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
番外
“夏寧,你的意思呢?”
何嘉偉的聲音将夏寧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她連忙回頭看向何嘉偉與謝宇,兩人顯然都執着于争風吃醋,甚至沒有發現她表情微妙的變化。
餘光不自覺地再看向窗口。
那裏什麽都沒有,李鶴溫的出現似乎是一場幻覺。
窗外的蟬鳴聲極為吵鬧,樹葉婆娑,日光升騰着透過窗戶落到潔白的病床上,樹蔭斑駁,光與影在人與人之間搖晃,似真似幻。
夏寧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再沒了掙紮:“我現在沒有任何想法。你們別讓醫務老師為難了。”
兩人頓時僵在原地,滿眼不可思議。
醫務老師在一旁抱着手臂,臉上帶着看好戲的表情,朝他們兩個冷笑了下。
“你相信我,我一定——”
“夏寧,你別因為那個小子——”
醫務老師終于爆發,瘦小的身板爆發了巨大的能量,硬生生将這兩人給哄了出去:“別給我在這兒鬧!別以為你們畢業了就能放肆!”
砰!
醫務室的大門被重重地摔上了。
室內頓時安靜,像是滾燙的容器忽然被灌滿了冰水,空靈的冷意頓時包裹了兩人。
一陣熱風拂過,窗外纖細的數字被繁茂的枝葉壓彎了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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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老師重重吐出一口氣,停頓,然後才轉頭看她。
她挑了下眉:“小姑娘,腦子倒是清楚。”
夏寧耳朵微微泛紅,嗯了聲。
不過半天,何嘉偉表白失敗的消息,以及他與謝宇争風吃醋的消息就傳遍了整所學校。在這畢業的關口,原本在大家心目中最傳統古板的優等生反常地上演了一場大戲,大夥兒也都閑着無聊,伸長脖子期待更多的好戲。
錢林一中給畢業生留了一周的時間清空宿舍。到最後一天的時候,壓着線來搬行李的人格外多。
夏寧坐在宿舍裏,腳邊是收拾好的行李箱。
不過一周,天氣又更熱了。
外面的氣氛也是。
謝宇背着吉他站在她宿舍下方,被衆人圍着,深情款款地撥動琴弦,垮着雙肩深情演唱着情歌。
一旁是“不白來、有好戲看”的同學,以及氣得臉色發白的何嘉偉。
原本誰都不覺得夏寧會為了謝宇拒絕何嘉偉,可上周的事情一出,所有人都開始懷疑自己篤定的事情——萬一夏寧真就喜歡謝宇這款藝術家呢?
雖然夏寧只是在猶豫,可卻深深動搖了固有的觀念。
一曲終了,謝宇勾起嘴角,側目轉向何嘉偉,像是挑釁:上次我沒贏,但是你輸得更徹底。
明明是酷暑,何嘉偉卻覺得渾身發涼。他仰頭看向夏寧宿舍的陽臺,再轉頭看向謝宇。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讓他渾身像着了火——從來只有別人仰望他、稱贊他的份,他什麽時候會被人這樣當成笑話?!
火氣上頭,他奔向謝宇,伸手就要抓他領子:“你!”
“你們在這裏吵什麽!”一個厲喝傳來,“學弟學妹們還在上課!收拾你們的東西去!”
教導主任插着腰,挺着九個月的啤酒肚,氣喘籲籲地從教學樓跑下來,惡狠狠地沖他們而來。
圍觀的人一哄而散,何嘉偉是第一次面對教導主任的怒火,下意識感到一陣後怕,左右張望,然後跟着人群一起溜了。
只有謝宇,背着吉他,雙手攤開:“我錯了,不彈了。”
教導主任到了宿舍門口,只剩下他,而他也态度良好。他只能摸着胡子,憤憤地上下掃了眼謝宇:“考了個沒名氣的藝校,在學校裏牛什麽?”
