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巍峨宮殿,莊嚴肅穆。
壓迫的感覺撲面而來,任誰進了宮,到了陛下跟前,都是低垂着腦袋,小心翼翼。
偏偏秦策安不一樣,他不僅沒低頭,甚至将下颌高高擡起,目視前方,俨然是高傲矜貴的皇子,高貴不可親近。
散發的威嚴是與生俱來的,他自小就站在高處,縱然跌落過,也不曾低下頭。
秦策安注視高位的人,眯了眯眼,随即淺笑,“草民見過陛下。”
一聲草民落在耳邊,使陛下恍然一下,臉色難看,不過半刻,他扶秦策安起來,歷經風霜的臉上顯得疲憊,“起來,快起來,回來就好。”
難得,将他貶為庶民的人,竟然眼眶濕了,若不是親眼所見,秦策安都不相信。
他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表現出疏離和淡漠,“多謝陛下。”
皇帝神情一僵,知曉他心中有怨恨,不肯原諒自己,不過不打緊,來日方長,既然回來了,不怕不原諒他。
眼下自己身體愈發虛弱,皇子明争暗鬥,局勢緊張,秦策安回來也好,他是先皇後之子,嫡出的皇子,回來能穩住局面,自己能寬心些。而且,他最滿意這個兒子,和他年輕時很像。
皇帝心裏有自己的盤算,秦策安回宮也是早晚的事,朝中有人提出,他便順水推舟,成全了。
“舟車勞頓,先回去休息。”
皇帝說話的調子輕柔,很關切的語氣,秦策安沒多大起伏,“是。”
他表現的平淡,不喜不怒。
心底真正的想法旁人看不透,更猜不透,皇帝也一樣。
氣氛凝固半刻,皇帝見他無話可說便擺擺手,先讓他下去休息。
“罷了,下去吧。”皇帝嘆息下,想到什麽,又道:“依舊住在未央宮。”
旁邊的太監一怔,趕忙低頭說是。
未央宮是秦策安作為太子時的居所,他走後一直空着,沒想到這次回來,還是住在那,皇帝的意思很明顯。
秦策安沒說話,側頭瞥了眼,嘴角含着笑,步伐從容,鎮定自若。
只要表現的卑微些,低賤些,就能讓父皇同情憐憫,他賭對了。
*
未央宮。
宮女太監進進出出,忙碌得很,除了未央宮原本的宮女在收拾,各宮妃嫔也派人送了東西來。
目的不可知,但是表面的賀禮還是要的,若是秦策安一朝得勢,他們也不虧。
雲柔沒見過這麽大陣仗,愣愣的站在一旁看,她微張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看得認真。
須臾,她合上唇,看向旁邊的姚春芳,猶豫着要不要問兩句,還沒開口,就聽姚春芳略顯鄙夷的說道:“公子失勢都來踩一腳,眼下安然無恙回宮,又谄媚讨好,知道嗎?這就是皇宮。”
姚春芳看過來,語重心長的對她說:“雲柔,日後行事要加倍小心,不可輕信他人。”
“知道了。”
姚春芳點頭,不知想到什麽,臉色微妙,“現在咱們在宮裏,不比從前了,許多事要注意分寸,以後不能稱呼公子,要叫殿下,明白嗎?”
雲柔颔首,就算姚春芳不說,她也明白,現在身份不一樣,當然要注意。可她想起一件事來,就是秦策安給她的婚書,那時他說要娶她,現在呢?
還作數嗎?
雲柔不知道,但她覺得,無論怎樣,總要找秦策安說清楚,現在他忙着,等他空了再去。
*
連着幾日,雲柔跟秦策安沒說上一句話,他很忙,不是陛下傳召,就是宮中皇子妃嫔來看望,秦策安忙着應付。
好幾次,雲柔見他疲憊,精神不振,想關心的問候兩句,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
秦策安身邊有宮女太監,不再需要她伺候,雲柔就閑下來,無所事事。偶爾想去找秦策安,還得要通傳,一來二去,她也就不想麻煩了。
回到宮內的十日後,陛下要在千秋臺設宴,一來為秦策安接風洗塵,二來,陛下有自己的打算。
至于是什麽打算,大概只有陛下自己知道。
而作為此次備受關注的皇子,秦策安當然是要去的。
午後,姚春芳開始房裏忙碌,挑選秦策安穿的衣裳,華服招眼,太素又不合身份,選來選去,姚春芳選了件藍紋長袍,矜貴不失優雅,穩重大氣,适合此時的秦策安。
雲柔在一旁看着,好不容易見到人,又沒說話的機會,只能幹巴巴看着,心裏有些急。
她失落的垂下眼睑,想着今晚要不要厚臉皮跟去,也好找個機會,跟他聊聊。
“我想…”
雲柔拽緊衣袖,話還沒說出口,臉就紅了。
“雲柔要跟去嗎?”姚春芳開口,這一句話讓雲柔迅速擡頭,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随後又充滿期望的盯着秦策安。
她并不是想去見世面,只是想找個機會和他聊聊,不然心事一直壓在心裏,晚上會睡不好。
她注視秦策安,等他回答。
沉默間,氣氛微妙。
秦策安一直忙着,好些日子沒好好看她了,此時睨着雲柔才發現她瘦了,圓潤的下巴尖了,本就嬌小的身子更顯瘦弱,青色的襦裙穿在身上撐不起來,最顯眼的是那截軟腰,細的不盈一握。
她沒好好吃飯嗎?還是太累了?
