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烏托邦
第29章 烏托邦
◎從你身上只看到了拙劣兩個字◎
孟璃聽完大為震驚。
她真的不知道, 原來在她曾經那些灰暗的青春裏,出現過這麽閃耀的人。
可那時的她,的确是最暗淡無光、迷茫又自卑的階段。
從小到大, 她都在孟晶的光環之下,從初中轉到和孟晶一個學校開始,
那時候她和孟晶還挺好認的,可有些不熟悉的人乍眼一看還是會把她認錯, 說孟晶你怎麽變矮了,你怎麽變黑了,你怎麽變土了?
她總會解釋,我不是孟晶,我叫孟璃。
別人不會在意她的名字, 只會關注孟晶有一個雙胞胎妹妹的事情。
他們只會在意, 明明是雙胞胎,怎麽差距這麽大?姐姐美得像天仙,妹妹卻是個鄉巴佬, 姐姐成績拔尖, 妹妹卻墊底兒。
後來時間長了,她通過努力成績提上來了, 在城市裏生活久了皮膚也漸漸白了。
她的确在暗自跟孟晶做比較。
她不想成為孟晶,她想超越孟晶。
天真的認為只要超過她, 孟璃就不會再是孟晶的影子。
可天賦這個東西,不是靠努力就能達成的。
孟晶的成績永遠壓她一頭。
孟晶的性格活潑靈動, 人緣很好,老師會不自覺偏向她, 同學也會不自覺關注她。
有一次孟晶的作文取了高分, 語文老師拿她的作文當範文到班上來分享, 當着全班的面說:“孟璃,你看你姐姐的作文寫得多好,你的作文就老是偏題,你回家多向她取取經。”
除了成績,她拼命往上夠之外,她其實也偷偷模仿過孟晶的性格,試着克服自己的社恐,開朗愛笑一點,試着主動去和同學打好關系,試着打扮一下自己,事實證明确實很有用。
願意和她玩的人變多了,她也更加受歡迎了起來。唯一的弊端就是将她們認錯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直到有一天,她跟幾個同學結伴去食堂,有兩個女生挽着她的胳膊,她們在聊娛樂圈的八卦,孟璃不太懂這些,但還是盡力附和,和她們有說有笑。到了食堂,應該是孟晶班上的同學,跑過來和她打招呼,叫她孟晶。
孟璃笑着搖頭說不是,然後孟晶就出現了,那個同學很尴尬地對孟晶說剛才認錯人了。
孟晶斜着眼打量她,看孟璃身旁挽着她胳膊的女生,看孟璃臉上那笑容,諷刺地翻了個白眼,嗤了一聲:“學我呗,學得再像有什麽用?還真以為能取代我?”
明明孟晶也沒有說什麽刺激性的言語,可那一刻,的的确确刺痛了孟璃的自尊心。
她覺得無地自容極了。
因為她好像被這種執念蒙蔽了理智。
她不是從來都不想成為孟晶的替代品嗎。
從那以後,她不再模仿孟晶,不再去和孟晶比較,又變回曾經那個安靜又小心翼翼的孟璃。
她總是低着頭,總是天馬行空地發呆,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不在乎,也不關心。
她将自己關在一個封閉的、自己創造的宇宙裏,做自己的夢、種自己的花。
可偏偏,在她低着頭獨自種花的那些歲月裏,有個人也會低下頭來關注她,發現了她的花,欣賞着她的花。
她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
原來曾經那些暗淡無光的青春,被一個人照亮過。
但她這個人,或許是曾經那些經歷讓她創傷太深,所以她還是覺得很不可置信,不切實際。
“你說那次音樂比賽.......”孟璃斟酌了片刻,做出了一個很大膽的猜測,“會不會你就是把我當成孟晶了......”
那次比賽,最後她得了第一名。但名譽卻是孟晶一個人的。
比賽之後,孟晶的名氣更大了,甚至外校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也很難保證靳時躍不會認錯。
他說在精品店看見她,那個精品店就在學校門口,孟晶也會在那兒買筆啊。
他說看見她抽煙,據她所知,孟晶好像也會抽煙。
會不會是....他喜歡的是孟晶,只是誤把她認成了孟晶?
靳時躍被她這個猜測氣笑了,他将吹風機擱到一旁,手捏她的臉,是笑着的,但語氣有些惱,更多的是無奈:“孟璃,我要說幾次喜歡你,你才信?”
