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決定
決定
司理理在鑒查院關押了許多日,範閑也知道林珙與牛欄街刺殺有關。
京都的秋天秋高氣爽,沒有了夏天的悶熱,讓人覺得舒服了許多。秦姝走在東宮的走廊裏,剛拐過一道彎,再走兩個柱子就是李承乾的書房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李承乾與人争吵的聲音。
“司理理被關在鑒查院這麽多天,範閑會不知道刺殺的事兒。”
“臣覺得未必,司理理知道有人盯着她,想來是不會說出來的。”
“她不說範閑不會查嗎?鑒查院不會審嗎?我告訴你,範閑現在正在找你。”
“範閑不過是個從澹州來的私生子,臣覺得倒是不用放在心上。”
“胡說,你還是抓緊時間離開京都,不是怕範閑,而是一旦扯上你,這事情就掌控不住了。”
秦姝站在外面聽清楚了這是李承乾和林珙,轉身看了一眼鳶寧,鳶寧便轉身走開了。聽着門響秦姝快步回到拐彎處,裝作剛剛拐彎走過來,林珙看到了秦姝抓緊時間離開了東宮。
太子的書房依舊整潔,香爐裏的龍涎香似乎沒受到方才的打擾,安安靜靜的焚着,這龍涎香混了檀香和蘇合香,味道濃郁但不會讓人昏沉,不過還是會讓秦姝覺得頭昏腦漲,相比太子用的龍涎香,秦姝還是更喜歡李承澤愛用的沉水香,味道淡淡的,聞起來總讓人感覺到心靜。
站在書架前的李承乾發覺秦姝在,回過身看了一眼,突然問道:“方才林珙出去了看到沒有。”
秦姝搖搖頭,“許是我走得慢,沒趕上,說不定走快一點還能向林公子問一問婉兒的情況呢。”
李承乾瞥了一眼秦姝,把書放回書架,“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皇後娘娘有事兒要找殿下,所以讓我早早來請殿下過去。”秦姝微低着頭。
李承乾嘆了口氣,“還是關于娶親的事?”
秦姝笑了笑,“是,現如今二殿下有了吏部和兵部的支持,皇後娘娘也是挑了好久,才選中都察院左都禦史何文淵的長女何靜夕。”秦姝悄悄擡眸看了一眼李承乾,此時的李承乾正望着那幾幅無臉畫像發呆,秦姝掃了一眼那幾幅畫像,“太子殿下,皇後已經求了陛下,就等您一句回話呢,殿下跟秦姝去一趟吧。”
Advertisement
李承乾沉默了許久才吐出兩句話,“不用了,我答應了。”
秦姝看了看李承乾心如死灰的臉,又看了看畫像,心裏默默想着,權衡之後得到的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嗎?當初他是不是也是這樣決定的。
李承乾知道林珙死于京郊時,正在坤寧殿,秦姝親眼看着李承乾臉上的變化,有些憤怒,也有些惋惜。
“秦姝,”李承乾突然說:“你去看看婉兒,別讓她太難過了,順道去鑒查院看看,看鑒查院有什麽結果了。”
秦姝明白李承乾這話裏的意思,看婉兒次要,去打探鑒查院結果是真。
等秦姝剛走,李承乾便對皇後說:“母後,兒臣知道您為兒臣選的太子妃用心良苦,可兒臣想着,婉兒與秦姝同年已經許了婚約,那是不是也該給秦姝尋門婚事了?”
皇後一臉疑惑地看向李承乾,“你有主意了?”
“兒臣知道,這朝堂中的勢力重要,可財權命脈同樣重要,且先不說範閑能不能得到內庫,咱們自己手裏也要抓些財權啊,”李承乾看了看四周,“母後,京都白家,晉州喬家,江南明家這都是在內庫裏主要的支撐,若是能抓住其中一家,也算是得了半個內庫了。”
皇後聽了李承乾的話,有些不大認同,“原來我也想着用秦姝為你拉攏些勢力,可比起商賈貴族,朝堂勢力不是更重要?”
“母後,朝堂勢力得抓在自己手裏,秦姝說到底是嫁出去,得些財權就夠了,明家是姑姑的人,不好掌控,喬家占額不多,并且我聽說白家次子白楚江愛慕秦姝很久了,這倒是可以試試。”
皇後點點頭,“你能有這打算就好,等你大婚的時候,把這三家都請來,到時找了時機請你父皇指婚。”
秦姝這邊剛從鑒查院得了消息往回走,心裏想着方才聽到的消息,林珙的死是由頂級劍客所為,可京都乃至整個南慶,用劍高手就只有謝必安了,可李承澤不是說範閑并沒有讓謝必安陪同嗎?那殺林珙的人是誰?
