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偷竊

第7章 偷竊

丹音聽聞此話,将擱置在一旁的暖手爐裏換炭餅,等到它稍微發熱時,才塞到虞喬卿的手中。

少女雙手冰涼,摸上去讓人打個激靈。方才書寫太長時間,虞喬卿都覺得自己的手要被凍傷了,動作也愈加慢下來。

收拾妥當後,虞喬卿才和丹音出了門。

去靈堂的路上經過前堂,虞喬卿心中正念叨着呢,抄手游廊的盡頭就出現一抹颀長的身影。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虞喬卿只覺得心煩,而丹音自然注意到謝聽之朝他們走過來的身影,嘴裏暗罵一聲“晦氣”,還朝地上啐一口。

看他這方向,應當是從虞文德的書房中過來的。

少年今日一襲青色纏枝錦袍,腰間系着長帶,墨發被玉冠束起,和當日初見時全然兩幅面容。眉下星眸朗朗,五官精致又不顯得女氣。

“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虞喬卿輕嗤一聲,縱然她看謝聽之有諸多不爽,可還是不得不承認,上天是賞賜他一張好皮囊的。

謝聽之顯然也注意到走廊盡頭的兩人,雖然知道虞喬卿不喜見到他,可若是貿然離開,又有些失敬,因為迎面走上去,朝她行禮,“長姐。”

虞喬卿甚至沒有正眼看他,目光随意落在園中枯敗的枝幹,似乎是發現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不疾不徐道:“我說怎麽老遠聞到一股窮酸氣,這不是窮鄉僻壤裏出來的少爺嗎?”

她特意加重“少爺”二字,明顯是一種無聲的嘲諷。

“怎麽,山雞也想變鳳凰?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段,就算是錦衣玉袍,也掩蓋不了你那副便宜樣。”虞喬卿搜腸刮肚,将平生最惡毒的言語都砸在少年的身上,踱着步子靠近他。

謝聽之只覺得虞喬卿擡手的瞬間,寬大的袖口處傳來屬于女兒家的香,不同于那些胭脂俗粉的甜膩,反而帶着自然的花香。

他屏住呼吸,垂眸看着面前的虞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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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得極近,謝聽之甚至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忽閃忽閃,眼中似乎有璀璨的月華點綴。

即便是生母離世,也沒有讓這朵嬌花失去韌性,反而愈加蓬勃盛開,孤傲地睥睨着那些想要采撷她的人。

“怎麽不說話,啞巴了?”虞喬卿見少年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游移,只覺得似乎有毒蛇纏繞,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她很不喜歡謝聽之這番運籌帷幄,雲淡風輕的模樣。虞喬卿更想看到他憤怒或是心痛的神情,這會讓自己的傷害猶如實質,真真切切紮在少年的心底。

意識到兩人的距離過近,謝聽之稍稍後退一步,拱手道:“聽之無意冒犯長姐,還請長姐恕罪。”

在外人看來明顯是虞喬卿故意找茬,而謝聽之也不據理力争,反而後退一步,處處忍讓着她。

見少年這副軟慫的模樣,虞喬卿只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興致全無,從喉嚨中發出輕蔑的哼聲,不欲與他多言,直直撞上少年挺闊的肩膀,朝着靈堂走去。

謝聽之目光幽深,見丹音也跟上去,轉身遙遙望着少女離去的窈窕背影,另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垂下眼眸不知所想。

冷冽的風穿堂,少年的衣擺被吹起,裹挾着細密的小雪。謝聽之站立如一尊雕像,許久,才邁開步子,向着虞喬卿相反的方向離開。

丹音時不時轉頭,見少年一動不動,忍不住笑道:“還真是個癡傻的,現在還杵在那裏像根木頭。”

虞喬卿裹緊身上的大氅,漫不經心道:“能不癡傻嗎?他娘也就是小門小戶出身,教出來的也束手束腳,小家子氣。”

稍微被她敲打一頓便再也不敢冒頭,雖然自己瞧不起謝聽之謙卑的态度,但也覺得少年上道。

若是以後少在她眼皮子底下亂晃,不整出一些幺蛾子,說不定自己大發慈悲,放過他一馬。

前堂距離靈堂還有一段路,等到兩人到院中的時候,虞喬卿的手腳被凍得冰涼,走路都僵直着。

一踏入靈堂,就見滿目的白色,嶄新的牌位立在中央,虞喬卿的心情瞬間跌落至谷底。

一切仿佛做夢般,前幾日還同她逗趣的娘親,卻已經不在了。

丹音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目光瞥向別處,突然“咦”了一聲。

虞喬卿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嬷嬷正在整理匣子,從這個角度看,隐約能瞅見裏面的金銀首飾。

丹音擰緊眉頭,欲言又止,朝虞喬卿第一個眼神。

這些吃裏扒外的下人,平日夫人對他們也不薄,怎麽一撒手人寰,就有些等不及的想要瓜分剩下來的值錢玩意。

卞月靈生前并不喜歡華貴之物,包括她的宅子也是一切從簡,所以在整理随棺的物件時,虞喬卿只是放了些她平日裏的貼身衣物和自己小時候的東西。

娘親最疼愛她了,放入那些小孩的襁褓和肚兜也能夠睹物思人。

眼見着那老嬷嬷身量瘦削,佝偻着背,發間摻着銀絲,虞喬卿只覺得越看越眼熟,繞過那柱子,走到老嬷嬷的身後。

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老嬷嬷猛然一回頭,虞喬卿那張靈動美豔的臉就出現在她的面前,吓得她一個哆嗦,手中的梳妝匣沒拿穩,“啪嗒”應聲而落,裏面的珠釵和銀簪都散落在地上。

而虞喬卿也看清老嬷嬷的臉,忍不住低聲道:“劉管事?”