“是,是。”謝宇毫不在意,笑着,“我不牛了。”
教導主任自知多說無益,扔下一句“不許再吵了”便轉身回去了。
謝宇獨自一人站在宿舍樓下,忽然笑開了,仰頭看向宿舍陽臺——夏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那兒了。
他眼睛亮亮的,像是最終的勝利者,獨自站在公主腳下。他沒将教導主任的話當回事,繼續擺正吉他的位置,撥動琴弦。
“我們向着天邊的火燒雲狂奔而去。”
“旁人說這是私奔,但我要說——”
“同我一起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本心。”
剛散開的同學們從各個宿舍的陽臺透出頭,瞪大好奇的眼睛看向這一場只有兩人的演唱會。
“說不定夏寧真的會答應呢。”
“畢竟乖乖女當久了,心裏叛逆的種子正好找兩個機會發芽。”
“你別說,謝宇這歌海真好聽,他人也帥。”
“十八歲的夏天,鼓起勇氣同浪漫的音樂人私奔——太酷了!”
熱風從樓前呼嘯而過,将謝宇的衣襟吹得嘩嘩作響,也拂過他面頰上的汗水與眼角狂熱的無畏。
風也拂過了夏寧的長發。
及腰的長發被一根紅色的皮筋豎起,馬尾随着熱風擺動,悄然擦過後背,又癢又輕。
她眼前的是謝宇的熱烈邀請,那似乎是這個世界給予她的誘惑,是冰冷夜色下那未知小路裏的星光。
她是否會鼓起勇氣向着那未知的壯闊奔去?
奔向那沒人看好的未來,奔向自己的欲望,奔向夜色給予她的無限想象?
然而,她耳邊聽到的不是謝宇那狂放不羁的炙熱。而是那天李鶴溫在送她走入醫務室前淺淺的一句話。
“我沒資格要求你勇敢。”
在走向那未知之前,所有人,就連她自己都将那做出決策的權力置于高臺,為此惴惴不安,輾轉反側。
那“權力”是她的,也是他們與這煎熬一起加于她的。
風忽然變大了,卷起花壇裏積攢多時的落葉,也吹動了陽臺前的窗簾,布料的摩挲聲與落葉碰撞的脆響,越來越大。
大得遮蔽了謝宇的歌聲,大得蓋住了教導主任殺回馬槍時愈發憤怒的咆哮。
夏寧居高臨下地扶着陽臺的扶手,看向停住歌唱的謝宇,與那雙充滿希翼的眼睛四目相接。
“謝宇,我不想談戀愛。”
謝宇的笑容在臉上僵止。
“等等,你之前可不是這個态度,而且我們都成年了,戀愛多正常啊。難道你想選……”
夏寧語氣平和且堅決,打斷他:“不是因為何嘉偉,而是因為我不想談戀愛,僅此而已。”
說完,她毫無留戀地轉身。
教導主任咆哮着抵達的聲音與夏寧回屋關上陽臺門的聲音似乎同時響起,在不真實的盛夏日光中,将十八歲的記憶定格在那一天。
夏寧躺在床上,仰頭刷着手機。
高三升大學的這個暑假,時間似乎都變慢了。
李鶴溫在那天出現了一次,之後便像那只鑽入洞的兔子,再也沒出現在愛麗絲的眼前。
作為新晉小生,他的粉絲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增長,有組織的應援群應運而生。
夏寧的手機屏幕上是申請入群的頁面。
空調正在呼呼吹着冷氣,将窗口挂着的風鈴吹得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手指停在發送鍵上面,她眼下忽然升起一片奇妙的紅意。手腕上套着的那根紅色的皮筋異常晃眼,明明與她的其他皮筋只是顏色不同,卻讓她難以移開眼睛。
點擊,發送。
