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親
相親
姜母本來是看着差不多要進入主題談具體的親事了，姜棉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想提醒她避出去待會兒的，誰知道她一個勁兒盯着謝宇眼睛都不帶眨的，反倒讓屋子裏的氣氛一下變得微妙起來。
上了年紀的人，大多都因為生活經歷具備察言觀色的本領，何況是自己兒女的變化。
很明顯的，姜棉确實是對謝宇很感興趣，不只是之前的嘴上說說而已。
而謝宇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麽，但是謝父謝母的反應已經足夠體現他的想法，怕也不是全然無意。
心裏咯噔一下，姜母再開口時語氣就沉了不少：“棉丫頭，你不是說想看看紅旗村和我們村有什麽不一樣嗎？這會兒我們談事兒，你出去走走看看去。”
姜棉已經回過神來，只是沒有意識到屋子裏因為自己而悄然發生的些微不同，當下不假思索地點頭應道：“好，我出去看看，不走遠。”
小姑娘乖乖軟軟又貼心禮貌，起身後還不忘和炕上的人打聲招呼才走。
謝宇的視線不由随着她動，卻意外捕捉到她出去關門時帶着笑看向他的目光。
明明這麽多年，因為別人有意無意的異樣目光，他已經能夠做到對很多事情淡然處之，但是她好似是個例外，從她出現，到她離開，他都忍不住關注她，想着她。
是以沒過多久，他也随便找了個借口匆匆出去了。
說是要出去看看，其實姜棉并不打算亂走，畢竟是不熟悉的村子。
打小家裏人一直叮囑她安全問題，她記得可牢了，況且姜母剛剛也只是表面話，她還沒真的心大到那種地步。
于是謝宇一關門，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長凳上的小姑娘正眼波流轉地歪着頭看他，身體有一瞬僵硬。
坐着的時候沒什麽，剛剛走出來也沒多想，可現在，他突然就有些難過。
他知道自己走路不好看，女孩子的打量指點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只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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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抗拒甚至有些害怕，看到她的眼神裏摻上嫌棄厭惡，或者可惜憐憫，但他沒有任何辦法。
低頭躲開她的眼神，他僵直地向前走着，緩慢又小心，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狼狽，連方向都沒有在意。
卻在沒走幾步之後聽到她感慨：“你好厲害呀！”
以為自己聽錯了，謝宇擡頭看去，對上姜棉一雙亮晶晶的眸，沒有嫌棄厭惡，也沒有可惜憐憫，和剛剛一般無二的，只有好奇的眸。
他頓了頓，第一次和她說話：“你說什麽？”
“我說你很厲害呀”，姜棉彎着眼睛重複，“我覺得你很厲害！”
看着她的笑，謝宇心裏翻滾的情緒奇異地平複下來，握了握拳，一步步走過去。
姜棉也沒再開口，只等他走過來之後自覺地往長凳旁邊挪了挪，讓他可以坐一起。
沒有料到姜棉會挪位置給他，謝宇很有些詫異，但他最終什麽都沒說，沉默着坐了下來。
半晌突然開口：“你為什麽，覺得我厲害？”
姜棉轉了轉眼睛，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改口道：“這有什麽為什麽，反正就是厲害呗。”
她的語氣說不上禮貌，很是随意，卻無端讓人覺得有幾分親近。
謝宇也沒糾結答案，畢竟比起言語，她的态度已經說明很多。
想想覺得自己有些幸運，還有些開心，嘴角泛起一個淺淺的弧。
姜棉眼尖的捕捉到，又感慨：“你笑起來真好看。”
成天被人說兇巴巴的人乍然被誇笑起來好看，當事人也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急忙斂了神色，繃着臉把視線移開。
可很多事情都沒辦法控制，比如再次變紅的耳朵。
姜棉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你的耳朵好可愛噢，紅彤彤的。”
她在家是最小的，最會見風使舵欺負人，用她姐的話來說就是一點眼色不會看，一門心思要把人說惱，在外面一準被打。
可她又不是傻子，在外面只會裝乖，才不會這樣呢。
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謝宇看着比她哥還要壯實，肯定輕而易舉就能制住她，她卻絲毫不慌，莫名篤信他不會和她生氣。
果然，他沒有生氣，只摸了摸耳朵，滿是無奈的臉上又露出一抹笑。
是很好看的笑，如果，沒有那幾分難過的話。
姜棉原本的幾分得意一下就不見了，轉而有了幾分小心翼翼：“……你不開心嗎？是因為我的話嗎？對不起，我剛剛，沒有別的意思的……”
