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晨光熹微,屋內光線亮了許多。

昏暗的視線也清明些,雲柔看清眼前的男人,眼神閃了閃,想到了昨晚的事。她別開臉,下意識的把手擋在胸口。

“你怎麽還不走?”不會想做些什麽吧?

雲柔現在全身都在警惕他,就怕他忽然發瘋,又像昨晚那樣,不管不顧的冒犯她。

她是奴婢,說不了他,又抵抗不了,要是他強來,只能任他為所欲為,她一點辦法沒有。

雲柔見他不說話,怯怯的瞄了他一眼,看見他盯着自己笑,意味不明。她瞬間毛骨悚然,仿佛看見他陰森殘忍的一面。

“怎,怎麽?”她問,身子往旁邊靠靠。

秦策安眨着狹長的桃花眼,道:“你不想當妾,為何?”

她對他說了兩次同樣的話,秦策安很好奇,她為何強調不想當妾?雖說正妻是好,可她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他可什麽都沒表示?

最多就是姚春芳在一旁暗示。

秦策安緊緊盯着她,不錯過她的任何神情,“為什麽?”他重複遍。

她低下頭,想到前世的痛苦,和臉上的錐心的痛,搖頭說:“當妾太慘了。”

妾就跟奴婢差不多,低微卑賤,主母可以随意打罵,死了就死了,連個棺材都沒有,卷個草席,往亂葬崗一扔,做孤魂野鬼,沒人記得,清明更沒人燒紙錢。

這輩子,雲柔就想安安靜靜生活,找個老實本分的好好過日子。

要是秦策安好心放她走就好了,可惜,他是個瘋子。

“知道了。”秦策安湊過來,對着粉嫩的臉呼氣,“我會給你想要的。”

話落,雲柔瞪大眼,尚未反應過來秦策安就開門出去了。

她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暗想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給她想要的,莫非是身契?他說的就是身契吧,那是她想要的。

雲柔咬住唇角,按奈不住的高興,要是那樣可就太好了。

想想,秦策安除了瘋了點,其它方面倒也不差。

雲柔歡天喜地的往後倒,打算眯會再起床,誰知剛躺下去,就聽見姚春芳驚訝的聲音:“公子,您怎麽從雲柔房內出來?”

“诶,怎麽回事?你兩昨晚在一起?”

雲柔猛地從床上坐起,細聽,沒聽見秦策安回答的聲音,倒是聽見開關門的動靜。

她表情苦惱,怎麽被姚春芳看見了?這下完蛋了。

秦策安也是,出門前也不先看看,真煩。

雲柔倒回去,深深的嘆息。

*

縱然她有意躲着姚春芳,但同在屋檐下,院子就這麽大,要逮着她,輕而易舉。

雲柔趁姚春芳出門,趕忙從房間出來,給秦策安煎藥,煎好藥端給秦策安,嘴裏順便嘀咕兩句,大意是責怪他,要不是因為他被姚春芳看見,她也用不着跟做賊似的,躲着她。

秦策安喝完藥睨了她一眼,挑着眉梢笑,神态淡然,并不在意,“晚上帶你去。”

“去哪?”雲柔垂頭喪氣的回了句,然後又想起要見蘭鈴,眼睛一亮,道:“去見蘭鈴,這麽快。”

她以為要等上幾日。

雲柔聽見男人低沉的嗯了聲,她眉目帶笑,歡天喜地的出去。

剛跨出門檻,就看見姚春芳拎着菜籃子回來,意味深長的注視她,然後又看看秦策安的房門,笑得更歡快。

雲柔眉一跳,緊緊喉嚨,飛快的跑回房。

看見姚春芳笑,她已經想到接下來的場面了,肯定要來找她了。

雲柔深呼吸,把窗打開透透氣,微風灌入,青絲飛舞,她撩撩側臉的發,水眸潋滟。

一轉頭,房門便嘎吱一聲,有人推門而入,是姚春芳。

哎,果然被她猜對了。

“婆婆。”她規規矩矩的喚她,眼神閃爍,稍顯不自然。

姚春芳應了聲,親昵的扶她坐下,自己坐在她身邊,眼睛直勾勾的凝視,眼神太過直白熱烈,讓雲柔很不舒服。

“昨晚跟公子在一起啊,你們做了什麽?”

話一出口,雲柔羞紅了臉,姚春芳也意識到此話不妥,便換了方法問:“昨晚公子做什麽了?”