【歡迎喵寧入群~】
【歡迎新人!】
整個中學階段,夏寧都很少會使用手機,更沒有加入過這種粉絲群。這些野生的粉絲不同于校友粉,熱情而真誠,讓她在進入其中的第一時間像是被溫暖包裹住,忍不住地陷得更深。
喵寧:【公告板上的通知是什麽呀?】
群主:【我們要組織探班。】
喵寧:【這是允許的嗎?】
群主:【官方應援群和工作室通過氣的。其他演員的粉絲群也會送禮物過去,這天相當于劇組的開放日,對劇宣很有幫助。】
夏寧仰在床上,頭腦似乎也因為柔軟而變得沖動而麻木。
【我也想報名。】
可惜,計劃比不上變化,探班當天是個雨天。
原本劇組要拍草原追逐的戲碼,因為天氣原因,他們只能改變拍攝順序,轉入室內布景場地。然而室內空間有限,粉絲無法進場,她們只好撐着雨傘在拍攝基地門外郁悶地蹲着,企圖能在明星下班時看上一眼。
夏寧背着雙肩包,和徐雲一起撐傘蹲在門口,像兩朵憂郁的小蘑菇。
遠處的宮殿外圍着忙碌的場工與候場的群演,主演們藏得嚴嚴實實,半個衣角都看不見。
所有人都在無所事事地刷手機。
夏寧蹲着,一手撐傘,一手握着手機,在群裏和大家哀嚎,找些事情打發時間。
忽然,手機彈出:【您有新的好友申請。】
那是一個頭像全黑的賬號,昵稱叫“鶴”,驗證消息很簡短:我是李鶴溫。
她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第一時間左右張望。
周圍全是李鶴溫的粉絲。
她像是做賊似的盯着那個賬號,良久,才半信半疑地點了通過。
鶴:【你好。】
喵寧:【真巧。】
鶴:【?】
喵寧:【我蹲在你們劇組外面。】
剛發完這句話,粉絲群就一陣騷動。夏寧擡頭,發現剛才無所事事的衆人全站起來,仰着脖子朝拍攝的宮殿望去。
“剛才鶴溫是不是探頭了?”
“對吧對吧。”
夏寧現在完全确認了賬號主人的身份,心裏一陣發燙,還沒來得及思考出更多的東西,手機就跳出了好幾條消息提示。
鶴:【你在哪兒?】
鶴:【我沒看到你。】
夏寧連忙站起來松松酸痛的雙腿,想要找個空位置,然而剛才這一波騷動讓旁邊幾家粉絲也活躍了起來。她們紛紛往前擠,動作熟練,技巧娴熟,俨然沒少參與各種粉絲活動。
夏寧撐着傘,怕傘尖戳到別人也不敢往前擠,被一把把各式各樣、色彩缤紛的雨傘遮得嚴嚴實實。
鶴:【?】
喵寧:【等等。】
她的手腳都有些許發燙。她也不清楚這是為什麽。兩人加上微信後什麽都沒說,甚至都沒有老友相視的寒暄,也沒有表白未遂的尴尬,但是卻有了某種奇妙的、不知從何而來的默契。
蒙蒙細雨為周圍的一切披上淡灰色的薄紗。她踏着泥濘的草地,一路朝着山坡跑去,單手撐傘,單手攀爬,跳到一塊高處的水泥板上。
她站穩的下一秒,她等不及地給他發消息。
喵寧:【看上面。】
胸口在劇烈起伏。
她看向拍攝宮殿的方向,那沖動蓋過了猶豫,控制了她的手,讓她朝着那方向輕輕揮舞。
李鶴溫沒有露頭。忽地,她的手停在空中。
一個精致的中年女人踱步到宮殿門口,身邊是一個垂着頭的西裝男人。
手機在她的口袋中劇烈震動,群裏炸了鍋。
【我們潛伏劇組的業內小姐姐說,出了點意外。】
【不會是大事吧?好可怕!】
【……不算大事吧,不大不小。聽說剛才李鶴溫的助理在劇組被當場開了。】
【媽呀,這還不算大事?】
夏寧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放下了手,獨自撐着傘。一陣斜風吹來,刮在傘面上,夾帶着細密的雨點,打濕了她的側臉。
