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

番外

“夏寧,你到哪裏去了!”

“我剛從辦公室回來……你幹什麽!”

一群女生擁在她身邊,眯着眼睛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然後擠眉弄眼地引她朝一樓看去。

高一和高二的學弟學妹路過一樓紛紛繞開,在樓下形成了一個大圈,一邊繞行一邊還看向圓心。走廊是開放式的,上下幾樓的學生都趴在半人高的圍欄上往下張望,全在竊竊私語。

同桌眯着眼睛,湊到夏寧耳邊,輕輕吐氣:“是何嘉偉。”

夏寧忽然倉皇。她的不安落在其他同學的眼裏像是羞澀,大家頓時散開哄堂大笑,起哄地推着她,要将她“趕下去”。

夏寧連忙推開她們:“你們別這樣……這兒是學校!”

“唉喲,今天是高考生回校處理檔案和彙報高考錄取結果的日子,老師們不管的。咱們都是畢業生了,都成年了,說不定老師也想看你們的大場面呢。”同桌不依不饒地拉她,“你和他以後又要做四年的校友,大家都是來祝福你們的。”

夏寧見沒法脫身,幹脆猛然使勁兒,一下掙脫了她們,逃進了教室。

“唉喲,她還害羞了!”

“你們別逼她,這種事情肯定得半推半就慢慢來的啦。”

“哈哈哈,是我們不對。”

夏寧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怔怔看着放在桌上的書包,忽地抿住下唇。

書包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一角白色。

走廊窗外人影幢幢,高考後解放的嘈雜聲遍布教學樓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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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裏人很少,忽地有個同學從她背後路過,夏寧異常神經質地轉頭,确定他只是單純路過,才又松下肩膀。

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

她眯起眼睛,攢緊拳頭。

書包裏,那封情書還安靜躺着,而何嘉偉就已經在樓下“逼宮”了。

盛夏的炙熱陽光穿過茂密深沉的樹葉,化作幾道刺眼的炙熱光針,毫不客氣地鑽入她的眼睛,讓她不住眯眼,視線在光影中迷離。

走廊上,同學們還在給不明事态的其他班過路同學解釋,聲音與光影一樣,在耳邊虛幻地繞着。

“樓下告白的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這次省排前兩百,去複大讀經濟類了呢。”

“他在等我們的班長……兩人郎才女貌,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

“我覺得他們平時的關系就挺好的,說不定在我們沒看到的地方眉目傳情了呢。”

這好像又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完美選擇”。

夏寧的心底忽然一片燥熱。她轉頭,視線鑽入書包,死死黏在了那個白色信封上。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探向那個信封,将信封稍稍抽出來了一點,将那個名字露出來——謝宇。

他今天淩晨就等在了路口,等着她過來,在她到校前将情書遞到了她手上。

一樓的廣場上。

何嘉偉穿着夏季校服,衣領白如全新,皮鞋锃亮,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茍。他抱着一束玫瑰花,在校園裏異常招搖卻沒人說他格格不入。

已經畢業的優等生,總是能獲得各種優待。

包括老師的容忍,包括同學的豔羨,包括出風頭時那衆望所歸的歡呼。

好兄弟在他身邊抱着手臂:“班長這麽慢?”

何嘉偉瞥了他一眼:“不着急,別催她。”

兄弟立刻閉了嘴。

何嘉偉深呼一口氣,調整了下站立的姿勢,餘光卻忽然瞥見角落的那個身影,不由一怔,眼神中多了兩分銳利。

謝宇單肩耷拉着雙肩包,單手插袋,依靠在一樓轉角的牆上,吊兒郎當地朝他勾了下嘴角。

兄弟随着何嘉偉的視線看到了謝宇,不由皺眉:“他在這裏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何嘉偉的臉色沉了幾分,別開眼睛,“他沒臉沒皮,不怕丢人現眼,我又怕什麽。”

他聲音并不小,但是謝宇像是沒聽到似的,笑得更開了,也不管何嘉偉并沒有看向自己,用口型對他說:你怎麽知道她會答應你。

何嘉偉餘光其實一直關注着他,眉角不由得抽了下。

忽然,頭頂三樓的同學們一陣嘩然:“她不見了,是不是下來了?”

