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協助
第15章 協助
謝聽之對虞喬卿心中那些瑣碎的思緒絲毫不知,回到房門後,又坐在書案前,将今早剛剛溫習的書本再次拿出來翻看。
見自家主子如此上進,安平在一旁伺候着磨墨,抻着脖子偷瞄謝聽之寫的字。後者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啞然失笑,大方地攤開給他一探究竟。
“想看便看,何須遮遮掩掩?”
安平憨厚地撓頭,不好意思笑了,目光打量着上面的字,忍不住驚呼,“小少爺的字還真是漂亮,跟您的人一樣。”
說完目光瞥向謝聽之的臉,少年雙頰泛着淡淡的緋紅,笑罵道:“渾說什麽,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還是學識更實在些。”
生得貌美又如何,還不是照樣不招人待見?
謝聽之手中的狼毫筆緩緩一頓,看到紙張角落裏的那個“虞”字,心湖蕩起陣陣漣漪,而安平顯然也看到了,笑道:“少爺寫的這個‘虞’是什麽意思啊?”
聽聞此言,謝聽之猛然擡頭,手中的筆險些掉落,手正要捂住那字,誰知小厮後面又接了一句,“果然老爺待少爺是極好的,如今少爺也把這裏當成家了。”
少年眸色微動,聲音低沉喑啞,微不可察地将手撤回去,慢條斯理道:“左相大人對聽之,自然是極好的。”
鴉羽般的睫毛顫抖着,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剪影,那張紙上的字仿佛帶着餘溫,在靜谧昏暗的深海中析出淡淡的光亮。
*
虞喬卿伸了個懶腰,昨夜難得睡了個好覺,此刻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妝臺前,等着丹音替她打理。
丹音走進來,便看見少女嘴巴撇起,将那綠瑪瑙步搖放在眼前,另一只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走到她身後搭着虞喬卿的肩膀,輕聲道:“小姐,這綠瑪瑙步搖是否要供到那靈堂去?”
畢竟是卞月靈生前最喜歡的物件,若是能夠讓夫人時時刻刻看着也是好的。
虞喬卿乜了她一眼,聲音讓人辨別不出喜怒,“好狠的心,如今娘親走了,竟然是一絲念想都不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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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将那步搖規整地放進錦盒中,裏面的絨布和首飾完美貼合,一看便知打造的人花費了不少心思。
想必是虞文德派人尋來的。
虞喬卿反而搞不明白了,若是說他對娘親不上心,這幾日忙完便去靈堂看看,有時候順帶着夏柔雲一起,細節上處處體現貼心。
若是說他對娘親上心,可她前腳剛離去,後腳就将夏柔雲擡進來,還對母子二人如此偏心。
丹音替她梳妝好後,走到書案前将前幾日虞喬卿手寫的書信全部放到小匣子裏,扣上後遞給她。
“都攢了這麽多了,也該燒給夫人了。”丹音聲音低落,長嘆一口氣。
這日日都寫,小姐看似乖張跋扈,可确實最有孝心之人。
虞喬卿點頭,“今日到宗祠那裏看看去。”
說完揣着小匣子,穿戴整齊。
原先的靈堂也撤去了,如今卞月靈的牌位被安置在宗祠中,和虞喬卿的祖父祖母擺在一起,這點倒是讓她很欣慰。
至少夏柔雲死後,也只能随便找一處地方埋了,始終進不了虞家的宗祠。
無論是續弦還是填房,都比不上正妻來得體面。
兩人邊走邊聊着,轉角處正看到幾個下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虞喬卿蹙起眉頭,一般這種時候,大部分都在議論自己。
她朝丹音遞個眼色。
丹音走上前去,那些下人立馬哄散開來,也不知道和她說了些什麽,只見丹音點點頭,虞喬卿站在遠處看着,懷裏揣着個暖爐,指節被凍成粉紅色。
沒一會兒,丹音回來了,面色沒什麽起伏,“我當時什麽呢,不過是修真界的人來旬國了,這些人想着怎麽去給自己謀個好出路呢。”
殊不知大部分凡人并沒有修真的天賦,即便是嘴上說說,可是真正能前去參加選拔的寥寥無幾。
虞喬卿笑着,“這倒是和我們沒有關系了,像我這種懶散的,這輩子估計也只能養在深宅大院中了。”
她的志向不高,每天吃飽喝足便已經夠了,若是真要起早貪黑修煉,虞喬卿第一個不願意。
兩人走到宗祠,虞喬卿将小匣子中的信紙燒給卞月靈後,沒有多加逗留,正打算離開,剛好看見謝聽之身邊的小厮鬼鬼祟祟朝着北苑的方向走去。
丹音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胳膊肘碰了碰虞喬卿,“小姐,那人不是謝聽之身旁的嗎?”
聞言,虞喬卿循着丹音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真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她身子一僵,緩緩開口,“若是沒記錯的話,那人叫安平?”
