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自從和那個女子見了一面之後，偶爾再從窗戶那裏看到她時，我也會微笑着點點頭示意一下，和她打個招呼。

不知不覺中，我在秦樓也呆了好幾個月了。

華淑雖然基本上每晚都在伺候客人，但過夜費都被華爹爹派人搜羅走了，能給他留下的也不過是客人賞賜給他的首飾之類的。

像我們這種伺候別人的小侍，也是沒有月饷的，畢竟秦樓包吃包住。偶爾碰上大方的客人，也會被賞賜一點小費。

我在華淑身邊待了這麽久，也沒看見有幾個客人高看我們這些小侍一眼，更別提打賞了。倒是那種趁機在小侍身上揩油的油膩又好色的女人比較多。

華淑為人并不吝啬，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将客人賞給他的物件轉贈給我們。于是，我漸漸也有了一些積蓄。

或許是秦樓的營生較好的緣故，華爹爹竟然通情達理地放了一天假，讓我們這些小侍們跟着采買的一起出去見見世面，我便也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和其他的的哥哥們一同上街了。

華爹爹根本不擔心我們會趁機溜走，因為他不僅有我們所有人的賣身契，還安排了守衛一路跟着我們。賣身契在官府都有備案存檔的，沒了戶籍文書，我們連城門都出不去。

難得出來一次，我自然是看得目不轉睛，只覺得眼花缭亂，處處都是新奇的玩意兒。

平日裏，我們吃住都在秦樓，倒也沒有什麽額外的花銷。不過，出都出來了，總得買些什麽才值得這一趟吧，誰知道下次出門會是什麽時候呢？

我想起之前從其他的哥哥那裏借了一冊話本小說，內容十分精彩，但可惜的是只有上冊，遲遲未看到下冊。我便索性去了書店，想要查看一下是否下冊已經在售賣了。

那話本小說極為暢銷，書架上所剩無幾，眼看就剩最後一冊了，我心急如焚，立刻伸手将它取了下來。付了銀錢後，我便迫不及待地翻開書頁。

我的腳步想要尋找一處能稍微休息的地方，我的眼睛卻一刻不停地浏覽着書頁上的內容。于是，一個不小心，我便與別人撞了一個滿懷，話本小說也掉落在了地上。

我輕聲道歉後，便迅速彎下腰去撿拾話本小說，被我撞到的那人也低下身來，想要幫我撿。我下意識地擡頭看她，她也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原來是你，”她笑着将話本遞給我，還順手将我扶了起來，“想不到能在這裏見到你，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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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撞的是別人，我恐怕還不會這麽羞愧。此刻，面對着她，我只覺得格外地不好意思。

我羞紅了臉，再次道歉，“實在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看路，這才撞到了你。”

那女子搖搖頭，笑道：“也沒什麽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說起來，我們明明就住在對面，但我至今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與她互通了姓名之後，見其他的哥哥弟弟們依舊還沒從隔壁的綢緞莊出來，便索性與那女子攀談了起來。

我這才知道，那女子叫做詹瑄，來自一個偏遠的小鎮，此次來京城是為了準備明年的大考。

對面那所房子原本住着幾戶平民百姓，只因離花街柳巷太近，日日都有魚龍混雜的人從此經過。

主人家一方面是因為不堪其擾，另一方面則是擔心家人耳濡目染，沉迷于酒色之中，所以早早便搬離了此地。

本地的老百姓都知曉各種緣由，自然很少購進這些院落。有些院子被一些富戶買下，專門用來豢養外室，還有些院子雖然賣不出去，但也長期對外低價出租。

詹瑄雖然家境尚可，但她千裏迢迢遠赴京城，路上已經花費了不少盤纏，而距離大考還有一段時間。為了省下一些銀錢，詹瑄便索性租了一間院子。

我心中有些自慚形穢，詹瑄既然租住在對面，想必也知曉住在秦樓裏的都是些什麽人。但她與我交談之時，卻并沒有低看我的意思。她果然是一個心性高潔之人，我不禁感嘆自己的好眼光，竟難得遇上了一位好女子。

相比于成日出沒在秦樓裏尋歡作樂，總是趁機對小侍和公子們揩油的油膩好色女人來說，詹瑄真是潔身自好，而且還格外客氣有禮。

因為擔心陪同我們出門的守衛随時會過來書店這邊查看，盡管我有點舍不得眼前的美好的時光，我還是很快就和詹瑄結束了對話，随後便趕到隔壁的綢緞莊與其他的哥哥們彙合了。

這難得出來放風的時間過得格外快，夜間衆人幾乎都是滿載而歸。

出門之前，華淑曾讓我幫忙買百香味新出品的點心，于是，一回來我就趁熱給他送過去了。只是，才走到門口，我便聽到華淑和小淩似乎在議論我的事情。

我心中有些疑惑，推門進去，将油紙裹着的點心放在桌上後，便直接問道：“你們剛剛在說什麽？我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華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神色有些意味深長，并沒有開口。