一樓衆人頓時擺好陣勢。何嘉偉也吸了口氣,調整好自己的狀态,眼角含笑轉向樓梯,以便在夏寧出現的第一刻對她露出完美的微笑。

然而,過了很久,夏寧都沒出現在一樓的樓梯口。

所有人都蹙起眉頭。只有謝宇笑容燦爛,對着何嘉偉愈發挑釁地說:

瞧,她不會是你的。

教學樓長久沒有人使用的備用安全樓梯裏。

夏寧呆呆立在三樓轉彎的平臺上,雙目瞪直,嘴唇微顫。

備用樓梯裏沒有燈,幾扇窗戶上貼着彩色的半透明油紙,昏暗的走道裏只有異常昏暗的光斑投在她面前,像是愛麗絲鑽入兔子洞後見到的夢境,游離在真實與虛幻之間。

半層樓下的轉彎平臺上,一個身影倉皇轉身,露出“被抓住”的惶恐不安,然而旋即,他便穩住了心神,回複平日常見的平淡表情,朝她點頭。

“班長,好久不見。”

“李鶴溫,你怎麽在這裏?”夏寧的聲音卡在喉嚨口,視線黏在他身上,“還穿着校服?”

“哦,今天是畢業的日子,我來參加校友活動。”

夏寧臉上的表情愈發奇妙了。她雙手叉腰,皺緊眉頭,像是在問:那你躲在樓梯間做什麽?

李鶴溫的謊言一戳即破,他臉上只有一瞬的尴尬,立刻向上跑了幾步,每踏出一步都愈發昂首挺胸幾分,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已經全然做好了思想準備。

夏寧反而不安了,睜大眼睛,向後邁了半步。

李鶴溫比她高大半個頭,即便身形瘦長,走到面前也給人十足的壓迫感。他面無表情,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樓道裏模糊不清,一塊紅色的光斑落在他的眉心,映着他的左半張臉,竟在這張清冷的臉上點明了三分豔麗。

“你,你要幹什麽……”

心髒在胸膛裏失了分寸,夏寧嘴唇微微泛白,面頰卻不住泛紅。她明明只是想從備用樓梯逃離這場令人窒息的告白,卻不料在逃跑的路上遇見了更大的“危險”。

“夏寧。”

她乖巧地與他對視,點頭順應:“嗯。”

“我喜歡你。”

夏寧釘在原地,剛才的惶恐不安僵在了臉上,瞳孔微微縮小,異常詫異地瞪着他。

李鶴溫垂着眼眸,探過上半身,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

砰!夏寧腦海裏頓時一片白光!

“你現在可是大明星。而且,而且我們不都已經快一年沒……”

李鶴溫異常執着地盯着她,一整個早上在樓梯裏踱步做的心理準備與糾結,到頭來只剩下了一句話:“我喜歡你。”

他眼中的感情越來越袒露,夏寧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這一年裏,李鶴溫頻繁出現在電視裏。這種看熟人當明星的感覺引着錢林一中的同學們當他的“校友粉”,随着他拍電視劇,出唱片,拍gg,熟悉感與陌生感矛盾交織,像是某種奇異且令人上瘾的毒藥,令她從“校友粉”變成了忠實的粉絲。這疲憊而緊張的高三,似乎也因這點斑斓彩色,有了青春的底色。

然而,當她好不容易将他當成明星,當成偶像,他卻又再次降臨身邊,甚至告訴她——他喜歡她!

“等等,你讓我冷靜一下,我還不太明白怎麽回事。”

夏寧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忽然,樓梯間裏懸浮的灰塵猛地鑽入她的鼻腔,讓她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後退的腳忽然一扭。

“小心!”

咚,咚,咚。

樓梯間裏傳出了重重滾落的響聲。

夏寧被他架着。因為身高差,李鶴溫只能屈下膝蓋,半蹲着走。

校服很薄,兩人幾乎貼在一起,原本就滾燙的體溫變得愈發令人難以忍耐,像是洛鐵似的,要将那塊皮膚燙傷。

今天本是高考生回校的日子,老師也知曉他們早就憋壞了,什麽事情都不管。原本将頭發紮起來的小姑娘們紛紛都披下頭發,甚至化了妝來學校。夏寧散落的頭發貼在脖頸上,汗漬漬的,時不時被胳膊壓到。

李鶴溫忽然停下:“稍等。”

夏寧還沒反應過來,忽然,一雙手臂就虛浮地環了上來。她的耳根頓時通紅,閉上眼睛,只有吐氣沒有進氣,呼吸都急促不安了起來。

修長的手指勾起她的發絲,環到了腦後。他的動作很紳士,沒有刻意接觸她,但他從未給人绾過發絲,動作笨拙,冰涼的手指不經意地觸及她滾燙的耳垂。

夏寧下意識一顫。她慢慢睜眼,發覺李鶴溫已經将她的頭發紮起來了。

李鶴溫放下雙手:“好了。”

夏寧摸了摸腦後那支扭扭歪歪的馬尾:“你哪來的皮筋?”