他一向坦蕩直白,表達喜歡從來都不吝啬。
孟璃其實很羨慕他能如此毫無顧忌地喜歡一個人,熱忱、真誠,付出全部真心。
這樣想想,他好像的确說過很多次了。
從洛杉矶那時起。
那時候确實不信,因為她以為他們只是一夜.歡愉的關系而已。
而現在,她也并不是不想相信他。
只是她會潛意識地認為,沒有人會真的愛她,也不會有永恒的愛,這樣被堅定的選擇,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在她身上過。
孟璃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麽。
靳時躍便将她摟緊了些,低下頭,鼻尖蹭蹭她的,嗓音低醇溫存,卻又格外嚴肅,“孟璃,你可以質疑我這個人,但你不能質疑我對你的感情。”
“不信的話,”靳時躍說,“那我就說到你信為止。”
“孟璃,我喜歡你,好喜歡你,最喜歡你,只喜歡你。”
“好了好了......”
孟璃不好意思得很,臉都紅了,去捂他的嘴。
他像是更來勁兒了,偏了偏頭躲開她的手,繼續說:“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得要命,喜歡到離不開你,不能沒有你,看不見你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說到最後語氣漸漸變得不正經起來。
孟璃實在聽不下去了,又去捂他的嘴:“我信!我信!我真的信了!別說了!”
靳時躍笑了笑,胸腔震動,聲音格外低沉。
她的臉埋進他的胸膛,靳時躍揉了揉她的腦袋,又一本正經道:“我永遠不會将你認錯。”
孟璃點點頭。
心窩子軟成了一灘水,眼前都冒起了水霧。
“當初,為什麽要替你姐姐比賽?”靳時躍問。
孟璃的臉還是悶在他胸口,聲音聽上去也悶悶的,她沒隐瞞:“她說如果我幫她比賽的話,可以把她的鋼琴借給我彈。”
就是這麽一個簡單到讓人覺得滑稽又可笑的理由。
靳時躍還是揉着她的腦袋,撫摸她柔順的發絲,輕輕吻她的額頭。
啧啧兩聲,憤憤不平的口吻中帶着專屬于他的狂妄:“她有鋼琴怎麽了?你也有,只要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孟璃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知道靳時躍是故意在逗她笑。
孟璃其實已經不在乎了。或許曾經一度介意過,可現在好像突然豁然開朗了。
只要有人知道那是她,知道那是屬于她的榮耀就夠了。
其實靳時躍還很想問她一個問題。
為什麽當初給她打電話會關機。
可最終沒有問出口。
因為靳時躍并沒有告訴孟璃,關于他們的第三次見面。
難道他要說他目睹了她被她母親當街扇耳光嗎?
他認為這件事恐怕是她的心頭結,畢竟是女孩子,自尊心強,
這種不愉快的過去還是不要再提吧,不要再去揭她的傷疤了。
孟璃倒是突然想起來,好奇地問他:“那你為什麽之前不找我呢?還有還有,如果是你揍了我大學那個猥瑣教授的話,你又是怎麽知道的?還有還有,那個機長廣播,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那個電影.......”
“你的問題太多了,怎麽辦?”
靳時躍歪着頭,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孟璃知道他肯定又在要報酬了,她掰着手指數了數自己想問的問題有多少個,然後捧着他的臉,一連親了好幾下他的嘴唇。
“這樣,可以了嗎?”孟璃問。
靳時躍失笑,看着她的嘴唇,他不由自主舔了舔唇,眸色變深,輕搖着頭:“這次不夠。”
“那.......”
他低下頭,貼在她耳畔,循循善誘:“做/一下/愛才行。”
知道他向來坦蕩蕩,可說這種話卻也毫不避諱,直白了當得她面紅耳赤。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他還能更加沒有下限.......
從浴室出來,她頭發還濕着便和他一同落進了柔軟的床榻中,這種時候不耽誤他運作,還能一邊拿浴巾擦她頭發的水,用力的同時,擦她頭發的動作卻溫柔得出奇。
他到底為什麽能做到這兩種極端?
直到失控之際,他突然撐起胳膊,汗水順着他的下颔滴到她胸脯,他嘶啞着嗓音說起,“我有你的照片,我想你的時候總會拿出來看一看,也會————”
“弄到你的臉上,你的嘴裏。”
孟璃反應遲鈍。
迷糊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他話中意思。
整個人頓時像被烤熟了似的。
閉上眼不敢看他。
他的惡劣因子被激發出來,壞得徹底。
手指揉搡她的嘴唇,本就紅潤的唇瓣被揉得更紅。
“要試試嗎?”他蠱惑着,“張嘴?”
