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宣召

第17章 宣召

虞喬卿這幾日心情很好,連帶着看謝聽之都順眼不少。

上回他給自己謄抄的功課被學堂的先生誇了,雖然對方一眼就認出來不是她的字跡,但既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難免睜着眼睛說瞎話,胡亂誇一頓。

丹音此刻正在收拾着東西,目光在院中打量着,突然發現什麽新奇的東西,“呀”了一聲。

虞喬卿的視線投射過來,似乎在詢問發生了什麽。

“小姐你看,那梅花開得好生漂亮!”丹音指着院中一簇簇的白梅,遠遠看上去像是雪花般晶瑩玉潤,氤氲着矜貴的氣息。

天愈發冷了,這梅花也越開越旺盛,虞喬卿很喜歡這樣的場景,只要在院中走上一圈,袖口中都散發着清幽的香氣。

丹音喜不自勝,邀功似的走到虞喬卿的面前蹲下,沖着那梅樹揚了揚下巴,“小姐如此喜歡,我摘了插在花瓶裏可好?”

虞喬卿翻書的動作微微頓着,目光從那梅花移到丹音的臉上。小姑娘雙頰被凍得紅撲撲的,像極了春節的年畫娃娃。

她忽然覺得好笑,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後者躲了躲,撅着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這又是何必呢?梅花自然是高風亮節才惹人喜歡,你将花攀折下來插在花瓶中,反而失了韻味,我不喜歡。”虞喬卿搖搖頭,合上書卷伸了個懶腰。

日光暖融融地撒在她的身上,虞喬卿坐在木欄上,依靠柱子惬意得很,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着一層剪影。

難得的好天氣。

謝聽之一大早便被左相叫到書房去,偶爾在朝政上遇到了要緊事,也會同他商議一番。

這是要讓謝聽之入官途的意思,而少年也十分争氣,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加上生性善良,即便不是自己的親骨肉,也讓虞文德心中的芥蒂消除不少。

而謝聽之每次又要偷偷地去,若是被虞喬卿發現,定然要說虞文德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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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好回來,就見一抹翠綠的身影隐隐約約躲在柱子後面,旁邊的小丫頭叽叽喳喳,時不時指着院中的白梅。

隔得太遠,聽不清說了什麽。

少年略微蹙眉,被玉冠豎起的高馬尾垂在身後,大氅上的黑色絨毛更顯得皮膚白皙,身量請隽。

路過的小厮見到謝聽之,臉上帶着笑意,“給少爺請安。”

謝聽之颔首,目光在虞喬卿的背影上流連片刻,才看着眼前的下人。

左相府中的下人很喜歡謝聽之,他胸襟大度,待人和善,沒一個人不願意和他親近的,而這也剛巧和虞喬卿刁蠻任性的作風形成鮮明的對比。

下人見謝聽之看上去失魂落魄,不禁打趣起來,“少爺這是怎麽了,心心念念像是思春一樣……”

還未等下人話說完,謝聽之厲聲打斷,眉頭豎起,面容上挂着愠怒,“休得胡言。”

他鮮少在下人面前甩臉色,至少曾經的家仆對他們也不是這般客氣恭敬。

下人吓傻了,連忙跪下請罪,正要扇自己巴掌,謝聽之揉了揉眉心,無奈道:“起來吧。”

他可不想這邊的動靜被虞喬卿聽到。

“小姐在那邊啊……”下人見少年的目光時不時瞥向院中那一處,循着望過去,果然見到虞喬卿的身影。

他這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的話語多麽荒謬,搓動着掌心谄媚道:“小姐脾氣不好,我們這些給人當奴才的,自然喜歡親近少爺,心裏也是向着少爺的。”

虞喬卿今日身着翠綠的長裙,外面是雪白的大氅,只是這麽一看,倒是和謝聽之身上的差不多,只是顏色不同。

墨發被絲帶随意挽起,在日光下散發光澤,即便是不着粉黛,模樣看起來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謝聽之的視線像是被黏住,沒有讓跪下的家奴起身,薄唇輕啓,“你怎知道小姐的脾氣不好,你近身侍奉過她?”

話音落下,少年俯視着匍匐在自己腿邊的下人,眸子古井無波,神情讓人辨別不出喜怒。

“嗨呀,這左相府裏的人誰不知道這小姐陰晴不定,若是不高興了,随手指着一個下人取樂玩。”家奴似乎是想到什麽,打個冷戰,像是真的經歷過一般。

這樣的答案并沒有讓謝聽之被說服,黑曜石般的眼眸垂下,蕩漾出晦暗之色。

若是真的人憎狗嫌,丹音又怎麽會不離不棄?