在街巷中走着的秦姝這才發現平時這個時候正熱鬧的街上一個人都沒有,秦姝瞧了瞧,心想恐怕又有人清街了吧,正想着李承澤和李弘成帶着謝必安從前面的小巷裏走了出來,秦姝快步走過去,卻一直盯着謝必安看,謝必安被秦姝盯得不知所措,低下了頭。
“從朱格哪兒得了什麽消息了?”李承澤揣着手笑着問秦姝。
秦姝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了李承澤,李承澤聽後不屑地笑了,“荒唐”
“太子肯定會依次為理由去陛下哪兒參你的罪,你怎麽辦?”秦姝猜想着李承乾的計劃。
李承澤扶了扶秦姝頭上因為走得太急有些松動的發簪,“我自有辦法證明,”把手放下後笑着看着秦姝,“放心吧,沒做過的事怕什麽,快回去吧,這兒離鑒查院近,我不好安排人手,讓皇後知道你碰到了我又該找你麻煩了。”
秦姝聽後聽話的點點頭,李承澤看着秦姝越走越遠,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感嘆地說:“真快啊,我護着長大的丫頭都要許人家了。”
一旁的李弘成看着秦姝的目光收了回來,看向李承澤,“殿下就由着太子殿下安排秦姝?”
李承澤扭頭看了李弘成一眼,輕笑了一聲,“他們若是敢應,我就讓他們有去無回。”
果然太子将鑒查院的結果捅到了慶帝面前,但令李承澤和秦姝都沒預料到的是林珙的死成為了慶帝讨伐北齊的借口。秦姝知道李承澤在北齊的事情,對于李承乾和李雲睿只是有些懷疑,但秦姝已經想好了,要讓李承澤跟李雲睿劃清界限,不然就全軍覆沒了。
林珙的事兒剛告一段落,李承乾也禁足了三日,不過剛解禁的李承乾聽聞範閑帶着婉兒出城心裏便想到林相還是沒有完全信任範閑,索性也就跟了過去。
秦姝來到東宮的時候李承乾已經出去許久了,聽伺候李承乾的太監說李承乾出城找範閑心裏就有了些懷疑。
等見到李承乾的時候發現竟然是被李承澤送回來的,只見李承乾提着衣裳從馬車上走下來,一臉憋屈地走進了東宮,頭也不回走了進去。
李承澤站在馬車前看着李承乾這個樣子,不禁笑了笑。秦姝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問題,開口問道:“你們在城外出什麽事兒了?”
李承澤抱着胳膊,依舊看着李承乾進去的方向,“沒什麽,他要拉攏林相和範閑,讓我打斷了。”
“就這樣?那太子殿下氣度倒是挺大的,”秦姝開着玩笑地說:“剛才看太子殿下從你的馬車上下來我還以為你會半路動手呢。”
“那怎麽行,太子是儲君,我可不敢動手。”李承澤回頭看向秦姝,“最近有沒有有遇到什麽麻煩?”
看着秦姝搖搖頭,李承澤知道皇後還沒跟她說,“沒什麽,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就讓鳶寧告訴我,萬事有我呢。”
秦姝沒說話,“好了,太子你也送回來了,快回去吧,我去問幾句太子大婚的事兒就回坤寧殿了。”
祈年殿夜宴範閑發現了李雲睿與北齊交易的秘密,也以此為理由打擊李雲睿,秦姝看着皇後頭疼的樣子就知道李承乾肯定是跑去禦書房求情去了,看着這幾個人亂成一團的樣子,秦姝還有那麽一點開心。
李雲睿出事兒後李承乾忙裏忙外,李承澤倒好,對外說蘇茉身體不适就為了躲個清淨,等李雲睿離開京都後又帶着蘇茉進宮看淑貴妃。
李承澤在淑貴妃宮裏也不講什麽規矩,拿着本書就癱在了榻上,淑貴妃看着李承澤的樣子嘴上說着讓他好好坐着,心裏倒是樂意李承澤在自己這兒沒個規矩,畢竟在外面裝累了有個地方松快松快也不容易。
淑貴妃這邊和蘇茉說着話,想讓蘇茉幫着抄些東西,蘇茉答應就動起筆來。那邊就到了李承澤身邊,拿開李承澤手裏的書,悄聲地說:“下個月就是太子大婚了,秦姝哪邊兒怎樣了?”