【聽說是助理沒有及時替李鶴溫保管手機,導致拍攝時手機在戲服裏震動起來了。】
【手機入鏡穿幫不是最正常不過嗎?再拍一條就好了。】
【這算什麽事兒啊,助理好可憐。】
【江裕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去年開了幾個助理?】
無數記憶碎片你湧入腦海。
黃昏,走廊,辦公室裏的端莊夫人,永遠不敢多出一言的李鶴溫……
夏寧忽然呼吸不過來。害怕的情緒與愧疚一同蒙住了她的眼睛。
沒人不知道江裕的脾氣,大家對她也是敢怒不敢言,但所有人都得承認,李鶴溫這一路走得這麽正、這麽穩,有大半是江裕的功勞。
【沒辦法,誰讓李鶴溫才十八歲剛成年不久呢。】
【江裕其實也是好心吧。現場小姐姐說,她壓着李鶴溫朝導演和同事道歉。】
【小姐姐說,她還沒見過到火了之後還朝着場工彎腰道歉的明星。】
【江裕雖然手段偏激了點,但也是為李鶴溫的事業好。如此立得正的藝人,才能走得遠。】
入夜時雨大了。
拍攝基地門口擠滿了各家粉絲的應援群。當保姆車緩緩從裏面駛出,衆人發出歡騰。
藝人們也知道,這是今天特意趕來的粉絲,在外面稍停了會兒,開窗探頭向衆人招手。
李鶴溫的車在最後。
當場開除助理後,江裕自己坐在駕駛副座,抱着手臂一言不發,冷冷從後視鏡盯着後座低頭不出聲的李鶴溫。
“別以為你成年了就能随性胡來。”江裕哼了聲,“你翅膀還沒硬呢。”
李鶴溫沒說話。散在額前的鬓發遮住了大半個額頭與半雙眼睛。
膝頭的手機忽然亮了下屏。
他的頭驟然一振。
喵寧:【我已經走了。】
喵寧:【那天我沒回複你。】
李鶴溫盯着手機屏幕,薄唇緊緊咬着。
嘩地一聲,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車窗外衆人不由發出驚呼。李鶴溫擡頭,本來想要尋找人群中的她,卻看到那群舉着自己牌子的粉絲。
喵寧:【我沒資格要求你勇敢。】
小牛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響聲,一襲白裙在門外亭亭而立。
及腰的大波浪長發被紅色的發繩束在頭頂。
“各位前輩好,我叫夏寧,今年六月将從複大畢業,專攻焦慮及失眠問題,主用CBT療法,很高興能與大家做同事。”
“歡迎歡迎!”情感專家帶頭鼓掌,“早就聽周老師說新同事是個美女呢。我主攻婚姻與情感問題,副業幫人把關男朋友質量……”
旁邊另一位婚姻咨詢專家沒好氣地打斷她:“你正經點,我們是專業的!”
這樣一打趣場面頓時輕松了不少。夏寧笑了下,對未來的職業生活充滿了期待。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把包放下:“我還沒男朋友,暫時沒有需要麻煩各位前輩的地方了。”
“哦,對了,”旁邊一位沉默的男咨詢師開口,“我們這兒自我介紹還有個必答項,興趣愛好。”
同事看上去都人五人六的,但是做這行的都是大智若愚的人精,随便答兩句就能将人的個性摸得七七八八。
然而,出乎衆人的意料,夏寧在微微遲疑後,只是笑笑:“我平日喜歡看展,要不就是……追星吧。”
“追星?”情感專家摸摸下巴,“我們這兒追星族其實不少!你喜歡誰?會追現場嗎?”
