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我叫詹淩,來自一個偏遠的小鎮上,我的母親是當地的縣官,我的父親是鎮上聲名遠播的大美人。

雖然我的家鄉并不繁華,但我的家境與旁人相比十分優渥。我自小衣食無憂,不曾在生活上遭受過什麽委屈。

其實,我原本還有一位長姐,只是,我的姐姐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上京趕考去了,聽說她高中狀元,後來還在京城當了官兒,這十幾年都不曾回到家鄉。

自從姐姐離開以後,家中便只有我這一個小孩,母親和父親待我也極好。

我的母親多年不曾升官,原本我以為,自己會在這個窮鄉僻壤終老一生,可沒想到我的姐姐竟如此有出息,居然在京城當上了大官,還順手提拔了母親。于是,母親便從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搖身一變,成了一介京官。

趕在年關之前,我們舉家搬遷,随同母親進京述職順便定居。

上京的那段路程可真是遙遠,我從來沒有坐過那麽久的馬車,終于到達京城的時候,我感覺身子骨都要被颠散架了,但我心裏面依舊很興奮。

路上的所見所聞,讓我覺得格外新奇,可是京城的一切更讓我大開眼界,許多好吃的好玩的在我的家鄉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京城的老百姓和我們穿得也不太一樣,他們的衣着極其豔麗,十分引人注目,可我們的衣服卻極為樸素,看起來灰撲撲的,一看就是從小地方來的土包子,我不禁心生了一絲怯意和羞愧。

我們按照姐姐給的地址一路尋到了吏部尚書的府邸,那門房見我們自稱是吏部尚書的親眷,眼神頗有些詫異,但還是進門為我們通傳了。沒多久,姐姐便出門來迎接我們。

晚宴的時候,全家團圓,氣氛極為和睦。

其實我與姐姐多年不曾相見,早就陌生了許多,但或許是血脈的牽引,讓我對她依舊有了一絲親切感。

在官場上打拼這麽多年,姐姐早就來信告知我們她已經在京城成家立業,只是我那素未謀面的姐夫命實在不好,早幾年便聽說他生産時十分艱難,那孩子倒是平安降生了,只是姐夫卻不幸血崩而亡。

姐夫留下的那一女一兒分別叫做詹彥和詹落,年紀都不是很大,我同情他們幼年喪父,不由得心生憐惜。

姐姐的子嗣并不多,除了這雙兒女以外,便只有一個庶子,那庶子的生父只是一個侍君,因為身份低微,連上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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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庶子名叫詹泱,看起來有些膽小。于我而言,他畢竟也是姐姐的血脈,與詹彥詹落并無什麽不同。只是他實在害羞,與我不怎麽親近。

年關将至,聽說女帝陛下在朝中大擺宴席,令各位朝中大臣攜帶家眷赴宴。

姐姐雖然沒有正君,但是她有側君,還有一雙嫡子嫡女,本就應當帶他們進宮。

我一個未出閣的男子,原本不該随同姐姐一起出席。可是,母親覺得這是替我揚名的好機會,非要勸我一同赴宴。

我的父親生得極為英俊,我和姐姐都遺傳了他的好相貌。

母親覺得,如今既離開了那窮鄉僻壤,姐姐又在朝中當大官,底氣十足,便想将我嫁給一戶好人家,還有比朝廷官員更好的高枝兒了嗎?

此番前去宮宴,也是為了讓我在人前露面,好讓衆人知曉,我詹家還有一個雲英未嫁的貌美小公子。

只可惜,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我這一去,從此便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人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從未見過那般盛大的宴席,那些悅耳動聽的曲藝,那些婉轉動人的歌喉,那些妖嬈大膽的舞姿,我通通都未曾見過。

我端坐在姐姐身邊,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着各種新鮮的事物,心中滿是驚奇。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我尋着目光來處回望過去,正好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中。