真是晦氣,左相府那麽大的地方,偏偏次次都能碰上謝聽之,這次倒好,連他身邊的奴才都不肯放過。
虞喬卿只覺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正要轉個彎離去,誰料丹音在耳旁唆使着,“小姐身為一個主子,怎麽現在反倒怕起他來?”
說完,丹音朝着安平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眉眼間帶着輕蔑與不屑。
“純粹不想和謝聽之扯上關系罷了。”虞喬卿搖了搖頭,想到自己撞見安平的模樣,那人待會兒又悉數講給謝聽之聽。
丹音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麽,目光在安平的身上流連片刻,跟在虞喬卿的身後回到南苑。
好巧不巧,此時的謝聽之在院中侍弄着花草,雪花化開後,在遒勁的樹幹上留下晶瑩的水珠,梅花散發淡淡的清香,和少年挺拔如松的颀長身形相映。
聽到腳步聲,少年回過頭,和站在遠處游廊盡頭的虞喬卿遙遙相望。
隔着遠距離,虞喬卿沒有看到謝聽之面上的神情,腳步微頓,施施然穿過紅木連廊,打算無視謝聽之。
既然已經見到虞喬卿,謝聽之斷然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跨過石階走上去,眼中帶着霜雪融化的暖意,輕聲道:“給長姐請安。”
丹音輕哼一聲,趾高氣揚道:“你若是不在小姐面前亂晃,就算是給我們問安了。”
虞喬卿摘去毛絨領上刺撓的絨毛,沒有發話,面色陰沉如水,綱要離去時,腦海中浮現安平那偷偷摸摸的身影,忍不住轉過頭來,詢問謝聽之,“你讓安平做什麽去了?”
還未等謝聽之說話,她又開始發難,目光瞥向遠處,輕視的意味十足,“別又搞出那些手腳不幹淨的事情,安平在你沒來之前安分得很,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虞喬卿踱着步子,手撚起伸進游廊的枯枝,随着“噼啪”一聲,吱嘎應聲被折斷,虞喬卿的指腹緩緩摩挲着,随便擲在地上。
在她的心目中,謝聽之的命同這枯枝一樣賤。
自己同他計較,沒得失了身份。
謝聽之毫不在意,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像是溫柔和煦的風,帶着盎然的春意,“聽之讓安平送些東西給娘 ,多謝長姐關心。”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卻和顏悅色。
“笑什麽?不過是待了幾日,連奴性都出來了。”虞喬卿一臉嫌惡地朝後退去,看謝聽之的眼神如同面臨洪水猛獸。
謝聽之的衣角沾染着潤濕的水漬,他走上石階,略微低頭沖虞喬卿道:“聽之只是覺得,勞煩長姐挂心,甚是榮幸。”
虞喬卿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見流轉着光暈的眸子倒映出自己的模樣,她別過眼去,舌頭像是打結了般,連忙轉移話題,“送什麽東西?”
“不過是聽之親手謄抄的書信,”說到這裏,他微微停頓,眉眼認真地望着虞喬卿,緩緩道:“說來慚愧,聽之自诩書法尚可,若是長姐需要,聽之可以……”
丹音偏偏這個時候多嘴,興高采烈地對虞喬卿道:“小姐,上回先生還布置您寫字呢,這不馬上便要查了,如今眼前撿了個現成供人差遣的。”
虞喬卿面色漲紅,雙頰浮現兩片紅暈,手悄悄擰着丹音的手背,留下一片印子,“莫不是忘了?上回的早就交上去了。”
若是讓謝聽之知道自己偷懶不寫功課,還不知道在背後怎麽編排自己。
謝聽之挑眉,“若是長姐不嫌棄,聽之想嘗試一番。”
虞喬卿雙手環胸,朝他翻了個白眼,這才想起來謝聽之初來乍到,還沒有請教書的先生。
“你?”像是抓到他的尾巴,虞喬卿又恢複那般強勢的态度,“若是我沒猜錯,你以前,應當不識字吧?”
“怎麽,夏柔雲沒把你教好,放任你出來禍害別人?”她上下打量着謝聽之,如同在看一個待價而沽的物件,走到他的身後,擡手按在他的脊背上。
少年整個身子僵住了,藏在寬大袖口中的手慢慢收攏,眉頭蹙起。
那日的傷還沒有好全,雖然每日安平給他上藥,但如今也只是結痂,被虞喬卿這麽一按,估計傷口又開裂了。
“你倒是懂得獻殷勤,跟我來吧。”見那似乎永遠和善的面容終于浮現出異樣的情緒,虞喬卿緩慢收回手,嘴角上揚。
丹音光是站在旁邊看着都覺得痛。
聽聞此話,謝聽之強忍着疼痛,扯出牽強的笑容,“多謝長姐。”
待到兩人轉過身去,謝聽之才流露出苦澀,望向院中原本栽種紫藤的地方,似乎是想到什麽,嘴唇緊抿成一條細線。
剛走到門口,虞喬卿乜了一眼謝聽之身上的衣衫,漫不經心道:“脫了。”
不光是謝聽之,丹音的臉上更是變幻莫測。
小姐這般是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