很奇怪，她知道他不會生氣，也見不得他的難過，哪怕只是微末，甚至急得有些語無倫次。
沒想到她的反應是這樣的，謝宇想了想，變魔術一般掌心出現一把糖：“沒有對不起，吃糖。”
姜棉對于他前半句簡略至極的回應存疑：“真的？”
謝宇點頭：“真的，別多想。”
他的語氣很柔和，隐隐還帶着哄勸。
姜棉就不再揪着不放，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掌心上的糖果。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小的緣故，她的情緒外露很明顯，謝宇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開心，于是在她只拿了一個糖之後，他把手往前遞了遞：“多拿幾個。”
“我要一個就好啦，剩下的送給你”，姜棉揚着笑，“要開心一點呀，開心的話就會有好事發生的。”
開心的話，就會有好事發生嗎？
謝宇第一次聽這樣的說法，當下只感覺她古靈精怪。
姜棉卻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懷疑：“你不相信嗎？”
“是真的噢”，她強調，“我早上很開心，然後就遇到了你哎！”
她的這句話，重音在“你”上。
謝宇愣住：“遇見我，你覺得是好事？”
“對啊！”她答得毫不猶豫，剝開糖紙喜滋滋地吃糖，“這顆糖好好吃！”
謝宇的目光落在掌心裏的糖果上，這是他剛剛出來的時候從盤子裏抓的。
那一瞬間他在想什麽來着，想她這樣的小姑娘，大約是很喜歡的。
所以他顧不得自己的借口多麽明顯，也顧不得屋裏的其他人怎麽想。
可是，她今天為什麽會來，他明明很清楚。
不過是他們家借着妹妹的親事多了想法，她們家不好完全不給面子就讓她來走個過場而已。
她這樣好的小姑娘，長得漂亮，性子又那麽好，怎麽可能看得上他。
只是，心裏想得再清楚，也還是有萬分之一的希冀，期盼被命運眷顧。
“你知道”，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悸動，實在忍不住，艱難開口，“你今天，為什麽能跟着你哥來我家嗎？”
“是為了見你呀”，她半點不害羞地概括，“他們讨論哥哥結婚的事情，我們……相親。”
“相親？”他有些意外她的說法。
他們這種情況，怎麽能算是相親？
“那創造機會專門見一面可不就是相親嘛”，姜棉解釋道，“而且我是主動自願來的，又不是因為其他原因。”
她說，她是主動自願來見他的，不是被家裏人安排。
謝宇有些不可置信：“為什麽？”
他不相信自己的情況她們家人沒和她說，也不相信她知道了還會願意。
“因為我挑嘴嬌氣不能幹還年紀小”，姜棉隐約看出他的想法，故意道，“猜着你肯定不滿意我呗。”
“滿意”，她語氣嬌俏，謝宇被成功帶偏，再顧不得說其他，急急道，“很滿意。”
姜棉翹着唇角，微微搖晃着腳丫子，一派悠閑地慢悠悠道：“我脾氣很不好的，還喜歡吃貴的東西，幹活呢也幹不好，還喜歡撒嬌耍賴睡懶覺，你真的滿意嗎？”
“滿意”，謝宇想都不想道，“家裏的活兒用不着你，日子過開心就是。”
“這麽好呀”，姜棉小臉一撇，哼哼道，“肯定是騙人，我才不信呢。”
她臉上帶着笑，明顯沒有生氣，只是在撒嬌。
謝宇第一次想，也許他真的是有機會的。
姜家嬌氣的小女兒，倘若不打算給他丁點兒機會的話，肯定不會這樣軟軟的和他說這樣的話。
然而先前那些或明或暗的顧慮還是在的，他總得去面對，沒法避開。
“我比你大好多，長得糙，走路也不好看”，他沉了聲音，甚至有微微的啞，“你現在還小，以後日子長，遇見更好的，會後悔。”
“有道理”，姜棉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就這樣好像有些草率了，那我再好好考慮考慮吧。”
話是這麽說，她真要考慮起來，謝宇也知道自己毫無勝算，畢竟是個人就知道怎麽選。
她沒有非要和他一起的理由。
可可苦澀尚未爬上臉頰，他就見姜棉笑眯眯道：“我想好啦！我覺得我肯定不會後悔的，你不知道，我眼光一向可好了，所以我現在覺得你好，以後你肯定就是最好，不會有比你更好的！”
她揚着下巴，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謝宇卻好似被天降驚喜砸昏了頭腦，只看着她，一句話也不說。
姜棉也沒在意，繼續道：“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好，剛剛在院子裏坐着想到你就想笑，而且我一點也不怕你，沒來由的相信你，你很厲害的。”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糖的緣故，她說這些大膽的話時，也是甜甜的。
謝宇驀然低頭眨了眨眼，而後擡頭看着她鄭重道：“我會對你好的。”
看着這樣的他，姜棉莫名有些害羞，忸怩了一下才小小聲回：“我也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