我吓了一跳,連忙低下頭來。

我內心極為慌亂,倘若我沒猜錯的話,那遙遙望着我的人,恐怕正是當今的女帝陛下。

我不敢再擡頭亂看,只默默在腦中回想着剛剛那人的身影。

我原本以為女帝陛下如今年事已高,老态龍鐘,可沒想到竟是一位正值壯年的女子。盡管只是匆匆一瞥,我仍然記得很清楚,她看起來既優雅高貴,又威嚴無比。

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此刻我的心也不由得砰砰亂跳起來。

宮宴過後沒幾天,女帝陛下便賜下了一道聖旨,說是要迎我入宮做君後陛下。

姐姐送走傳聖旨的天使以後,這才笑盈盈地看着我說道:“恭喜弟弟,以後你便是君後陛下了。從我在京城見到你的第一天,我便發覺你和仙逝的君後陛下長得頗為相似,這才想将你引薦給女帝陛下。如今看來,我這步路果然沒走錯。”

我原本有些惱恨姐姐擅作主張,也不事先告訴我,便行此一招,但轉念間,我又想起了那張英偉不凡氣勢淩人的面孔來,于是又暗自消弭了怒氣。試問天下男人,又有誰沒有幻想過成為天下之主的夫郎呢?如今美夢成真,我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因為我只是繼後,所以我進宮那一日并沒有十裏紅妝,也沒有和女帝陛下拜祭祖先。

或許是為了安撫我,女帝陛下特意命人将我的寝宮布置成了洞房花燭的模樣,窗戶上貼滿了喜字,桌上燃燒着喜慶的紅燭。

我深知理法便是如此,如今我從一個出身鄉野的縣官之子一躍而上,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君後陛下,還能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女帝陛下待我極好,雖然後宮之中也有其他的侍君,可無論有什麽新鮮玩意兒,必然是第一個送到我宮中,由我先挑選,再分派給後宮諸位。

以前我從未了解過皇家的事情,本以為女帝陛下後宮三千,必定是子嗣衆多,卻沒想到,除了先君後陛下留下的一個女兒,也就是太女殿下以外,其他的侍君膝下并無子嗣。

如今我既然已經成了君後陛下,自然要做好天下男子的表率。

我将太女殿下視若親女,衣食住行,無不精細。至于學業方面,則聽從女帝陛下的安排,我并不插手。

這天底下的男子,除非身體有恙,誰不希望能為自己的妻主孕育一個孩子呢?我雖貴為君後陛下,卻也依舊有此期待。

太女殿下雖好,但終究不是我親生。

可是,無論我內心如何急不可耐,成婚一年後依舊不見有孕。

女帝陛下正值壯年,加上有太女殿下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她自然也不大可能身體有恙。

我年紀輕輕,從小無病無痛,身體也健壯得很,怎麽會一直沒有身孕呢?

盡管我時常傳召太醫進宮為我查看身體,可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讓我保重身體,其他的事情靜等天意,

話雖如此,可我實在擔心,倘若我長久沒有身孕,朝野之中恐怕會對我有諸多議論。

朝中的太醫既如此無用,我便索性讓姐姐為我尋訪民間的醫科聖手。

多日之後,我終于收到姐姐派人傳來的消息。于是有一日,我便假裝去小寒山寺上香,實則借機去找姐姐信中提到的那位杏林高手為我把脈,可結果竟讓我大吃一驚。

那杏林高手說,我因為長期服用了一些避孕的藥物,如今毒入肺腑,導致身體極難有孕。

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我的日常吃食均由禦膳房負責,入口的補藥則由太醫院負責,難道是有人給我下了藥,但我并未發覺嗎?何人與我有此深仇大恨,竟然如此暗害于我?

我心中惴惴不安,驚懼不已。

待我回到宮中之時,卻發現女帝陛下正神色肅然地端坐在我房中。

女帝陛下屏退左右,宮人退出後将房門緊閉,屋內頓時暗了下來,連女帝陛下的表情也看得不太清楚。

女帝陛下的聲音有些低沉,她詢問道:“聽說你今天去看民間大夫了?”

我心下一驚,雖然不知道女帝陛下是如何得知我假裝去小寒山寺上香實則去尋訪民間大夫,但此刻既然已經被她發現了,我便索性不再掩飾,老老實實回禀道:

“陛下,确有此事。我知道此舉不妥,可宮中太醫無法看出我身上的異常,我便只能指望民間的大夫了。懇請陛下原諒我的無心之過。”

女帝陛下的嗓音平靜無波,繼續道:“既然如此,你說的那位大夫可診治出什麽結果來了嗎?”

