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完結章
完結章
那段時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先是聽說宋将軍的側夫在生産時十分艱難,不但大出血,還痛失愛子;再然後便是詹落被宋将軍留了一紙休書。
沒多久以後,宋将軍帶着她的側夫遠離帝都,重新回到了邊關。而詹落則孤身一人上了小寒山,在寺廟中剃度出家,皈依佛門。
情之一字,最是煎熬。所有的事情如今都亂了套。
我甚至還聽聞太女殿下親自上了小寒山,并對詹落許下了承諾,只待詹落回心轉意,她便來迎詹落過門。
母親再次來詢問我,“寧兒,你真的還要繼續等下去嗎?真的還有必要再等嗎?”
這個答案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已經等了這麽久,這好像已經成了我的習慣。若是就這樣輕易放棄,實在讓我有些不甘心。
面對母親殷殷期盼的眼神,我最終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母親長長地嘆息一聲,只好無奈地離去了。
時間過去得很快,幾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我原本以為我該死心了,可沒想到事情竟然再次出現了轉機。
宋将軍不知何時從邊關回到了京城,她專門去了一趟小寒山,回來之後,身後還跟着詹落。兩人閉門不出,沒多久,宋将軍便帶着詹落一起離開了京城。
這麽些年來,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糾葛,不知有多少人看在眼裏。誰也沒料到,這兩個人最後竟然還能在一起。
我聽聞,詹落離京的那一晚上,太女殿下獨自在房裏喝了一晚上的酒,直到醉死過去。次日醒來以後,女帝陛下便将太女殿下召進了宮中。
數日以後,母親下朝回來,告訴我一個好消息。
她滿臉喜色道:“女帝陛下給太女殿下賜婚了。”
原來,自從詹落離開以後,太女殿下終于明白,無論她再怎麽癡癡等待,詹落那顆心終究不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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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落寧願放棄帝都的富貴生活,也要跟着宋将軍去邊關吃苦。那一刻,太女殿下便知曉,那顆心她永遠抓不住,她再也沒有執着的理由了,于是,她終于選擇了放棄,并且重新向女帝陛下提起了自己的婚事。
女帝陛下對太女殿下的感情史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雖然從來不幹涉,但心裏也有一絲焦心。畢竟,國不可一日無主,江山不可一日無繼承人。如今能得到太女殿下自己的同意,女帝陛下當然是喜不自勝。
于是,女帝陛下立刻令人着手準備朝中大臣待嫁兒子的畫像,以備太女殿下挑選,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更讓我意外的是,母親告訴我,太女殿下選中了我。
我的心中忽然有些雀躍起來,忍不住暗生臆測,莫非是太女殿下知道我心悅她一事,故而被我的誠心感動了?可母親的一番話卻澆滅了我的希望。
“太女殿下的原話是說,你與她畢竟有親戚名分,而且你是待嫁之身,年紀也不小了,倒不如賜予太女殿下做正君,一是可以鞏固親戚關系,二是能加強和朝臣的聯系,維護你的名聲。”
我的心頓時一片苦澀。
原來如此,太女殿下只怕是可憐我這麽多年來都沒嫁出去,所以才大發善心娶了我做正君。可是,她卻并不知道,我原本就是在等她回心轉意,回過頭來看看我,這才多年不肯出嫁。
我苦笑不已。我早該明白,她并不愛我,如今又何必生出什麽奢望呢?
然而,能嫁給太女殿下,這本就是我等待多年的美夢,如今既已成真,我又怎麽舍得拒絕呢?
太女殿下身份尊貴,将來亦是萬裏江山之主,她的婚禮,自然是無比的盛大。
這一天我已經期盼了許久,我如同每個嫁給心上人的男子一般,心中既有對未來的忐忑,又充滿了喜悅與期待。
我和太女殿下共同走完了所有的繁文缛節,她的一舉一動合乎禮法。我曾經偷偷瞧過她一眼,她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一直都那麽溫文有禮。
洞房花燭之時,她待我也極其溫柔,我心中既覺得高興,又頗為酸楚。
我心知,以她的個性,無論誰是她的正君,都能得到這一份溫柔,我不過是占了親戚這層外皮的便宜而已。
無論如何,我如今終于是太女殿下的正君了,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詹落和宋将軍自從離開京城以後,便定居在那苦寒的邊關,多年都不曾再回帝都。
和太女殿下成親多年之後,她的後院之中始終只有我一人。
旁人總是笑着恭賀我,說太女殿下如此專情,我真是有福了。我只能面上含笑,受了這份恭維和祝福。可誰又知道與自己的妻主同床異夢的痛苦呢?
