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但我如今已經站在了這裏,我心中便已深深知曉,有些事情根本輪不到我選擇。

我是被管事收養的,無父無母,甚至于,我的賣身契還在華爹爹手中,身家性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此時此刻,即便我心中打了退堂鼓,我也只能硬着頭皮進了這紙醉金迷的地方。

那位給我帶路的小侍送我到門口以後便說:“你自己進去吧,我還有自己的事情,就不陪你進去了。”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了。

房門雖然是關着的,但裏面燈火通明,隐隐約約還有人影晃動,應該是有人在的。

我平複了一下躁動不安的心緒,這才敲了敲門。

聽到裏面有人回了一聲“進來吧”,我便直接推門進去了。

一人衣衫纖薄,華麗非凡,此刻正背對着我坐在桌子前面對鏡梳妝,他的身後還站着一位小侍為他細細梳理頭發,想必那坐着的人便是衆人口中提到的華淑吧。

我走上前,彎腰行禮道:“華雲見過華淑公子。”

此時我雖然離他很近,但銅鏡有些不甚清晰,故而依舊看不清他的面容。

華淑微微側過身來,瞅了我一眼後,便又回過頭,繼續之前的動作,嘴上卻開始詢問道:“華爹爹之前跟我交代過,讓你暫且跟在我身邊,要我好好帶帶你。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學着吧。他是小淩,以後他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是。”我恭敬地領命。

給華淑梳頭發的就是小淩,他沖我笑了一下,也沒開口吩咐我做什麽事。

我不知該做些什麽,只好站在小淩的身邊,觀摩他給華淑梳的發式。

頭發打理完畢以後,小淩取了一件淡綠色的薄衫罩在華淑身上那件白色的裏衣上,我便和他一起伺候華淑穿好衣服。

沒過多久,門外便有人催促道:“華淑公子,該您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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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淩提高嗓門應了一聲,“馬上就來。”

我跟着華淑和小淩一路來到了前廳,臨走時小淩還取了一把琵琶抱在懷裏。

我站在二樓的欄杆邊望下去,一樓擺着幾張酒桌,每個酒桌上都坐滿了人,那些女人懷裏都摟着一個俊俏的小公子。

有些人酒性大發,正和友人拼酒拼得臉紅脖子粗;有些人飽暖思淫.欲,借着幾分醉意對懷裏的小公子上下其手;

還有些人吃着碗裏的,還要看着鍋裏的,手裏摟着一個小公子還不滿足,即便是送菜的小侍從旁邊經過,也要在他臀部輕掐一下或者摸一把,場面極其令人不适。

從一樓上二樓,先是經過一段寬敞的樓梯,然後便是一個圓形的平臺,再然後則是一分為二,各自有左右兩段樓梯延伸到二樓。

華淑從小淩懷裏拿過琵琶,沿着樓梯施施然走向那圓形的平臺。早有人在平臺上擺好了桌椅,于是,華淑便坐在那裏,為各位看官演奏了一曲。

一曲終了,即便還有客人嚷嚷着再來一曲,可華淑卻依舊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梯,毫不拖泥帶水,走得格外潇灑。

我本以為他接下來準備回房了,卻沒料到,忽然出現了另一個小侍,帶着我們去了別的廂房。

我認得那個小侍,之前我曾經在華爹爹的身邊見過他,似乎是叫小瑞。

那廂房裏頭早就坐着一個膀大腰粗的女人,一見到華淑,她的眼神一亮,立刻便起身迎了上來。

“華淑,你可來了,我在這兒等你好久了。”

華淑緩緩搖擺着腰肢,慢悠悠地走進了房門,臉上也浮起了甜膩的笑容。

“劉員外,許久不見,勞您久等了。”

我正準備随着華淑進去的時候,小淩卻拉住了我,讓我與他一同在門前等候。

屋裏起初傳來的是華淑和那個劉員外的笑鬧聲,然後便是華淑斷斷續續的琵琶聲,後來又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有點像是貓叫,又似乎是有人在喘氣。

不知過了許久,劉員外拉開門,從房裏面走了出來,神色間滿是魇足。

我和小淩這才走進房裏。

我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屋內倒是不算淩亂,只是琵琶被人随手扔在了角落裏。

這畢竟是華淑鐘愛的樂器,我思考了片刻,便将琵琶撿起來,暫且擱置在了桌子上。

華淑的臉上有一些疲憊,他原本正閉目躺在床上,見我們進來,便道:“扶我起來回房間吧,今天應該不會再有客人了。”