小淩主動解釋道：“今天華爹爹身邊的小瑞過來找你，只是你正好出門了。聽他口中的意思，好像是華爹爹要安排你上場了。”

我心中有些不由得有些驚慌。我向來十分厭惡那些在臺下用黏膩渾濁的目光看着華淑表演的女人，我原以為自己能清閑一段時間，我巴不得越晚上臺越好，可如今怎麽忽然就提前了呢？我還沒做好準備呀。

從我離開小院到秦樓第一天開始，滿打滿算，至今也不過才半年。華爹爹原本不是說好讓華淑帶我兩年的嗎？怎麽突然這麽着急讓我出臺？

我連忙追問道：“可是樓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次怎麽急匆匆地就趕鴨子上架了？”

華淑的表情忽然有些尴尬，他沉默了一瞬之後才回複我。“說起來，這件事情可能和我有關系。”

我都快被弄糊塗了，怎麽又跟華淑扯上關系了？

華淑輕聲道：“我要離開秦樓了，華爹爹可能想讓你接替我的位置，提前出臺。”

在小淩的一番解釋下，我才知道事情的起因。

原來，那位劉員外前兩日來了秦樓以後，和華爹爹見了一面，聲稱要為華淑贖身，納他為小侍。這幾日，劉員外和華爹爹便一直忙于為華淑辦理賣身契和戶籍文書的相關手續。

我心中不由得有些錯愕，原來，我們這樣的人有朝一日還能離開秦樓的嗎？我原本以為要一輩子老死在這裏。

華淑嘆息了一聲，神色有些悵惘。

“你在我身邊待了這麽久，想必也看出來了。這幾個月以來，找我的客人越來越少，有些人甚至轉投新人的懷抱了。我的年紀越發大了，我不得不承認，或許我已經人老珠黃，留不住那些客人了，不過，于我而言，這反倒是幸事。不用伺候別人，我也落得個輕松。但對秦樓來說，這或許是不願意見到的。所以，劉員外提出想要為我贖身的時候，華爹爹自然是趕忙答應了，好歹能趁現在大撈一筆。”

我心中不免有些惶恐起來，若是華淑離開了秦樓，而華爹爹在這種時候又叫我上場，他這意思，莫非是要讓我趕緊接客？

見我有些神思不屬，華淑補充道：

“在煙花之地，一個男子的花期也不過是十來年。我十八歲登臺，如今已經快十年了。難得有人願意為我贖身，我又何必矯情呢？伺候一個人總比伺候一群人舒坦。作為一個過來人，我也得提醒你一下，你若想早日脫離此地，還是得找一個有情人幫你解脫才好。”

說完，華淑便帶着我去了另一個我從未涉足的地方。那地方其實就在秦樓的邊上，但我一直以為是別人家的地盤，所以從來不曾進去過。

華淑說，這地方叫做楚館。裏頭的布置與普通的民居差不多，看起來有些簡陋，遠不如秦樓裝飾華麗。

華淑給守衛塞了點碎銀，守衛便讓我們進去了。

楚館裏面有很多房間，每一間似乎都住了人，有些住了好幾個人，睡的也是大通鋪，這環境甚至連我當初住的小院都不如。

房間沒有門，只有門簾掩蓋着，華淑随意掀起一扇門簾，便能見到床鋪上躺着幾個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男人。

我驚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也有了一些可怕的猜測。

華淑的眼中有些不忍，也有些感傷。

“你看看這些人，年老色衰之後，便只能住在此處。若是我不趁此機會脫離秦樓，日後恐怕也要來到這裏。秦樓已經十分不堪了，然而這楚館卻更龌龊一些。來此處找男人的盡是一些三教九流之輩，只要兩三百文，便可随意找一個男人過一晚。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也不想落到這樣的下場。我衷心地奉勸你一句，如果有離開這裏的機會，一定要緊緊抓住。”

華淑凄慘地笑了一下，語氣有些悲痛道：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我也是和你一個院裏出來的，只不過，當年我離開小院的時候，你恐怕才五六歲，根本不記得我的模樣。眼前的這些人裏，有些人也是從小院出來的，可如今你瞧瞧，誰還是你印象中的模樣呢？”

那番話以後，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華淑說的對，此地實在不宜久留，我還是得想辦法早日離開才好，只是，一時之間，我該上哪裏去找那個有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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