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珠蒙塵
明珠蒙塵
史記,澤元七十九年三月初,将軍歸,君上大喜,容國大赦,宴請群臣。
夜晚,江月尋将暗秋留在寝宮。
江月尋拉着暗秋來到浴池邊兒,望着不肯動的暗秋,輕輕嘆着氣道:“是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
脫衣服?做什麽?浴池?沐浴?
暗秋呆了呆,反應過來連忙說:“我自己脫!”
“幾月不見,本就不太聰明的人,更撒傻了,這該如何是好呢?”江月尋無奈的淺笑着轉過身。
暗秋聽了撇着嘴快速脫去衣物走入浴池中。
江月尋等了一會轉身撿起暗秋的衣物走到一旁的隔簾後面。
暗秋将自己縮入水腫額,只剩下一個腦袋留在水面上。
“楠哥,暗影前十,都有哪些?”隔簾後面傳來江月尋褪去衣物的聲音。
暗秋聽着聲音,有些迷茫,真的只是沐浴嗎?還是他想多了?
“南歸?”江月尋又喚了一聲。
“啊?哦。”暗秋垂眸輕聲道:“暗影前十,分別是暗歡、暗凰、暗雅、暗緣、暗離、暗秋、暗菩、暗春、暗赦、暗夏。但,只有前二十名能被賜以暗姓。若非要區分,就是前十的眉間都有一枚血蘭花印記。”
披着白袍走出來的江月尋看着暗秋眉間因霧氣而顯得有些朦胧的印記,想起來了什麽,問道:“我曾見到夜夢眉間也有,那她是?”
“她是暗影暗冬。”暗秋說:“暗冬,武功中等,以醫術著稱,師從千手聖醫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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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手聖醫?”江月尋從缺失的記憶中,想起自己隐約聽過這個名字。
“也叫花娘子,原名紉秋蘭。”暗秋默默往後縮了一截。
“有什麽好害羞的?以前又不是沒一起洗過。”江月尋笑着道:“南歸,雖不知你現在如何看我,但我還是想……想陪着你。”
然後,江月尋收獲了一只臉紅又欲言又止的暗秋。
*
史記,澤元八十年四月,将軍陳知白帶兵攻打宸國,于一年後攻入宸國都城,生擒宸國元帥辛玄烨與國君。
澤元八十二年,攻暮。半年後,共攻破十三城。暮國用計,将軍不知所蹤。半月後,容君禦駕親征。一年後,暮國亡。
宮殿中,将士們制服了敵軍。而江月尋手中的劍,直逼太子江辛的喉嚨。
暮皇病危,太子執政。
“他在哪。”江月尋沒有廢話。
江辛似若未聞,只是靜靜地看着江月尋。
江月尋的眸中冷意更甚,說起來,幾年前的流春郡主和刺殺,這人都占了大部分功勞。
江辛突然開口道:“你離開的時候,才到皇兄的肩膀。如今,居然長這麽高了,而皇兄也年長了,終是歲月不饒人啊!”
劍尖刺破江辛的脖頸,江月尋讨厭這人無用的廢話,說:“我在問一遍,他在哪!”
“你在問誰?暗影南歸?容國将軍秋兮?還是新上任的将軍陳知白?”江辛這才看着江月尋的雙眸道:“若是憐華問陳知白,那還是別急了。憐華不是派了很多人去找他嗎?是不是找不到啊!憐華那麽聰明,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蠢了呢?”
江月尋心中湧上一股不安。
“陳知白乃敵國将領,還殺了我暮國不少将才。暮國将士抓到了他,自然是抽筋扒皮,喝血吃肉,怎麽殘忍痛苦就怎麽來。”江辛笑的很溫柔,冷血,他道:“難不成還有把他當家人,吹鑼打鼓的将他送回去嗎?”
江月尋低下頭,片刻後又擡起頭,眸中只餘冰冷。下一秒,他手一揚,鮮血噴濺,劍尖低落下幾滴鮮血。江月尋說:“衆将士聽令!尋盡宮中密道,一處也不能放過!尋到陳将軍者,封官加爵!”
夕陽螺旋丸,繁星升起,整個皇宮燈火通明。燈火燃盡黑暗,直到即将日出。
江月尋坐在龍椅下的石階上,內心逐漸趨向崩潰。
“君上,已尋遍宮中所以能找的地方,屬下還是未能找到将軍的一絲蹤跡。”有将領前來彙報結果。
江月尋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劍倏然落地,他忽然覺得,好冷,冷的徹骨銘心。有什麽東西從臉上滑過,江月尋看到将領震驚的眼神。
江月尋擡手一抹,是眼淚。他問:“确定是任何地方?”