夏寧卻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她含混不清地避開問題:“就支持一下新劇,買買寫真集罷了。不太去現場。”
大家都意識到她不想回答,十分善解人意地繞開了話題,扯出了新話題,頓時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傍晚,結束第一天工作的夏寧站在路邊,手機震了起來。
雲嘟嘟:【恭喜我們寧崽成功上岸,開啓自己的咨詢師生涯!快來接收我的謝禮~】
雲嘟嘟:[圖片.jpg]
配圖是兩張門票。
雲嘟嘟:【這可是出道九周年的專場演唱會門票,我為了搶票脫了三層皮呢!】
夏寧頓時笑彎了眼睛。
喵寧:【你知道的,我從不去線下的。】
雲嘟嘟:【你敢!】
喵寧:【大人饒命!】
徐雲停了會兒,過了良久發了段語音來。
夏寧剛點開消息。徐雲的聲音罕見的嚴肅。
“現在不流行影視歌三栖了。李鶴溫說這是他的最後一場演唱會,以後就要專心演戲了。我真不想你錯過。”
夏寧站在路口,陰沉卻無雨的天空壓着頭頂,公交車從面前穿越而過,紅綠燈變了顏色,靜止的人群流動了起來。擦肩而過時,人影逐漸模糊。
高二時,她作為校友被邀請去參加那場拼盤演唱會,看着鎂光燈打在他身上,從此開啓了粉絲生涯。
那握着話筒、站在舞臺上唱歌的李鶴溫,與記憶中的人影交織,在陰沉的天光下,遙遙向她發出邀請。
喵寧:【我去。】
她提前一天到了京城。徐雲拉着她到處玩,演唱會當天,她倆已經渾身酸痛了。
夏寧脖子上挂着相機,臉上是徐雲強行貼上來的貼紙,身上穿着應援會統一發的oversize周邊T恤。
她和徐雲靠在排隊的鐵圍欄上,看着前方等着安檢的恐怖長龍,雙腿發酸。
“還沒進場我就快因為排隊喪命了。”徐雲神魂飛天,“我以為我們已經來得夠早了。”
夏寧撐着身體,扶額:“已經快過半了,再撐一下。”
這種時候就應該找點事情轉移注意。
她捏着門票,忽然,某種隐秘的念頭在心底發芽,視線慢慢聚焦于手中的門票。
咔嚓。
發朋友圈。
徐雲也在刷手機,很驚奇地轉頭問:“你竟然發朋友圈了?”
夏寧可不是喜歡曬自己生活的人。
“難得來看一次現場。”夏寧挂在欄杆上,雙手捏着手機晃悠着,眯着眼睛看着遠方的長龍,“總要做點有儀式感的事情。”
很快就有朋友來評論。
【我想起了自己當校友粉的日子。沒想到你還在粉他啊。】
【好古早的記憶哈哈哈。】
【你一直不聲不響,我以為你和我一樣脫粉了呢。】
是啊,只是個老粉而已。
微信列表裏某個全黑的頭像早已沒有了動靜,朋友圈永遠是三天可見,卻從未有過三天內的內容。
她安安靜靜地當着粉絲,平平淡淡地在那溫和如水的日子裏尋找一絲彩色。
好不容易進了場。夏寧坐在幾萬觀衆之間,淹沒在無比炙熱的情感之中,化作最平凡的那一點,用同樣亮的眼眸盯着舞臺。
演唱會從他出道的第一張專輯開始。
當記憶順着歌曲的順序從九年前奔流而來,夏寧舉起了相機,照向了舞臺上那個男人,好像看到了當年和高中同學一起去看那場拼盤時的模樣。
他更高了些,肩膀也更寬了些。
不再瑟縮,不再用盡全力證明自己,只是站在那兒就能夠從容地扛起萬千人的期待,就能夠擔住沉甸甸的期待。
頂光灑落,深邃的五官半隐在光影下。
“啊啊啊啊——”
全場歡呼中,九年前的那支曲子響起了前奏。
夏寧從恍惚中醒來,端穩相機,将放大拉到極限,框住了他的模樣。
忽然,鏡頭裏的他轉動了方向。
原本的側眼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轉正,随着正臉的顯現,她的心跳聲蓋過耳邊的尖叫聲,幾乎砸破耳膜。
最後,他停在了她的方向。
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猛烈地撞擊血管,轟然上竄直達頭頂,與這滔天的聲浪一起在她眼前築起一片白光。
夏寧想起,那張朋友圈的照片上,有她的座位號。
相機屏幕上的李鶴溫,擡頭看向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