華淑坐起身的時候,被子從肩頭滑落,只見他身上布滿了紅痕,甚至還有參差不齊的齒印。

我有些震驚,但小淩像是習慣了一半,神色毫無波動。

華淑似乎也沒什麽力氣,四肢綿軟,精神萎靡,任由我們伺候他穿好衣服。

回到住所以後,小淩叫了水,很快便有人送了熱水過來。

華淑脫掉衣服,跨進浴桶裏,我和小淩伺候他沐浴。

小淩看着華淑背後的抓痕,面色有些心疼,輕聲抱怨道:“這劉員外未免也太粗魯了些。  ”

華淑嗤笑了一聲,“這算什麽,你見過的難道還少嗎?她這已經算溫柔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覺得心中有些酸澀。

我實在有些不解,只好納悶地問道:“為什麽劉員外要這樣欺負你?”

華淑愣了一下,眼神也頗為驚詫,反問道:“這些事情,華爹爹難道沒有教過你嗎?周公之禮便是如此,我們如此低賤的身份,那些女人又怎麽會放在眼裏?嘴上再怎麽甜蜜,下起手來卻依舊絲毫不憐惜。”

我頓時呆住了。

周公之禮我自然是知道的,管事平日裏教的課程便有這些內容,但那些圖冊只會教導我們床笫之歡的姿勢,那些文字也只描述夫妻敦倫有多麽愉悅,我實在無法将華淑身上這些凄慘的傷痕與床笫之歡聯系在一起。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每一天都讓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我每天都跟在華淑的身邊,他所遭受到的難堪和屈辱,我都用自己的雙眼見證過。

有些人外表看着人模人樣,但在床上的時候卻毫無人性,仿佛華淑只是一個任人踐踏的牲口一般,随意折磨打罵,絲毫不加珍重。

或許,就如同華淑之前所說,因為我們身份低賤,所以在這些女人眼裏,我們只是一個物件,只有被使用的價值,沒有置喙的資格。

我每天看着這些事情,心中既為華淑感到痛苦,也擔心自己日後步入他的後塵。

越是在這裏多待一天,我的心中就越是感到無比的窒息。只有回到屬于我的那間屋子裏,我才會稍微感到安心一些。

每天晚上,我都呆呆地看着窗外那條黑漆漆的小巷。盡管夜間小巷內空無一人,但依舊讓我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期待。

有朝一日,我是否也能如同那些行走在陽光之下的良家男子一般,光明正大地徜徉在熱鬧的大街上呢?

對面的民居似乎長久無人居住,一直是黑漆漆的。然而,某一天晚上,那房內竟然有燭光閃爍,窗紙上也晃動着人影,看來是有人搬進來了。

我暗中窺視了許多時日,偶爾間能隐隐約約聽見對面傳來朗朗書聲,想必主人家是個讀書人。

因為華淑每日晚間便要出去接客,白天用來補覺,所以我的時間基本與他保持一致,往往也是晝伏夜出。

有時候夜間回來得比較晚,我便注意到對面那戶人家已經滅了燭火,看來是主人休息去了。有時候我回來得早些,還能瞧見屋裏頭有人來回走動。

或許是夜間蚊蟲較多的緣故,我從未見過那扇窗戶打開。

直至有一日,華淑身體抱恙,卧病在床,休養了好幾日,我也因此稍微得了些空閑。

窗外日頭正好,我洗漱完畢,便想瞧一眼街上的動靜。巧合的是,我推開窗戶的時候,恰好對面那戶人家也推開了窗,我便猝不及防地與主人家來了個對視。

那是一個極為年輕的女子,年紀似乎比我大不了多少。她的容貌十分俊秀,與我素日在秦樓見到的那些沉迷酒色的女子格外不同。

她愣了一下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我抱拳行禮。

“見過公子。”

我垂下眼睫,也匆匆回了一個禮。

我的心怦怦直跳,臉也有些發熱,我不知這是何緣故,只覺得不敢擡頭直視她,只好轉過身躲在窗後假裝忙碌。

沒過多久,窗外傳來陣陣讀書聲。

我悄悄探出腦袋一看,那個年輕女子此刻正身姿挺拔地站在窗前,手裏捧着書卷,大聲朗讀着文章,神情格外專注。

窗外春和日麗,我忽然間有些恍惚,好像有什麽東西從這一刻開始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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