劉管事是卞月靈身前最器重的下人,做事穩妥,跟了她也有十幾年,又是看着虞喬卿長大的,地位自然不同于其他的下人。

丹音見狀,慌亂道:“劉管事,您在這裏作甚?”

見到虞喬卿,劉管事也是一愣,先是行了個禮,随後彎下腰拾起地面上的那些首飾,有些不經摔,上面的裝飾脫落,她摩挲着頂端空蕩蕩的嵌口,眉眼流露出惋惜。

“哎,夫人去享福了,這深宅大院只剩我一個老東西守着,今日不過是想要收拾着夫人生前的物件,哪曾想遇到這樣的事情。”劉管事搖了搖頭,直起身來,個頭比虞喬卿要高上不少。

這首飾盒是卞月靈留給她的,劉管事在自己身邊多年,盡心盡力,如今自己命不久矣,也是該賞些好東西讓她頤養天年。

只是想到大宅內還有個尚未出嫁的虞喬卿,劉管事實在是不放心,沒有收下這些首飾,只是每日精心呵護擦拭着。

察覺到劉管事愁苦的面容,虞喬卿絞緊手中的錦帕,詢問道:“若是娘親知道嬷嬷心中這樣想,必然也是欣慰的,不過是些死物,不必太過感傷。”

劉管事身着白色的麻布衣裳,将首飾一一放好,阖上梳妝匣,長嘆一口氣,“倒不是因為這個,只是在清點的時候,總是缺了那麽一兩支,也不知到哪裏去了?”

還未等虞喬卿發話,丹音倒是先開口,接過劉管事手中的梳妝匣細細清點着,“這怎麽可能?東西都是小姐親自清點的,斷然不會少的。”

她嘴中喃喃,越到後面,聲音越小,臉色也由粉轉白,“呀,這麽一數,确實少了一支,還是夫人最喜歡的。”

虞喬卿眉頭蹙起,雙眼流露出疑惑,湊到丹音身旁,果然見卞月靈時時刻刻戴着的那根不翼而飛。

怎麽會這樣?

“定然是那些手腳不幹淨的家丁想要拿出去賣錢。”丹音的手指幾乎要嵌入木質的錦盒中,劉管家也沉默不語。

雖然是卞月靈贈予她的,可自己斷然不會收下,旁的也就罷了,只是那別國進貢的綠瑪瑙步搖可是個稀罕物,被人拿去也實在是可惜。

“想不到那人還挺有眼光,專挑最貴的拿。”虞喬卿的臉上絲毫不顯慌亂,只是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錦盒,心中有了計量。

“丹音,你去找那些跑腿的在大街上的典當鋪問問,比着綠瑪瑙步搖的模樣給他們看,若是都不認識,那就是還沒賣,翻遍整個左相府,總會找到的。”虞喬卿将錦盒緩緩放置到桌案上,胸口微微起伏着。

真是膽大包天,手竟然敢伸到娘親這裏,若是被她拎出來,直接掃地出門。

丹音得令,快着手腳小跑出院,虞喬卿揉了揉額角,強壓下心中的火氣。

身旁的劉管事見她這樣,如枯樹皮的手揉搓着,無奈搖頭,“若是夫人還在,他們哪有這個膽子?別說是下人,就連老爺……”

意識到自己開口說了什麽話,她又趕忙把嘴巴閉上,觑着虞喬卿的臉色。

如今小姐還沉浸在悲痛中,這個時候提到夏柔雲,未免失了眼色。

虞喬卿斜斜倚靠在桌案上,望着屋檐下那飄落的雪花,眼中似有動容,緩聲道:“倒也不必遮遮掩掩,那個夏柔雲确實有幾分手段。”

否則也不會在卞月靈前腳剛死,後腳就在虞文德的枕頭邊吹風,一頂小轎送入左相府。

“其實有句話,老身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劉管事倒吸一口涼氣,見虞喬卿開口,才緩緩道:“老身方才清點還對得上,不過是路過游廊,恰好見到小……謝聽之在附近出沒,再回來的時候,那步搖便不見了。”

後面的話幾乎被風給吹跑了,但每一個字都落在虞喬卿的耳中,她站直身子,微微側頭對上劉管事的眸子,雙目透露出些許玩味。

“劉管家的意思是,這步搖,是那個謝聽之拿去讨好夏柔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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