見謝聽之沒有反應,家奴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忙不疊将這麽多年來發生在虞喬卿身上的事情盡數倒出來。

“這小姐自出生起就體弱多病,又是左相大人老年得子,自然是當個眼珠子似的寵着。如今夫人撒手人寰,棱角倒是被磨平不少……”

下人自顧自地說着,完全沒注意到謝聽之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見他沒有回答自己,擡頭便望進少年黑黢黢的眼眸。

他倏然住嘴,低眉順眼,頭一次在外表溫和的少年身上感受到威壓。

“以後要是再在背後議論主子的不是,你也不用在左相府呆着了。”謝聽之扔下這些話,攏了攏外袍,冷峻的眸光在接觸到院中的虞喬卿時,又如霜雪遇熱化開。

性情大變嗎……

少年黑如鴉羽的睫毛垂下,顯得低落又委屈,骨節分明的手和衣衫的黑形成鮮明的對比。

見謝聽之走遠,家奴才敢起身,莫名巧妙望着少年遠去的背影。

不是聽聞小姐處處為難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少爺嗎?怎麽今日一接觸,反而這個受害者替她說起話來?

鬼使神差的,謝聽之繞過游廊多走幾步路,視線再次看向院中,發下那兩人的身影早已不見。

說不出心中什麽複雜的感情。

許是對虞喬卿的愧疚淹沒原本的恨意,尤其是方才左相大人在書房中對他如此器重,謝聽之只會覺得自己搶占別人的生活,握着外袍的手又攥緊了些許。

他今日沒讓安平跟着他,回到屋內,安平才探出溜圓的腦袋,小豆眼眯起來,怕像上回那般冒犯了謝聽之。

謝聽之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揮手讓他過來,安平收到指示,樂颠颠道:“少爺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左相大人又留您做什麽?”

早知道他會問自己一堆問題,謝聽之耐心聆聽完後,才一一作答,“不過是左相大人憐惜我,讓我多看些書罷了。”

回憶起方才離開書房時虞文德說的話,謝聽之欲言又止,手腕搭在桌沿處,摩挲着那只做工精細的狼毫筆。

卞月靈的頭七早就過了,依照旬國的傳統,是時候該給她追封,也算是王上器重虞文德,連帶着卞月靈的地位都水漲船高。

不過據坊間傳言,虞文德能走到今日這個位置,和卞月靈的母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可惜卞家在早些年已經沒落,如今族內只剩下寥寥幾人。

王上聽聞虞文德娶了個續弦,還帶來一個滿腹經綸的少年,想着傳入宮內見面。

不知為何,謝聽之的腦海中浮現虞喬卿的臉,一時間茫然無措,手中把玩着的狼毫筆滾落在桌上,在即将落下的時候被安平接住。

如果長姐知道此事,會不會生氣?

少年的手微微蜷縮着,眉頭皺下顯得無助,他好不容易讓虞喬卿對自己有所改觀,而面見王上,也算坐實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謝聽之高興不起來。

與此同時,虞喬卿擺弄着丹音前幾日給她繡的肚兜,細密的針腳能夠看出她的用心,忽覺的門口漏風,擡頭就見丹音推門而入,抱住自己的肩膀搓動取暖。

“發生了何事?”虞喬卿見她冷得直哆嗦,将暖爐朝她的方向踢了踢,坐在床上挪出一個位置。

丹音和虞喬卿挨在一起,手放在嘴角,輕輕道:“我方才路過膳房,聽前堂的那些人說,近日老爺要進宮呢!”

聽聞此話,虞喬卿原本好奇的火焰也被澆滅,撇着嘴不滿道:“這有何好稀奇的,爹爹每日都去上早朝,入宮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丹音輕啧一聲,拽過被虞喬卿□□出褶皺的香囊,壓低聲音道:“這次聽說小姐你也去,還有謝聽之和夏柔雲。”

正打算和丹音皮鬧得虞喬卿身子一僵,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她長這麽大,還從未入宮面見王上。

其實像虞喬卿這樣養在深閨中的女子并不少見,而大部分在她這個年紀已經嫁人,要麽是被選入宮中,美其名曰享福去了。

不過是當那個糟老頭的側妃。

虞喬卿對這種事情嗤之以鼻,而虞文德聽說她不願意入宮,每一次大秀都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第一次見旬王,不緊張是假的。

可是在聽到丹音後面那一句時,虞喬卿心中冒出一股無名火,直接站起身來,面上帶着不可思議,“我入宮面見王上也就算了,謝聽之和夏柔雲算什麽東西?”

憑什麽他們也要入宮見旬王?

虞喬卿不是傻的,旬王此舉,也算是在心中認可夏柔雲的存在。

她本意便是想将這個女人掃地出門,如今旬王發話,更顯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像個小醜上蹿下跳。

丹音見虞喬卿拔高音量,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一個勁地讓她小點聲,“小姐也別太生氣,聽說此次是為了追封夫人呢,這個夏柔雲和謝聽之過去,不過是自取其辱。”

正房的嫡長女在面前,還容不得兩個外人在大殿上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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