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烏托邦
第10章 烏托邦
◎她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我不去醫院.......”
一聽說醫院,孟璃就産生了生理性不适,連鼻子都皺了起來。她的冷汗不停在冒,臉色蒼白如紙,嘴裏語無倫次地碎碎念着:“你知道美國看病有多貴嗎.....我還沒有保險.....救護車我都叫不起......”
靳時躍也皺起眉,去拉她的手:“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
他試圖将她拉起來,剛碰到她滾燙的手,她就快速縮回去,将被子拉高,蒙住了臉,抗拒心理越來越強烈,不可商量道:“都說了我不去,我絕對不會去。”
她的聲音很弱,卻也掩不住其中的不耐和煩躁,自嘲:“我就沒有一件事兒是順的。”
此話一出,氣氛忽而陷入了詭異的靜寂。
孟璃的腦袋還蒙在被子裏,腦袋昏沉,頭痛得好似快要炸開了,連呼吸都艱難,但她就這麽憋着,撐着,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忽然聽到靳時躍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由于生病,導致她大腦混沌,反應也十分遲鈍。聽到他冷不丁說這麽一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保持沉默,屏住呼吸,躺着沒動。
蒙着的被子被他輕輕扯了下來。
她吃力地掀起眼皮。靳時躍就坐在床邊,斂着眸,他又說了一遍:“是我不好。”
孟璃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道歉。
緊接着後知後覺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态度很不好,說話也陰陽怪氣全是刺兒。
她連忙解釋:“你別誤會啊,我不是在對你發脾氣......”
這是實話。
她內心煩躁歸煩躁,卻不是因為他。
只是人生病了內心難免脆弱,情緒容易崩。最近那些糟心事兒全都是造成雪崩的雪花,沒有一片是無辜的。
哦不,好像現在就他是無辜的。
甭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是道歉。
到底該說他實誠,還是該說他傻啊。
“你可以對我發脾氣,無論怎麽發,都可以。”靳時躍一邊說着,一邊拂開她臉上淩亂的頭發,試圖說服她:“但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你現在狀況很不好,應該去醫院。其他事情你不用擔心.....”
他的話還未說完,她便打斷。
“我真不用去醫院。”孟璃對于醫院的排斥完全就表現在臉上,她是真的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他耗太多時間,腦袋就跟漿糊似的,一晃就咣當咣當響,她虛弱地閉上眼,擡了擡手,作出夾煙的動作,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我抽根煙,抽根煙就好了。”
靳時躍的眉越皺越緊,長嘆一聲:“別抽煙了,你抽我得了....”
“.......”
孟璃忽地睜開眼。
靳時躍坐在床邊,滿臉的懊惱和愧疚。微躬着背,衣衫褴褛,頭發也淩亂,幾分頹靡感,不修邊幅,看上去還有點可憐兮兮。
孟璃見他好像比她還痛苦似的。就跟罪孽深重一樣,仿佛她再多說兩句,他下一秒就能立馬負荊請罪,咬舌自盡。
靳時躍是真的難受。
本來今晚就又是在海裏泡,又是淋雨的。他還拉着她做了一次又一次,頭一次開了葷,就跟他媽精蟲上腦似的。
尤其是,一想到他們正在做最親密的事,他在她身體裏,她完完整整的屬于他,他就快瘋了,全是惡劣的破壞欲,濃烈的占有欲。真恨不能将她揉碎了吞進去。
他也确實生疏,很多時候都不知輕重,不知分寸。
孟璃罵他兩句,他還能好受點。
孟璃看他這幅樣子,實在沒忍住,無力地笑了聲:“诶,我說你......”
他是有點幽默細胞在身上的。
其實真想調侃他兩句,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只說:“我真的沒事,我身體從小就不太好,這點小病小痛的沒必要去醫院,可能是來了美國水土不服,”
頓了頓,想起什麽,求助,“我自己備了感冒藥的,在我的行李箱裏,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她其實很想回自己房間去,可實在是沒有力氣。
也沒有精力去回想今晚發生的所有荒唐事。
靳時躍立馬起身:“好。”
她堅持不肯去醫院,靳時躍也拿她沒辦法,只能先吃點藥觀察看看。
她的包從一進門就被她扔到了地上,靳時躍撿起來,拿出裏面的房卡,去了她的房間。
她的行李箱裏的确備了許多一些常用的藥。
靳時躍拿了退燒藥回來,用溫開水喂她服下。
然後他又用溫毛巾給她擦拭身體,物理降溫所擦拭的部位本就私密,尤其是腹股溝那裏,就這麽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難免會臊得慌,下意識擡手擋了擋,“行了.....”
他不聽,還按住她作亂的手。
即便此刻,她未着寸縷地躺在他面前,可他的眼神裏更多的是關心和擔憂,神色肅穆地替她擦拭。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孟璃嘆了口氣,也不躲了,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了。現在臊也晚了。
吃了藥似乎緩解了些,但還是無力虛弱,困得厲害。
她虛弱地阖上眼。
昏昏欲睡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莫名其妙地問了句:“你.....肯定交過很多女朋友吧?”