“秦相正在帶人搜尋冷宮。”那将領低頭惋惜道歉:“也怕是沒有結果。”
冷宮?江月尋腦中閃過什麽,快速站起飛奔出這座空寂無人的宮殿。
在他七歲時,江辛曾帶他去過冷宮。那裏有一口枯井,井下有一間無人問津,荒廢已久的密室。
江辛曾說,他以後要把那裏改造成一間專門審罰罪人的密室……
冷宮中的人紛紛跪下迎接突然到來的君上,口中的話還沒說出,就見君上直接縱入一口枯井。
秦子衿最先反應過來,領着五名士兵跟着跳入枯井。
他怎麽就把這裏忘了呢……
江月尋按照着兒時的記憶,顫着手一一打開密道開關,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他感到惡心,想到這裏可能有暗秋的血,江月尋眼尾泛紅,眨了眨眼,阻止眼淚落下。
怎麽辦,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最後一道門被顫抖的手打開,江月尋徹底落了淚。
血泊中躺着一個人,那人身上的白衣被染紅,眉間是一朵顯眼的血蘭花,身上是數十道傷痕。
江月尋腳步搖晃的走進,看到了那人脖頸是的一道傷痕,這人是自刎而死的。江月尋目光微移,看到了這人身旁有一把染血的劍。
趕來的秦子衿看到這一幕,想攔下身後士兵,但還是遲了。
那些士兵看清了,那人長的像陳将軍,又不像。所以那人到底是誰?
一名士兵遲疑道:“秦相,那人是?”
秦子衿的目光看到那人眉間的血蘭花,輕聲說:“陳知白。”
士兵門愣住,他們看着被江月尋抱入懷中的人,臉上多了茫然。那是将軍?容國的陳将軍,逝了……
*
容君變了,他變得冷血無情,他只花了兩年的時間便一統天下。
為國取名——承國,年號賢元,號太祖帝,別稱承容帝。
賢元初年一月,辛玄烨被斬首示衆,此前,他見到了夜夢,破口大罵。
賢元初年六月,承容帝派秦相秦子衿深度推行改革。
賢元二年九月,太祖為秦相與一男子賜婚,有官阻,帝令杖責七十。
賢元三年七月,帝後宮空虛,有官勸,帝将之斬首。
賢元三年十一月,丞相之女夜夢向帝請婚于刑部尚書之子柳冬淩,帝允,下旨于賢元四年正月完婚。
賢元四年正月,夜夢大婚,帝封其榮國夫人,并現身于婚宴。
江楠見到了尚書之子柳冬淩,只看外表,确實是一個英俊兒郎。只是聽說,柳冬淩膝下有一雙兒女,是為死去的好友養的起。
夜柳二人拜完堂,走完流程,夜夢入婚房等待,柳冬淩入席敬酒。柳冬淩海量,大臣們都醉倒了,他還是清醒的。
柳冬淩望向上席看戲的江月尋,淺笑着道:“陛下,不知臣可否邀您前往後花園賞景?”
江月尋放下手中的酒杯,允了。
*
“陛下可是想念将軍了?”柳冬淩輕笑道:“對于将軍的命運,臣也是感到唏噓。但陛下您本是明珠,應大放光彩,又何必為了一位将軍,埋沒自己的才能呢?”
江月尋輕瞥他一眼,道:“你說誰。”
柳冬淩道:“将軍陳知白。”
自知道陳知白死去後,江月尋曾一蹶不振,甚至生出殉葬的想法,若非被夜夢用萬般理由勸住,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承容帝。
但現在的江月尋,仍給他們一種随時回去殉情的錯覺。
“不,你錯了。”江月尋淺淺一笑,低聲道:“他才是真正的明珠,是因我而蒙塵的明珠。”
“陛下,您看那。”柳冬淩沉默了一瞬,擡手指着一個方向說:“他名暗歡,乃往生閣暗影。按照輩分來算,也算得上暗秋的半個師父。”
那裏站着一個外表五十左右的男人,眉間是一枚血蘭花。
柳冬淩主動解釋道歉:“臣乃往生閣卿影頌今。”
江月尋向男人走了過去,柳冬淩看了兩人一眼,默默離開。
暗歡彎腰行禮道:“草民暗歡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前輩不可行禮!”江月尋連忙扶起暗歡,靜了一會,他道:“前輩,南歸他……”
“此時陛下不用自責,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須自己一個人走完。”暗歡說:“他是沒有退路的。”
江月尋垂眸,小聲道:“一切都過去了,現在說這些,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
暗歡笑出聲:“雖知陛下是在逃避現實,還是不得不說一句陛下看得開。”
江月尋無奈一笑:“不是看得開,而是習慣了離別。”
“也是。”暗歡頗為贊同,又問:“暗秋既已離去,陛下為何不立後延續後代?”
江月尋擡起頭,眸中隐約帶着幾分笑意:“前輩你看,放煙花了。”
暗歡擡頭,在煙花綻放的聲音中,他聽到了江月尋的回答。
“我只要他。哪怕是時代變遷,王朝更移,我還是只要他。”
“南歸才是真正的明珠,是我一葉障目,不知天高地厚,錯過了他,錯過了世間最好的他。”
秋南歸,終是我的不可得,亦是不可求。
南歸,南歸,終是難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