李承澤偏偏腦袋想了想,“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那就是了,”淑貴妃嘆了口氣,“起初皇後是想挑了明家的兒子,可因着李雲睿才定了白家的兒子,白家的白楚江你也知道,喜歡了姝兒也兩三年了,姝兒一直不理他,這些天我聽宜貴嫔說皇後最近再找一種什麽藥來着,放進酒裏人也察覺不到就沒了知覺…”
一聽到這話李承澤就精神了,皇後這是對秦姝用手段逼她嫁給白楚江了,“那皇後準備在什麽時候動手?”
淑貴妃搖搖頭,“最早也是在太子大婚以後了。”
李承澤撚着書頁,眯了眯眼。
淑貴妃過了一會兒看了看外面的蘇茉,湊近了李承澤問道:“你與蘇茉成婚也快一年了,她一直都沒有動靜,是你冷落她還是給人家用了藥?”
李承澤回過神兒,回頭看了一眼蘇茉,“母妃~兒臣顧忌什麽您是知道的…問這些幹什麽呀!”
淑貴妃不理他這套,稍稍正了正臉色,“我知道你怕太子抓你軟肋,但你告訴我,我心裏有個底。”
李承澤見推脫不過去了,皺着眉有些不耐煩地往嘴裏扔了顆葡萄,含糊不清地說:“都有”
自從長公主走了,朝中都以為太子一派失勢,可太子心中早已有了打算,範閑此次出使北齊,長公主必然想辦法讓範閑從北齊回不來,再加上有了都察院的人,也算是勝過了李承澤一些。
太子娶親場面自然盛大,京中不論那個派別都來道賀,李承澤也沒閑着,帶着蘇茉就來了。
蘇茉為女眷就不與李承澤同坐了,反倒是跟着婉兒坐在了一起,秦姝身為皇後的人身份有些不同,幫着招待來賓。
李承澤看着李承乾在賓客間走動喝酒,心裏不禁覺得有些煩,這時謝必安湊到了身邊說:“殿下,白家來人了。”李承澤回頭看着白楚江往這邊走過來,再看李承乾也是端着杯子走了回來坐在了李承澤對面。
白楚江分別向李承乾和李承澤行了禮,之後不知道跟李承乾密語些什麽,白楚江說不上貌比潘安,但還是有些清秀,比不上文人風骨但富賈之家的教養還是有的。不過現在李承澤看來,這個白楚江要多猥瑣有多猥瑣,還讓自己覺得有些惡心。
沒多長時間白楚江就離開了,李承澤端起酒杯看向白楚江走的方向,“太子殿下現在竟和商賈貴族走得這般近了?”
李承乾順勢也端起了酒杯,“二哥說什麽呢,白楚江愛慕秦姝依舊,這不是想趁此機會見秦姝一面嘛。”
“太子連秦姝的婚事也要操心啊?”李承澤喝完了酒,放下了酒杯。
太子冷笑一聲,“這婚姻大事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姝雖無親生父母,但母後也是她的姨母,還是做得了決定的,我這個做哥哥的當然也要好好幫她挑挑了。”
李承澤聽後笑了笑,沒說話,太子也是意味深長地看着李承澤,兩個人就這麽互相看着也不肯多說一句話,周圍的人似乎感覺得到這邊氣氛有些怪異,誰都不往這邊多走一步。
李承澤四處張望,看到牆角站着的鳶寧,心裏緊了緊,故作輕松地說:“太子殿下,我去看看蘇茉。”
說罷李承澤離開了位置,往蘇茉所在的房間走過去,路途中鳶寧跟了過來,焦急的說:“殿下,方才白家的白楚江非要敬小姐兩杯酒,小姐礙着禮節喝了,就在剛剛,宮裏來了嬷嬷,說要讓小姐去太子在城西的宅子那些東西,小姐覺得有些不對勁,就讓我過來找殿下。”
李承澤緊皺着眉頭,城西?李承澤知道李承乾的那個宅子,離東宮不遠。
找到了蘇茉,笑着跟蘇茉說:“我今晚去處理些事情,就不同你一起回去了,你早些回去。”
這邊李承乾在李承澤走後,不知道往李承澤的酒壺裏放了什麽東西,等着李承澤回來。李承澤回來後,李承乾便倒了杯酒舉了起來,“二哥,我還有些客人沒招待,就不多陪二哥了。”
李承澤拿起酒壺,倒了一杯,笑呵呵地說:“自家兄弟,不說這些。”
喝完了酒,李承乾起身走開了,路途中對一個侍女使了使眼色。
等李承乾走後,李承澤帶着謝必安也離開了。