沒有幾個栽樹人,應該不會做到如此體貼入微。
除非他天生就是個很會的渣男。
其實生病這事兒真不怪他,她從小便體弱多病,這一晚跌宕起伏的,生病應該是在所難免的。她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個兒什麽情況,自己準備充足,絕對不會在美利堅多花一分不該花的錢。
不過,也倒是便宜她了,不過是睡了一晚,還乘了把涼。享受他各種服務,端茶倒水,鞍前馬後。
對于一個一夜情對象來說,好像确實超綱了。
他這人,挺讓人琢磨不透的。
好像有很多面。
溫柔體貼又紳士,霸道瘋狂又浪蕩,可有時候卻又像個可憐兮兮的純情小狗。
但不得不說,不管是哪一面的他,都挺迷人。
靳時躍的手背覆上她額頭試溫度,回答她的問題:“沒有。”
手指撫摸她臉頰,沉吟許久,他像是試探:“如果你願意,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孟璃正半睡半醒,他這句話也是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層真空罩。
遲遲沒有得到她的回應,眼睫垂下,遮擋住眸中的黯然。
須臾。
他低下頭,俯在她耳畔,聲音越來越低:“你還喜歡他嗎?”
眸色晦暗,提了一個人名,“梁單。”
孟璃似乎抽了下筋,她的身體顫了下,渾渾噩噩間,隐約聽見他還在說話,聽不清在說什麽。
她翻了個身,稀裏糊塗地“嗯”了一聲。
“........”
就連空氣好似都在此刻凝固。
靳時躍還保持着方才的坐姿沒動,凝神看着她。
逆着光,神色模糊,眸光卻愈發深谙。情緒翻湧。
其實他是很難記住誰的一個人。
從小到大,他每天都會遇到很多人。
人生在世,步履匆匆。從小的生活環境便教會他,只能記住對自己有利的人和事。
跟着父母出席宴會,接觸上流和權貴。就讀于國際學校,周圍的同學皆是千金公子,出身名門。
在這樣的圈子,能牽扯的只有利益。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也只是無關緊要的甲乙丙丁。
可就在高三平平無奇的一天,他閑來無事走進了一家精品店,遇見了正在文具區前試筆的孟璃。
從高中便開始化妝打扮的女生不足為奇,可她素着一張臉,紮着單馬尾,羽絨服內是六中的校服,腳上一雙洗得看不見logo的白色帆布鞋,即便粉黛未施,她也遠遠勝過其他人,一眼就能從人群中找到她。
那時的她,長相還不似現在的豔麗英氣。
嬰兒肥未褪,臉上肉肉的,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很幼态,唇紅齒白,溫軟又無害。
從他一進來,周圍的人無一不在看他,唯獨只有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
文具區有不少人試筆,別人都只是在草稿紙上随便一劃。
而她,站得端正,握着筆在草稿紙上,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寫字。
乖學生的模樣。
試了幾支筆後,她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拿起那幾支,準備去結賬。
當時他也在文具區,她卻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路過,似乎從沒發現他的存在。即便是在有女生問他要聯系方式的情況下,她也絲毫不感興趣。
擦肩而過時。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很淡很淡,卻又久久散不去。
直到路過一個貨架,她的腳步驀地一轉,朝貨架走了過去。
她打開了貨架上的一個音樂盒,《City of stars》的鋼琴旋律悠悠響起,她的眼裏像是驀然亮起了光,興奮和驚喜就寫在臉上,然而在看了眼價格後,她立馬從書包裏摸出錢包,數了數。
抿起唇,苦惱地皺眉。失落地盯着音樂盒片刻,擡手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似乎輕聲說了句:“一定要等我哦。”
随後她便走去了收銀臺結賬,付筆的錢。
她離開後,靳時躍走到了文具區她剛剛試筆的位置,站定。
看到了草稿紙上好幾支不同顏色的筆寫出來的兩個字。
———夢裏
字體有點偏簪花小楷,柔美、秀氣。
很好看。一如她這個人。
後來,他無意得知。
原來她的名字叫,孟璃。
他記住了夢裏,記住了孟璃。
再後來,他也記住了她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
梁單。
-
曾經他無數次嫉妒那個人,即便是現在,從她嘴裏得到她仍舊喜歡那人的答案,他還是嫉妒到發狂。
可現在,跟以往不同了。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
哪怕她現在心有所屬,可他們以後來日方長。
他也只能寬慰自己。只要在她身邊,其他慢慢來吧。
靳時躍一直守在床邊,直到後半夜,孟璃退燒了他這才擁着她躺下。
不舍得睡,又不得不睡。因為第二天他就要返航飛回南城。
不算早班機,航班在下午四點。
但需要提前去機場。
惦記着孟璃的病,他早早便醒來,想着去給她買早餐,再喂她吃一次藥。
然而,等他醒來,下意識收了收胳膊去抱旁邊的人,卻撈了個空。
靳時躍最後的困意頃刻間消散,他睜開眼。
身側空無一人。只剩下一片冰涼,沒有殘留一絲人的體溫。
他起身,下床。
掃視一圈,她的裙子鞋子和包已經不翼而飛。
沙發上放着她昨夜穿過的浴袍,靳時躍随手撈起披上,打開房門,走去了8006,房間門開着,門口停着一輛酒店布草車。
他走過去,正好撞見保潔員從裏面出來。
他問,住在這個房間的人呢?
保潔員說,已經退房了。
.....她就這麽走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哦不對。
她還留下了幾支茉莉花。
裝有啤酒的塑料袋裏,有幾支茉莉花,被風吹雨打,只剩下殘敗的幾株花瓣。
靳時躍撚起了花瓣,躺上床,将花瓣遞到鼻息前,帶着潮濕的茉莉花香萦繞,讓他憶起昨夜從她頸後尋到的芬芳。
告訴他,這一切并不是夢。
目光淡淡掃過放在桌上的一個包裝袋。
裏面裝着的是昨天去往海灘,在路過的一家精品店發現的,音樂盒。
看到的第一眼,他便買下來,想送給她。
可惜,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他就被丢下了。
他将茉莉花瓣攥在手心,閉上眼。
不會再給她第二次,丢下他的機會。
作者有話說:
靳時躍:把我丢下了?無所謂我會自己找家回
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