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街角的風打着轉吹過,掀起了某人的衣擺,也帶起了些許灰塵,雲柔伸手擋擋,然後看一臉淡然,不受影響的秦策安。

忍不住道:“白日出門就是好,陽光好,心情也好。”

她是想說,別晚上偷偷摸摸出門,跟做賊似的,而且還不安全。

然而秦策安聽完不為所動,他扯扯唇,直視前方,“你要報仇了,心情自然好。”

他內心背負的仇恨,比她多,比她深,是她無法理解的。

來日,他定要報仇,坦然的走在陽光底下。

秦策安斂起笑意,狹長的眼底升起一股濃烈的恨意和殺意,讓人膽寒。

雲柔看了眼,就感受到了涼意,趕忙閉嘴,不再言語。

恨王知府的人很多,所以今日他斬首,周圍被百姓圍的水洩不通,有些人為了得到一個絕佳位置,便站在附近的茶館二樓看。

雲柔來時正聽見周圍百姓怒罵王知府,話語裏充滿了憤怒,但看見臺上狼狽絕望的王知府時,又覺得快意。

她和秦策安往裏頭擠,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看着王知府成了階下囚,馬上就要斬首,說不出的暢快。

雲柔深吸下,手暗暗收緊,又緩緩松開。

曾經經歷過的痛苦和屈辱,在這一刻得到釋放,她沉重的心,也緩緩松下來,她逃開了噩夢。

雲柔感激的側頭,就見秦策安盯着臺上的人,閃動的眸子蘊着不為人知的激動,仿佛嗜血的猛獸,注視瀕臨死亡的獵物,格外興奮。

雲柔咯噔一下,飛快的低頭,大氣不敢出,在這樣的一個人身邊,也是很危險的。

“擡頭看。”

秦策安壓着興奮的嗓音,轉頭提醒她,雲柔是擡頭,卻不是看臺上,而是看他。

“看我作甚,看着他死。”

話音剛落,就聽見監斬官高喊:“午時已到,行刑。”

雲柔扭頭,看見劊子手高舉大刀,鋒利的刀尖泛着銀光,從她側臉劃過,她心一跳,慌忙閉上了眼睛,不敢看。

她恨王家人,想他們死,可她怕看見血腥,猩紅的血在地面流淌,仿佛蜿蜒的小河,刺目得很。

雲柔緊緊拽住自己的衣裳,轉過身去,期待聽見那聲喀嚓聲。

她就聽聽,不看。

但她此刻的行為在秦策安看來,就是膽小懦弱,懦弱到不看正面看。

男人擡手,掌心放在她頭頂上,将她的腦袋轉過來。

“看着仇人死,才是最暢快的,轉過來,睜眼。”

雲柔人轉過來,但是眼睛沒睜開,她壓根不敢看。

為此,秦策安嘲笑她,膽小得很,也就嘴上敢說說。

“不睜眼看,你來做什麽?”

雲柔不說話,揪着一顆心等待,忽然,一聲喀嚓聲響起,快刀進肉裏,血液灑在半空,滴落在地,重物咚咚兩下,在地面滾了幾圈,恢複平靜。

她聽見周圍人倒吸涼氣,可又帶着叫好的聲音,雲柔知道,一切塵埃落定。

她閉眼轉身,随即想走,卻又被秦策安扯住手臂。

“啧,不睜眼看看?”

雲柔搖頭,既然仇報了,看不看都無所謂,再說,他像個瘋子一樣,一直強迫她看,讓她很不舒服。

“不看。”

她的語氣不好,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喜歡嗜血和殘暴的。

雲柔瞥了他一眼,頭一次大着膽子把心裏話說出來,“你為何要我睜眼看?我可不像你,那麽喜歡殘暴。”

言罷,雲柔吞咽下,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她小心翼翼的挪開眼,快步朝前走,逃開男人質問的目光。

秦策安冷笑,看了眼血腥的場面,面無表情走了。

他追上雲柔,沉默須臾,道:“覺得我殘暴?”

看個死人就說殘暴,她是沒見過真正的殘暴吧。

雲柔擺手,非常惜命的說不是,“奴婢只是害怕血而已。”

哦,這樣啊。

秦策安不以為意,知道她在撒謊,追問下去毫無意義,便沒說話。

*

雲柔和王家的事告一段落,晚上睡覺都安心,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可是沒高興兩天,秦策安就黏上了她,把她堵在房內,不讓她出去。

雲柔心虛,猜到他此刻的想法,眼神閃爍的說着:“奴婢要去煎藥,公子讓讓。”

秦策安不動,看了眼房門,道:“我有你,何須喝藥。”

雲柔不懂這話的意思,在他溫和的眸光中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該喝藥了,要不您會犯病的。”

說到犯病,雲柔很奇怪,自從那晚見他犯病後,這些日子好好的,像個正常人了。

莫非是快好了?