太女殿下向來克己複禮,為人端正持重,極少飲酒,但也有過喝醉的時候。
我曾經在太女殿下醉酒之後,坐在她的床榻邊,擰幹毛巾,為她擦汗。太女殿下在迷蒙的醉意中,偶爾會從嘴裏吐出別人的名字。那人遠在邊關,卻仍停留在她心中。我分明就躺在她的身邊,卻不能在她心中留下半絲波瀾。
有時深夜從夢中驚醒時,看着身邊陷入沉睡的太女殿下,我甚至有些恍惚,如今的我,究竟是在夢境中,還是在現實中呢?
我分明是嫁了自己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人身邊也只有我一個,她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觸碰到,可為什麽我心中卻依舊感覺孤獨和寂寞呢?
女帝陛下駕崩以後,太女殿下登上了皇位。然而,她即便是做了帝王,也依舊沒有擴充後宮。
朝野之間,均稱道帝後二人鹣鲽情深,情比金堅,連我自己都有了這種錯覺。
自成婚這些年來,我為她生育下了一兒二女。
她是一位合格的帝王,是一個和善的母親,也是一個好妻主,可她唯獨不愛我,對我只有責任。
我時常安慰自己,人要知足。但不知為何,心中卻總有一絲不甘心。
為恭賀新帝登基,邊關守将盡數趕回京城。于是,我便重新見到了詹落。他作為二品大臣的家眷,一同入宮赴宴。
許多年未見,我和他都有了一些歲月的痕跡。邊關終究是苦寒之地,即便是當年那個年輕英俊的貴公子,也在風沙的磨砺下失去了美貌。
如今我是君後陛下,他是臣子的正君,兩者的身份天差地別,但我卻依舊十分羨慕他。
說起來,我和他的婚姻皆是勉強得來,但我聽聞這麽多年來,宋将軍的身邊除了他也沒有別人。
我不知道詹落當年有沒有後悔過,但至少現在從他臉上幸福的表情來看,應當是沒有的吧。他們經歷過那麽多的波折,最終還是磕磕絆絆地在一起了,想必宋将軍對他還是有幾分愛意的吧,不然也不會容忍他在身邊呆這麽多年。
宮殿之上,不只我的眼神停留在詹落身上,就連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克制不住自己。
我本來就坐在女帝的旁邊,眼睜睜地瞧着她手指竟激動得有些顫抖,為了掩飾,只好将手縮在袖袍之中。
如今做了帝王,她面上的神色已經學會了收斂,只是看着下方輕聲詢問了一句。
“宋将軍,這麽多年來,你在邊關過得可好?”
雖然她問的是宋将軍,但我深知,她真正想問的其實是坐在宋将軍身旁的那個人。但君臣有別,男女有別,他們如今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別人的夫郎,便是為了避嫌,也得保持一些距離。
她不能直接去問詹落,只好從他的妻主口中隐晦地獲得他的消息。
宋将軍站起身來,恭敬地回複道:“多謝陛下關心,微臣這些年在邊關日子尚可。”
君臣遙遙敬了一杯酒,女帝一飲而盡。不知為何,我覺得那杯酒中并不僅僅含着君臣的情誼,更祭奠了女帝和詹落那些少年時的回憶。
我已經無法端坐在宮殿之上,便只好推說頭有點痛,離開了宮宴。
我扶着宮人的手悄悄回了宮,宮宴上的樂曲聲遙遙傳入耳中,我的孩子們正在後院中嬉笑着。
我揮退了宮人,獨自一人望着那高懸在天空之上的月亮。
月色皎白如雪,微風拂過,我忽然感覺渾身冰冷,一滴淚水沿着眼角滑落,砸在地面上便沒了蹤影。
我聽到孩子們在呼喚我,只好匆匆拭去眼淚,恍若無事發生,起身朝後院走去。
罷了,人生便此如此,有得便有失。如今我已身居高位,又何必追求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