又不是奴婢,那麽累做什麽。
秦策安沉臉,問:“沒好好吃飯嗎?”
他的關心使雲柔開心,但只有那麽一瞬,雲柔很快反應過來,固執的重複姚春芳的話:“我跟着去吧。”
男人沒說話,擰着眉頭在思索,她又不是奴婢,跟去做什麽?再說了,那些人有幾個好的,還是別去了。
秦策安這樣想,但私心覺得,這朵栀子花是他私有的,他不想別人過多關注,只想自己一人欣賞。
所以,秦策安扯着唇沒答應她,“你不去,在宮裏好好休息。”
雲柔不願意,輕輕晃他的袖子,“我想去。”
“想去做什麽?”
雲柔無言,咬唇默了會,不高興表現在臉上。
眼看時辰快到,姚春芳趕忙開口打圓場,生怕他們因為小事吵起來,“不打緊,以後有的是機會。”
可雲柔不這樣想,從秦策安說出這句話後,她就覺得是嫌棄,嫌棄她不懂宮中的規矩。
罷了,不去就不去,她還不想累着呢。
雲柔看他們出宮門,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麽,連秦策安出門前說的話都沒聽清。
不過也不重要,大抵不是什麽好話。
來到未央宮後,秦策安便給了她單獨的一間房,離他住的地方近,三兩步的功夫。起先她不願意,怕人說閑話,但秦策安堅持,她便接受。
住了幾日,雲柔也覺得這樣好,沒人來打擾她,自己想安靜就能安靜。
如此刻,她想自個在屋內待會,便可以自個待會,不怕有人忽然闖進來。
雲柔倒在床上,望着頭頂很久,久到眼睛幹澀,倦意襲來,她才閉上眼,小睡一會。
今日的皇宮無疑是熱鬧的,即使隔的遠,依舊能聽見絲竹樂曲,歡聲笑語。
她睡得迷糊,隐約聽見外頭宮女議論什麽,好像很高興,很興奮。
她睜開眼看看,漆黑的夜,只看見燈籠搖晃,其餘什麽都沒有。
雲柔打哈欠,翻個身繼續睡,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外邊響起陣陣腳步聲,她才悠悠醒來。
秦策安在席間喝了不少酒,有了醉意,走路不穩,好在腦袋算清醒。
他的臉頰因醉酒有了幾分紅潤,狹長的眼眸更是猩紅,泛着絲絲醉意和躁動。他推開扶他的太監,擺擺手,“你們都下去。”
“是,奴才告退。”
宮女太監忙退下,一會不見人影。
秦策安搖搖晃晃走了幾步,然後又頓住腳步,眼睛微微側過,朝雲柔的方向看,那邊是漆黑的,她睡了。
男人的笑容在黑夜中有些瘆人,加上猩紅的眸子,透着些許寒意。
他一步步朝那邊走去,用力拍門。
“阿柔,開門。”
此時雲柔醒了,聽見是秦策安,立馬把婚書找出來,貼身放着,說不準等會用得上。
雲柔把門打開,面無表情的掃了圈,見着無人才讓他進來。
“不是要你等我嗎?”
說了嗎?雲柔不記得,應該是出去的時候說的,她沒仔細聽。
“你醉了。”
她倒了一杯茶,遞給他,秦策安沒接,她就随手一放,不管他。
男人眼神炙熱直白,眼底蘊着難言的歡喜,是真切的激動高興,雲柔頭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神情,是有了喜事。
她眨眨眼,好奇的問:“什麽事這麽高興?”
她的語氣是關心,秦策安喜歡雲柔關心他。
他揚起眉梢,伸手一扯,人就在他懷裏,雲柔還是不習慣親密,掙紮了幾下,表示不滿。
“有話好好說,別要人看見。”
“沒人敢看。”
秦策安摟住腰,捏了捏,腰身比之前細,瘦了。
“瘦了。”說着目光下移,停留在胸前。
這處倒是沒瘦,飽滿挺立。
雲柔受不住他的眼神,稍稍拉開距離,“到底怎麽了?”
今晚有點不一樣,特別興奮。
秦策安撫她的背,感受背部線條,同時靠近她,熱氣拂過她耳垂。
“席間父皇口谕,複我太子之位,明日早朝宣旨。”
他的話裏藏着譏諷,不知在譏諷何事?
雲柔怔了半刻,紅唇翕動,“恭喜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