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淺笑
淺笑
其實白孟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生病的,如果說那些恍惚清醒的夢是病痛的開始,他會去罵一句庸醫。
原因無他,他的人生夠苦了,做一場美夢緩解現實的壓力是普通人最為廉價,最為現實的消遣方式。
那一天所有鮮紅的血液終于是從他身上冒出來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輕松。往日所有的沉重好像都可以順着他的血肉一同消散。
他空洞的眼神透過澄澈明亮的玻璃窗看窗外風動雲起,世界熱鬧而寂靜,空白中他恍惚想起少時那個山城小鎮,所過之處是無邊無際的大山,清晨的雲霧翻湧,天邊的太陽會映照着如墨山水為其添上一筆濃墨重彩,略帶濕潤的風,輕輕搖曳的綠蔭,和無比鮮活的自己。
司瑜之有見過那樣的山嗎?
或許是沒見過的,他自小生在一望無際的平原地帶,兒時從未見過那樣的崎岖溝壑;又或許是見過的,邊境隐秘的森林說不定也會有那樣的風景。
但司瑜之定然沒有見過那樣的他。
白孟秋揉捏着指骨,他在心裏默默的念着他有多少年沒有回過他的家了呢?如果他想要帶司瑜之回家他會答應嘛?司瑜之會喜歡那座至今默默無聞的小鎮嘛?
耳畔一個聲音愈來愈近,孟秋,孟秋!
那是白孟秋第一次見司瑜之露出那樣的神情,他好擔心他呀,會像他在乎他那樣嘛?
那一瞬間白孟秋又突然不太在乎了。司瑜之眼中的那算是什麽呢?
是對他的失望嘛?
他噙着笑意望向愛人的眼睛,司瑜之似乎被這樣的眼神灼傷了,沉默的轉頭,将他送去了醫院。
兩眼相望,唯餘失望。
可是白孟秋這樣的人哪有資格去失望司瑜之這樣的人呢?他只是對自己失望透頂。他是在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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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瑜之後來似乎很怕看見他,在司瑜之的私人醫院裏受了老板的指示,整個院的人好像都只是為了他而存在,對他前呼後擁,每天想着法子逗他開心。
他本以為自己會因為司瑜之的缺席而郁郁寡歡,但是并沒有,司瑜之遠離他的時間裏,他好像褪去了一身的戾氣與陰郁。他的一舉一動不再牽動白孟秋的心神,唯一挂念的是他的小花園。
他的蝴蝶會死嗎?他落下的花會被好好保存嗎?
似乎是聽說他的狀态好了很多,就連笑意都多了不少。早年司瑜之總會因為他的一個笑而想方設法,絞盡腦汁。在看到的那一刻便心神蕩漾。
現在唯餘猶豫踟蹰。
不像病床的病床上白孟秋淡然舒适的用筆和紙寫着自己的書,滾珠滑過紙面,陽光灑灑,好像與風聲淪為一體。陽光照在白孟秋的臉上,那交界的邊緣好似不再生硬,柔柔和和的和白孟秋容在了一起。
白孟秋好像突然活在了這個世上。
司瑜之坐在一遍的沙發上,理療器械的滴滴聲規律的響在他的心跳上,好像他的心終于和白孟秋的心跳和鳴。
他癡癡的望了白孟秋好久,兩人誰都沒有打破這樣寧靜平和的沉默。
明明一伸手他就可以觸碰到白孟秋,他卻覺得這樣溫和的白孟秋離他特別特別遙遠,比那個冷硬空洞的白孟秋更讓他覺得心慌。
那不是司瑜之熟悉的白孟秋。
那樣的白孟秋存在于一個他永遠觸碰不到的世界。
心梗時,司瑜之難忍酸澀,他低下頭突然特別特別想要抽煙,可是他明明不愛的。
靜默的打開房門準備出去之時,白孟秋叫住了他,白孟秋轉頭看着他,寧靜,寥落,平和。
白孟秋說:
“司瑜之,幫我照顧一下我的院子。”
逆着光,明亮溫溫柔柔的包裹着白孟秋。司瑜之下意識看向那雙眼睛,只覺得一陣臉紅心跳,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将司瑜之從寒潭中拉了回來,就好像他仍然是白孟秋的餘生。
司瑜之壓抑着興奮,走過去顫抖着牽起白孟秋蒼白無力的指尖親吻。
“我會的,你好好養病。”
白孟秋愣了愣,随即給了司瑜之一個淺笑,一如當年海潮洶湧,大雨磅礴,他仰頭笑看司瑜之。看的司瑜之的血液都随之沸騰鼓舞。
司瑜之如今終于懂了那是什麽意思。
是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