雲柔疑惑,可也不敢問,于是默默走過他身邊,徑直朝門口去。秦策安瞧着她背影堅定,似乎真不想要婚書,無奈嘆氣。

下一刻,男人眸光一轉,痛苦的捂住胸口,一手撐在桌面上,臉皺在一起。

“啊,好疼。”

秦策安痛苦喘息,望向她的背影,道:“阿柔,我好疼,你幫幫我。”

雲柔被突來的聲音吓得頓住,忙過去看看,一靠近,秦策安就撲過來,倒在她身上。

秦策安人高馬大,縱然看着病弱,但分量不輕,他靠在雲柔肩膀上,雲柔的身子瞬間彎了彎,腦袋稍稍往後倒。

“怎,怎麽樣?”

就說要喝藥,這下可好,疼的是自己。

雲柔扶他坐下,想給他倒杯水,誰知秦策安忽然抱住她的腰,靠在她柔軟的雪團上。

她整個人僵住,緩過身後使勁推他的肩,奈何秦策安力量巨大,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撼動的。

雲柔憋紅了臉,身前那人還是不動如山,嘴裏一直嘀咕着,“阿柔,真的好疼,讓我靠一會就不疼了。”

“你是不是騙我的?”

她用手去推他腦袋,想看看他是不是騙人的,雲柔是見過他犯病的,他犯病時,眼眸是微紅的,要是現在眼睛沒紅,那就是在騙人。

“沒騙你,真的好疼。”秦策安呼氣,察覺她抖了抖,唇微揚,“你可以摸摸看,好疼。”

他的嗓子聽着脆弱,而且身體在顫抖,不像是騙人,雲柔暫且信了他。

“現在要怎麽辦?”她問。

躲在她懷裏的秦策安汲取她的幽香,滿足的閉上眼,輕聲道:“過一會就好了。”

“哦。”

雲柔不動,臉上透着羞恥與尴尬,和秦策安這般親密,屬實想不到。

她的手擡起又落下,無處安放,純潔的眸光時不時瞥他眼,觀察他的情況,要是他好了,立馬推開他,只是他的情況比她想的嚴重,平複好久才緩過來。

“扶我回去。”

秦策安松開她,雲柔當即輕呼吸,實在是熱得很,臉上滾燙,心也跳的快,全然不受她的控制。

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心口蕩漾,是陌生的,可她也知道,是危險的。

雲柔摸着胸口,半晌平複不下來,她便暫時不想,先扶秦策安回房,到了他房內,他好像不疼了,很快安靜下來,就是臉上有些奇異的紅,不大正常。

她沒多想,開口就道:“奴婢先去煎藥,馬上就好。”

秦策安沒應聲,拉住她的手,順便把婚書放進她手裏,“我是認真的,我想娶你為妻。”

雲柔呆呆的盯着婚書看,不知作何反應,她應該拒絕的,可不知為何,拒絕的話竟說不出口。

她顫動眼睫,帶着不安和別的情緒,看了半刻後,目光移到秦策安臉上。

男人狹長的眼尾稍稍上翹,眉間溫柔,眼神誠懇認真,眼底映着璀璨的光,是她不曾見過的模樣。

極其吸引人,挪不開眼。

雲柔心神一蕩,紅唇翕動,聽見自己沉淪的嗯了聲。

随即,秦策安面上一喜,一掃方才的緊張,立馬站起來,“好,你答應了。”

“阿柔可不能後悔。”要是後悔,他會發瘋的。

雲柔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答應他,立馬想反悔,可是秦策安沒給她機會。

“日後大仇得報,我便娶你。”

他看透了父皇和母後之間的虛假情意,少年夫妻,相處二十載,竟因為旁人的幾句話,便把母後打入冷宮,夫妻間也不過如此。

他早晚要娶妻,娶誰都一樣,不如娶個合自己心意的。

雲柔就是那個人,雖然他的心意沒多少。

*

雲柔不知自己是怎麽回房的,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像是夢游般,在房內坐了許久才回神。

她低頭看手上的婚書,現在還覺得難以置信,她居然答應嫁給秦策安,她是腦袋壞掉了嗎?

雲柔認真想想,可能是吧,她被秦策安的美貌迷惑了,又或者,完全是感激他幫自己報仇,覺得他算得上個好人。

所以稀裏糊塗就答應了,可雲柔不否認,她心裏是有絲期待的,對未來的期待。

思及此,她晃晃手中的婚書,認真折好,放進自己的小匣子裏。

拿着匣子在屋內轉了圈,沉思半刻,決定放床頭,這是最安全的地方。

剛放下,雲柔又搖頭,趕忙換了個地方,放在妝奁盒內。

傍晚,晚膳間,秦策安要她一起用膳,雲柔說什麽也不肯,因為現在她一看見秦策安就臉熱,不敢看他的眼睛,更別說一起用膳了。

她躲回房內,不想吃了。

“開門。”

外邊的人心情不大好,臭着臉,想把門砸了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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