雲柔臉頰緋紅,灼熱感從臉上一直蔓延到腳趾,大抵全身都變成粉色。

她勉強笑笑,自然不能說真話,“我跟公子去百花樓了。”

“啊?”姚春芳震驚,怎麽也想不到兩人去了那。

“去幹嘛?”姚春芳微微失落,她以為兩人昨晚生米煮成熟飯了呢,眼下這情況,跟她認為的出入很大。

“有點事。”雲柔怕她繼續問下去,于是起身走到門口,“該做飯了,婆婆餓了吧。”

“不餓不餓,剛才在外邊吃了點。”姚春芳見她要跑,忙跟在她身後。

雲柔見狀,三兩下跑到院子裏,可憐巴巴的望着她,“婆婆還是去問公子吧,我要忙了。”

不等姚春芳說話,雲柔就拎着菜籃子去後廚,好準備膳食。

姚春芳無奈,又悄悄站在秦策安門口看,思慮良久,擡腳進去。

不知秦策安跟姚春芳怎麽說的,直到晚飯,都沒再找雲柔,全當這事過去了。

雲柔松口氣,安心了,只要不來找她就好,可她也好奇,秦策安是怎麽跟姚春芳說的。

天色昏沉,晚風清涼。

青絲一直在側臉打轉,跟撓癢癢似的,有些難受。雲柔撩了三四遍,沒了耐心,幹脆把頭發全攏到身前,用手壓着,這才舒服些。

她跟在秦策安身側,低頭走路,餘光時不時瞥眼他,想了許久,忍不住問他:“你跟婆婆怎麽說的?”

“實話實說。”

“什麽?”

雲柔詫異,那事也說了,那她以後沒法見人了。

她垂眸,情緒低落,在心裏嘀嘀咕咕,但是嘴上沒說出來。秦策安側頭看,輕松笑笑,“你放心,那事我沒說。”

他只是對姚春芳說,是幫她姐妹贖身,其它一字未提。姚春芳是她母後身邊的掌事嬷嬷,自小看他長大,對他情感上的事急,不然也不會三番兩次買丫鬟,不過姚春芳這次眼光不錯,看上了雲柔。

她滿意,秦策安更滿意。

“是不是想要我說出來?”

“當然不是。”

雲柔忙否認,同時也松了口氣,沒說出去就好,幸好他有點分寸。

天色黑沉,兩人沒去王大人府邸,而是去了一家客棧。

雲柔奇怪,但也沒問,便跟着秦策安身旁,眼睛到處瞄,随後兩人去了二樓,一間雅致的廂房內。

“蘭鈴呢?”她問。

秦策安走到門口,笑說:“你在這裏等。”

她點點頭,乖巧的坐下等,順便掃了一圈,片刻後,雲柔聽見走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有幾分熟悉。

她立馬站起來,期盼的看着門口,木門緩緩推開,蘭鈴熟悉的面龐落入眼底,雲柔歡喜交加。

高興的走過去,伸手欲抱她,可是蘭鈴神色淡淡,并沒想像中的那樣高興。

雲柔收斂笑意,把手讪讪的收回來。

“蘭鈴,你還好嗎?那日我不是故意走的。”

蘭鈴笑得勉強,“我知道,不怪你。”

她的語氣實在冷淡,冷淡的不似往日的她。雲柔察覺到了,本想問清楚,可是話到嘴邊,又變了,“秦策安已經答應借我銀子了,你不必留在王大人那,把身契贖回來吧。”

雲柔想把銀子給她,但是蘭鈴接下來的話,讓她震驚。

“不用了。”蘭鈴伸手阻止她,笑笑解釋,“我本以為是王大人要幫我贖身,原來不是,是盛京來的一個貴客,他幫我贖的身,他是世家公子,身份高貴,溫柔有禮。”

“他說,我的父親托他幫忙來找我,現在他找到我了,過不了幾日,我就要跟他回去了。”

蘭鈴有點激動,清亮的眸光閃着她看不透的情緒,雲柔沉默,随後道:“你不是說你沒親人了嗎?怎麽…別被騙了。”

聞言,蘭鈴眼睛閃了閃,立馬解釋,“那時年紀小,記錯了。”

雲柔和她相處十年,許多事情都知道,蘭鈴怕她繼續追問,于是拍拍她的肩,“放心,我不會被騙的,我千真萬确找到親人了。”

雲柔凝視她,看她的神情不像假話,便笑着說幾聲恭喜,又道:“你要離開這裏?”