我想到大夫的那番話,咬咬牙,最終還是和盤托出。

“為我診治的那位大夫說,我身中奇毒,毒入肺腑,從今往後,怕是很難有孕了。懇請陛下為我做主,找出兇手,還我一個公道。”

我心裏清楚,我說出這番話以後,女帝陛下或許會為我找出那個幕後之人,但我無法生育這件事情一旦不再是秘密,我恐怕很快就被罷免,我将不再是君後陛下。可無論如何,我總要給自己一個交代,此刻我只能默默等待着女帝陛下的決定。

女帝陛下一言不發,她沉默了許久以後,才輕聲道:“倘若,那些毒是朕下的呢?你會怎麽辦?殺了朕嗎?”

我一臉驚愕地擡起頭,睜大眼睛看着她,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陛下,您剛剛說什麽?”

女帝陛下冷靜地注視着我,一字一句重複道:“你不是要找兇手嗎?兇手就在你的面前。”

我實在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真相,我甚至為她想好了理由。

我勉強笑道:“陛下,究竟是誰做的?您為什麽要幫他掩蓋這件事情?”

女帝陛下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的語調很輕,可落在我的耳中卻振聾發聩。

“這偌大的江山,只需要一個儲君就夠了。”

我腦海中只聽到轟地一聲響,她這番話顯然是給我判了死刑。我那時腦中極為混亂,只隐隐約約地聽到她說了些什麽。

她說因為她争奪帝位之時,群狼環伺,處境艱難,所以她登上皇位之後,便鏟除了所有的競争對手;所以她有了太女殿下以後,便想為太女鋪下一條平坦的康莊大道,讓太女走得順遂些,不再如同她當年那般辛苦。

她說我永遠都會是君後陛下,她不會廢黜我的後位,但也希望我能管住自己的嘴巴,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她說,希望我記得自己和詹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不知道女帝陛下究竟是何時離開的,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冰冷的地磚上跪了多久,我只記得,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站在了庭院之中。

瓢潑般的大雨狠狠澆在我的身上,從那一天起,我好像就失去了什麽。

因為淋了雨,我發了高燒,幾天都不曾消退。在反反複複的昏睡中,我終于掙紮着清醒了過來,那一刻,我的腦袋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清晰明朗,從前不曾深思的事情,如今也慢慢在腦海中盤旋,抽絲剝繭,細細梳理。

我曾以為女帝陛下對我一見鐘情,正如我對她一見鐘情一樣,可進宮後我偶然間發現,她的寝宮之中挂着一幅美人圖,畫上的人與我有七八分相似,宮人們都說那是仙逝的君後陛下。我雖然心生醋意,但一個識大體的君後陛下本就該心胸寬廣不善妒,于是我只好壓下心中的不滿。

然而,到了此刻我才明白,女帝陛下選了我做君後陛下,或許只是因為我長得像那位仙逝的君後陛下,她正好可以向朝臣展示出她顧念舊情的假象。

在我成了君後陛下以後,女帝陛下迅速将我的母親提拔成了戶部侍郎,沒多久又升任戶部尚書。過了一段時間後,我的姐姐也從史部尚書變成了左相。

我原本以為女帝陛下是愛屋及烏,因為喜愛我,所以才給我的家人無上的榮耀。可現在細細想來,她或許只是想壓制太女殿下的父族,所以才提拔了新的勢力,互相挾制,避免外戚專權。

曾經我以為自己和女帝陛下相敬如賓,感情恩愛,如今卻發現,她擔心我成為另一個外戚,甚至都不肯讓我擁有自己的孩子。

我從前被那張皮相迷惑了雙眼,可如今撥開這層迷障才發現,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那麽不堪,那麽鮮血淋漓,不忍直視。

可即便知道了又如何?我和我的家族全都仰賴女帝陛下賜予的恩澤才能繁榮昌盛,難道我要為了那永遠不會到來的孩子去忤逆她,違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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