秦姝做着馬車到了李承乾的宅子,雖然李承乾不住在這兒,宅子裏打掃的人也不多,宅子裏的燈火也就沒那麽亮了。秦姝記得嬷嬷說的東西在內宅的正廳,剛走到內宅就覺得有些頭暈,想着是許久沒喝酒,今天又陪着幾家女眷喝了幾杯的緣故,便沒有多在意,可剛踏進正廳的門,還沒站穩就有一個人沖出來抱住了秦姝,秦姝掙紮着想推開,可是好像自己越費力氣頭越暈的厲害,慌亂之中秦姝從頭上拔下了簪子胡亂紮了一通,那人才撒了手捂着傷處,秦姝這才看清那人就是白楚江,顧不得那麽多的秦姝打開門跑了出去,可是剛才院子裏還點着的幾支蠟燭這是竟全息了,還好月色皎潔,秦姝勉強還能看得清,只是快要跑到內宅的門口時,秦姝覺得腿像是沒了知覺,一下子癱在地上,秦姝想起了太子身邊的侍女遞給自己的那杯酒,許是自己跑得快了些,加快了藥性在體內的揮發。
秦姝靠在牆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李承澤還沒過來,方才自己紮得不算用力,白楚江用不了多久就能緩過來,再加上宅子裏還有皇後安排的其他人,聽到正廳的動靜都已經開始在找自己,自己走不了,早晚會被找到,想着想着秦姝紅了眼睛,但是不敢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秦姝擡起有些發軟的手摸着胸口那個從镯子上拆下來的珠子,趁着自己手還有些力氣,從頭上又拔了一個發簪,直直朝自己心口刺去。
就在自己準備發力時,手上的簪子被拔掉了,嘴也被捂上了,“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熟悉的沉水香讓秦姝可以确定李承澤趕在自己自盡前到了,先前的恐懼,委屈全在這個時候湧了出來。李承澤抱着秦姝,“沒事了,我在呢。”
內宅的人聽到聲音朝這邊走過來,謝必安重新拔出了劍,走到了李承澤和秦姝面前,只聽得幾聲慘叫便都沒了聲音。
白楚江從正廳走了出來,沖着這邊大喊,:“什麽人如此大膽,這可是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安排,你們得罪...”還沒等白楚江說完,劍已經搭在了他脖子上。
李承澤安撫好了秦姝的情緒,抱起秦姝往正廳走去,路過白楚江面前時說了句,“你最好記得剛才說的這句話,不然你們白家就沒了。”
李承澤把秦姝放到了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看着秦姝迷糊的眼睛輕聲的說:“困了吧?我守着你,沒人敢過來,睡吧。”等秦姝睡了之後,李承澤皺起了眉,似乎在忍着什麽,方才顧着秦姝一直沒敢表現出來,只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還有些燥熱。李承澤冷笑了一聲,想着那個半路被謝必安殺了的侍女,心裏想着皇後和李承乾的好手段,竟然想到這樣的法子。
李承澤推開門走了出去,看着被謝必安困在院子樹上的白楚江,坐在了石凳上,抱着胳膊,“剛才那個手碰她了?左手?右手?”白楚江已經顧不得回答李承澤的問題,“二殿下,小民一時糊塗,癡心妄想才生了這般肮髒的想法,二殿下饒命啊”。
李承澤有些不耐煩,但還是一番了解地樣子說:“早就聽說你喜歡靜娴郡主了,将喜歡的占為己有,人之常情,本王還是理解的。”
白楚江以為自己有了希望,立馬露出了谄媚的笑,李承澤看着白楚江笑了笑,回頭對謝必安說:“堵上嘴,閹了吧。”
看着白楚江疼的昏了過去後,李承澤握着拳,皺着眉,強忍着對謝必安說:“必安,去看看有沒有浴池,再去打些冷水。”
謝必安一臉擔心,“殿下,十一月份!您用冷水?”
李承澤顧不上跟謝必安說那麽多了,“讓你去就趕緊去。”
謝必安走開後,李承澤用剛才從秦姝手裏拔下來的簪子紮自己的大腿,試圖讓自己清醒,心裏罵着‘這個李承乾真夠狠的,這是下了多大的藥量啊!’
謝必安在側廳找到了浴桶,打了些井水,李承澤往側廳走的時候指了指秦姝睡着的正廳,對站在身旁的謝必安說:“你去門口守着她,不用管我。”
寒冬的天氣本就冷,水還是謝必安從院子裏的井裏打出來的,李承澤摸着刺骨才讓倒進桶裏,李承澤脫了衣裳,邁進桶裏,浸了許久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