蘭鈴颔首,這裏沒有她留戀的,她要跟着去盛京,擺脫看人眼色的日子,也擺脫低賤的身份,去了盛京,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再也沒人看清她。

蘭鈴看她,情緒複雜,“阿柔,我要走了。”

雲柔不說話,不知為何,現在看蘭鈴有些陌生的感覺,同在百花樓十年,她從未像此刻般,看不透她。

她的手垂下,不安的交疊在一起,半晌沒說話。

她不知要說什麽,勸她別走的話,蘭鈴肯定不會聽,其它的…雲柔嘆氣,故作輕松的擡頭,啓唇想說點開心的話。

還沒說出口,就聽蘭鈴冷淡且生疏的開口,“阿柔,我父親在盛京有些名聲,我的出身已是辱沒門楣,我不想讓人知道。所以,你能不能以後別來找我了,當然,我不是嫌棄你,我是怕連累家人。”

蘭鈴說完,不見一絲愧疚,依舊冷淡的說着:“你是理解的吧。”

雲柔張張唇,臉色難看的眨下眼,半晌吐出兩個字:“自然。”

她驚訝蘭鈴說的話,同時又覺得有道理,只是,心裏終究不舒服。

她笑得尴尬,笑容中還有些苦澀,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雲柔轉身朝外走,忽然腦中閃過什麽,她停下腳步,回頭笑着問蘭鈴:“若今日是我深陷王府,你會幫我嗎?”

她記得秦策安問她的話,那時她的回答是肯定,蘭鈴會幫她,可今日見到蘭鈴,她不确定。

蘭鈴瞅着她,怔了怔,遲疑幾息回她:“會,我們是姐妹。”

雲柔淺笑,眼中閃着淚,滿意的走了。

*

一路走回家,雲柔始終低頭沉默,情緒很低落。秦策安瞧着,笑笑不說話,由她去。

不過虛假的姐妹情,就她看得重,日後像這樣翻臉不認的人多着,該習慣習慣。

雲柔一聲不吭的回了房,倒頭就往床上躺,說不出的難受。

過了幾日,雲柔就得到消息,蘭鈴走了,跟着盛京來的貴人走的。百花樓許多姐妹羨慕,還去送她了,但雲柔沒去,因為蘭鈴說的那些話。

蘭鈴走的那日,她躺在床上流了兩滴淚,是為她們曾經的情意流的,但過了這晚,她們就是陌生人了,再無瓜葛。

雲柔抹幹眼淚,起來喝了兩杯熱茶,乖乖的躺下睡覺。

樹影搖晃,竹葉輕擺。

這晚的雲柔睡不安穩,她又夢見了前世的事情,那時候她被王夫人刁難,罰跪在院中兩個時辰,膝蓋腫的老高,還挨了一巴掌。

也正是這巴掌,把她打醒了,讓她有了危險的感覺,她拿出最後一點銀錢,交給了守後門的人。

“小哥,這封信務必幫我送到,謝謝你。”

那人拿着銀子數了數,滿意的說:“放心。”

說完就去找蘭鈴,幫她送信。

那時的蘭鈴被人贖身,不在百花樓,那人還算守信,花了一番功夫找到蘭鈴,把信交給了她。

“雲柔托你給我的?”蘭鈴問。

“對對,你看有話要小的帶嗎?”

蘭鈴拆開信看了眼,皺皺眉,嫌棄的當場撕了,她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給那人,道:“就說我離開了,沒找到人。”

那人盯着銀子看,想了想,接過銀子點頭,“姑娘放心,小的不會亂說話。”

人走後,蘭鈴把撕碎的信往半空一扔,碎紙如雪花般落下,凄慘可憐,把雲柔最後的希望也撕碎。

蘭鈴鄙夷的撇嘴,嘴裏嘀咕:“什麽姐妹,耽誤我事。”

雲柔搖頭,眼角的淚滑落,猛然驚醒,她坐起來,把淚擦了,開始回想夢中的情景。

原來當初蘭鈴不是離開了,是不想來救她。

虧她那麽相信她,是她看錯了。

蘭鈴就是虛情假意的人,秦策安說的沒錯。

“就不該去找她。”

也罷,反正以後也不會見面,她們的姐妹情意,到此結束。

上輩子蘭鈴跟着貴人離開,這輩子還是,而她,這輩子也不需要她救了。

雲柔下床,把當初蘭鈴給的胭脂水粉拿出來,朝巷子一扔,誰愛要誰要,她是不會再要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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