會兒也停在了我旁邊,是詹泱。

對面站了一個人,我知道,那便是我的妻主。

随着喜爹高聲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妻夫交拜,”拜完了堂之後,我和詹泱被分別送入了洞房。

我坐在喜床上,眼角餘光掃過的地方,盡是一片奪目的鮮紅。

玉樹和蘭芝靜靜地候在旁邊,喜爹在耳邊絮絮叨叨地講了許多,大抵就是“不能自己掀了蓋頭,不吉利”“要好好服侍妻主”等等,還塞了本書給我。

待喜爹出了新房後,我便将書遞給了蘭芝,讓他收了起來。

我自早晨起床後,便未進食,此時腹中早已饑餓無比,想到喜爹的交待,說什麽“新婚之夜飲食過多會敗了妻主的興致”,我只好暗自忍耐下來。

約莫過了半刻鐘,門外便傳來鬧哄哄地聲音,有許多人推門進來。

“子萊,還不快掀了新郎的蓋頭!”

“就是,快點掀啊!”

我的眼前,随着蓋頭被掀起,視野也一片開闊起來。

雖然心中對之前的事情心有怨氣,但是擡頭看着她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跳動起來。

算起來,我們從未好好地見一次面,每次總會有他人在場。

我和她分食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又喝過了交杯酒。

我嚼着生餃子,喜爹忙問:“生不生”。

我咽了生餃子下去,低着頭輕聲道:“生”。

衆人一陣哄笑,調侃道:“子萊,你還真是豔福不淺啊,帝都一枝花居然被你給摘了。走,我們大夥兒順便也去去瞧瞧你的側夫吧。”

他們笑着離開了,我凝視着她的背影,終于發現,從進門到現在,她的嘴角一直挂着一絲笑容,生疏、有禮而冰冷,她甚至沒有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夜色漸深,喜爹早就離開了。

我遣下小侍,獨自坐在喜床上。

遠處依稀傳來鑼鼓敲打聲,大概是請來的戲班兒名角兒在演出。

很久以後,連樂聲都聽不到了,她還是沒有來。

桌上的喜燭快燃了一半,紅色的燭光映襯着喜氣洋洋地新房,顯得迷離而又暧昧。

我不由得在心裏揣測,莫非她今晚要去詹泱那兒過夜麽?

我好歹是正夫,按規矩,也是輪到我先侍寝吧。

今天起得太早,又僵坐了一天,身體一放松,倦意就湧了上來,我有點兒昏昏欲睡,卻又舍不得,只好使勁地掐胳膊擰大腿,睜大眼睛,但還是不太管用。

我努力想擺正自己的身體,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倚靠在床邊。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門口,期待着她在下一刻推門進來,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但是,直到我耐不住困意倒在床上昏睡之前,那門,再也沒有開過。

我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聽到“哐”的一聲響。

我睜開眼一看,玉樹愣愣地看着我,地上落了一個銅盆,水灑滿一地。

我皺了皺眉,正打算開口訓斥,身後冷不丁地出現一個女聲厲喝道:“出去”。

玉樹低下頭紅着臉退出去,還替我關好了門。

我卻呆若木雞。

身後是溫熱的身軀,提醒我背後有人這個事實。

這個聲音,我沒有聽錯,是她的。

我的臉頓時如發高燒一般,快要焦了。

昨晚我就那麽睡了過去,居然不知道她來了。

我動也不敢動,又不敢轉身,只好僵着身子。

許久之後,背後有了動靜,她穿着白色的裏衣,從我身上跨下床,自顧自地拿起疊在床頭椅子上的衣服背對着我穿了起來。

我坐了起來,低低道,“妻主,落兒伺候你穿衣吧。”說完便準備掀被下床。

她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只說了聲“不用”,便穿好衣服往門口走去。

我的期待落空了,笑容也僵在了臉上,卻見她開門後腳步一頓,“我府中沒有長輩,你可接着休息,不必敬茶。我府中,也不講這些虛禮。”

門被輕輕地掩上,我看着她的衣角在縫隙中一閃而過,來不及挽留。

出嫁從妻,所以我又躺了下來,心中酸楚而又甜蜜。

這個人,每次因為她,我就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就算她那些言行傷害到了我,只要她對我稍加溫柔一點,我就陷入了她的情網之中,再也掙脫不了。

一想到昨夜我倆同床共枕,我心裏歡喜得不得了,忍不住挪了挪身子,移到她睡過的地方,卻發現被子底下早已一片冰冷。

我有點失望,卻又愛不釋手地撫摸着那片地方。

我忽然又想到,如果我昨天睡過去了,那麽又是誰幫我脫的衣服呢?

難道是她麽?

腦海中閃過她的身影,我心裏一陣羞澀甜蜜。

想着想着,我又漸漸陷入了混沌中。

再次醒來時,已經快到午膳的時間了。

玉樹蘭芝伺候我梳洗完畢,便服侍我用膳。

我一邊攪拌着滾燙的雞絲粥,一邊問道,“将軍呢?”

“聽說将軍今天去拜訪鎮國将軍了。”

“是嗎?那詹泱,不,詹側君呢?”

蘭芝和玉樹對視了一眼,沒有作聲,我有點納悶,“怎麽了?”

蘭芝回道,“詹側君,據說初受恩寵,現在還沒起床。”

我放下勺子,頓時胃口盡失。

原來如此!

難怪今天玉樹看到她在我房裏這麽驚訝。

明明心裏涼透了,我卻還是想要再确認一次。

我看着玉樹,“昨晚是誰幫我換的衣裳?”

“是我。”蘭芝站了出來,“昨晚将軍久久未至,後來奴才前去打聽,才知道,将軍早就去了詹側君的院子裏。奴才進來時看着主子昏睡過去了,便和玉樹一塊兒将您整個人挪到床上,還幫您換上了寝衣。”

我的喉嚨有點幹澀,“那将軍,什麽時候過來的?”

“奴才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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