他別開眼睛,沒回答,只是伸手繼續架住她。

夏寧也沒多說,将頭轉開,不再去看他。

終于,兩人到了樓梯口,從教學樓後繞行到一樓的醫務室。

在醫務室外,李鶴溫卻忽然将她放開了。

夏寧有些詫異地看向他。李鶴溫表情淡然,只是說:“你沒答應做我女朋友。我不能讓別人看到你和我太過親密,我身份特殊,給你帶來的任何困擾都可能被放大。”

夏寧忽然笑開了。這一年李鶴溫在鎂光燈下,大家都知道他古板克制得不像個青年人,今天她卻比以往更有實感。

“我們都已經是準大學生了。你說的我好像格外膽小似的。”

“你可以勇敢。”李鶴溫只是在一旁小心地護着她不摔倒,卻不敢伸手再去扶她,“我卻沒資格要求你勇敢。”

夏寧一言不出。

盛夏滾燙的穿堂風從身後刮過,似乎帶來了幾分涼爽,卻在那一瞬後燃起愈發燥熱的心跳。

她假裝無事地瘸了兩步,走到醫務室門前,沒有回頭,對着身後的人說:“謝謝你。”

醫務老師開門後立刻将她扶了進去。她剛要關門,夏寧卻連忙回頭看向身後:“他還沒進……”

話音戛然而止。

門外空空蕩蕩。

醫務老師一臉疑惑。

夏寧回了神,只是垂下眼睫,彎下眼角。

“沒什麽。”

她從樓梯跌落的事情很快被同學們知道了。

原本準備在全校同學面前大秀特秀的告白被迫中斷。何嘉偉急匆匆地趕向醫務室,引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又想繼續看進展、又出于臉面不能跟着進去,只能将醫務室堵得水洩不通。

謝宇則大喇喇地推開周圍表情古怪的同學,跟在他身後進去。

醫務老師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何嘉偉連忙道:“沒事,沒事,只是關心同學。”

謝宇卻沒管他,徑直走到夏寧身邊,低頭看了她的腳踝,然後轉頭問:“她的腳怎麽樣?”

“沒事,貼了膏藥,過兩天就好了。”醫務老師挑了下眉,“行了行了,你們都快回去。我這兒容不下這麽多人。”

何嘉偉站在原地,皺起眉頭,只是看向謝宇。後者也插着口袋,轉頭看向他,絲毫沒有挪步的意思。

門外的同學都被醫務老師趕光了。醫務老師轉頭看向他倆,皺起眉頭,雖不好直接開口,但是眼神中趕人的架勢已然很明顯。

只是這樣僵持着。沒人動。

夏寧坐在擔架床上,仰頭先看向一本正經的何嘉偉,再看向不羁浪子似的謝宇,忽然滿心只剩下疲憊。

何嘉偉雙目盯着謝宇:“我還有事情要同夏寧說。你先離開吧。”

謝宇不甘示弱:“湊巧,我也是。”

夏寧重重突出胸中的濁氣,皺起眉頭,忽地,她聽到了什麽動靜。

一個人影站在窗口外不遠處。

滿臉局促正經的李鶴溫眼神閃躲,但又不想放棄,終于鼓起勇氣,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朝夏寧投來擔憂的目光。

他指了指腳,然後做了“不要碰水”的手勢。

夏寧沒動,只是看着他。

他以為夏寧沒看懂自己的動作,動作幅度更大了。

原本見慣了他演戲的模樣,此時的“無實物表演”卻比熒屏上的更加有趣。

夏寧忽然笑開了。

見她笑開了,李鶴溫這才停下,松了口氣恢複平日裏平靜的神情,古井無波的眸子有着不似十八歲的成熟。

然而兩人透過窗戶的對視卻沒有分開。

似乎是為了緩解這沉默的尴尬,他眼中閃過一絲掙紮,耳邊微微泛起紅色,眼神閃躲地做出“捧着”的動作,然後像是在哄小孩似的,吹了一吹。

原本疼痛的腳踝,好像真的酥酥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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