孟璃絲毫不上當,拿過一旁的枕頭蒙住臉。
她想,他真的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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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事後,靳時躍到底還是沒說他是怎麽知道那麽多的,只吊兒郎當來一句“欲知後事,請聽下回分解”,可她孟璃氣得不輕,踢了他好幾下,最後累極睡過去了。
第二天,南城還是在下雨,不過雨勢已經漸小,可以落地。
返航時間在晚上八點。
靳時躍給孟璃也買了那趟航班,可以跟他一起回南城。
不過白天還需要做許多航前準備工作,臨時還需要開一個線上會議。
孟璃的手機昨晚泡了水,雖然已經及時搶救,最後還是燒了屏幕,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幸好她有先見之明,提前将孟晶的照片和錄音給發到了文件傳輸助手。
靳時躍在酒店開會,她就說出去找個地方修手機。她事先看了下地圖,就在距離酒店五百米的位置有一個修理店。
靳時躍說等他開完會一起去,帶她買一部新手機,孟璃不肯,稱自己的手機還能用,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正好出去走走,讓他專心開會。
他拗不過她,只好由着她去。
只不過孟璃這一走,靳時躍會都開完了,她還沒回來。
他給她發消息沒回,打電話也打不通。
本想出去找她,可又怕他一出去,她又回來了,兩人錯過了。
所以只好到酒店一樓大堂坐在休閑區,電腦擱在腿上,一邊等她,一邊處理事務。
這時,對面忽而坐下一人。
靳時躍下意識撩起眼皮看過去。
“怎麽坐在這兒?”
對面的女人巧笑嫣然,笑起來時明媚嬌豔,很美。
熟稔自然的口吻,還真當自己毫無破綻。
靳時躍只短暫瞥她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投擲在電腦上,淡淡問:“有事嗎?孟小姐。”
孟晶的笑快要挂不住。
她怎麽就這麽不長記性,為什麽每次見了他,總是在嘗試混淆他的視聽。
想以此來證明,他不會分辨出來。
可每一次都是失敗告終。
他當真就那麽喜歡孟璃嗎?
九年前,她以為靳時躍只是一時興起,可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他們居然在一起了。
昨晚她想了一夜。
難不成上次在商場門口看到跟孟璃擁抱的人就是他?劉玉琴說的那個主動上門請求和孟璃相親的人就是他?
越想越覺得不暢快,這心口就像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憋屈得很。
她必須得想辦法緩解一下。
思及此,孟晶調整了下面部表情,還是保持着笑容,将自己的名牌包放到一旁,悠悠地翹着腿,聲音嬌滴滴的:“不好意思啊,昨晚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替我妹妹考驗你一下。”
“這一招我還是跟孟璃學的呢,她啊,以前上學就喜歡學我,模仿我,穿什麽衣服呀,喜歡什麽顏色呀,彈鋼琴呀,好像我喜歡什麽東西,她也會跟着喜歡,就連人也是一樣。不過我不介意,當姐姐嘛,就是要包容妹妹。”她的語氣溫柔,意有所指。
靳時躍沉默,眼睛還是盯着電腦。
“哎,其實前段時間她和家裏鬧了一點不愉快,是她回家在我的房間住了幾天,我的訂婚戒指就不見了,媽媽就以為是她喜歡拿去戴了,畢竟她高中的時候就犯過這樣的錯誤,”
孟晶攤着手,欣賞自己的新指甲和新戒指,“哎呀如果她真的喜歡,她告訴我就好了嘛。不過沒關系啦,我現在有了新的戒指,她喜歡就給她吧.......”
話音還未落。
她突然聽見了一記輕笑,很輕的一聲,輕得像是冷嗤。
她看向靳時躍。
靳時躍終于肯擡起眼皮正視她。
唇邊還是銜着淡淡的笑,可孟晶卻莫名有一種頭皮發緊的感覺。
他目光帶着審視,沉吟幾秒後,說:“我并不想用這麽尖銳的詞彙來形容一個女性。”
他眯了眯眼,一本正經地評價:“但我從你的身上,只看到了,拙劣兩個字。”
孟晶的笑容僵住。
他那樣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穿透。
那是一種,睥睨衆生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來自骨子裏的優越,所以眼底流露出的鄙夷才會更加具有殺傷力,輕飄飄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草芥敝履,無形之中便摧毀她所有自尊心。
“你那點拙劣的演技,用在梁單身上比較合适,別往我這兒使。音樂盒的伎倆,再玩一次就沒意思了。”靳時躍微笑着站起身,眼裏卻淬滿了冰。
拿着電腦往旁邊的座位走去,繼續說:“這次我的教養讓我只是換個位子這麽簡單,可如果有下次,我也可以選擇收起我的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