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圈
一圈
露絲确認了新一批火山天雪的數量，在單子的最底下打了個勾。
雖然這種植物本身褒貶不一，對普通人來說也并不容易獲得。但作為助眠的藥物來說，它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
至少，雷貝莎的精神狀況雖然有些反複，但不像剛從遺忘森林回來的時候，幾乎無法正常交流。
露絲伸了個懶腰，從辦公桌上坐起來，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不需要看表，逐漸養成的生物鐘告訴她，現在應該是去看望雷貝莎的時候了。
随着成年後的事務越來越多，露絲偶爾也會想要偷懶。并且在這個時候，她都會想起當初天天喊着“完全不想工作”的雷貝莎大人。
不得不說，突然就很理解對方了呢。當然，工作還是必須要完成的，何況如今的露絲，被無數人寄予了期待與囑托。
嗯……其中包不包括雷貝莎呢？
露絲一邊想着，一邊打開了雷貝莎房間的門。
這是雷貝莎領主……又或者說，現在已經不能被稱為領主的雷貝莎，在房間裏養病的第二個紀年。
當初讨伐鸮姬之後，雷貝莎受了重傷，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昏迷。等她終于勉強清醒過來，精神狀态卻徹底潰敗了下去。
她頻繁地表現出頭痛、咆哮、呓語，甚至最終不止一次自殘。而在對方醒來之後，露絲原本的喜悅與困擾，也在這段混亂而漫長的相處過程中，逐漸垮塌到了一開始無法想象的程度。
總之，當所有人回過神來，她們之間的關系，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加入了火山天雪的鎮定藥物，是為了讓雷貝莎大人精神舒緩；
手腳處束縛的鐐铐（對方清醒一些之後，露絲就把手部的去掉了），是為了避免雷貝莎自殘；
而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溫情照顧，是因為她們已經是戀人了。
既然成為了戀人，與對方同床共枕、關心她的精神、安撫她的身體，原本就是分內之事吧？
所以，露絲并不在意雷貝莎說的那些話，比如只要她別靠近，她就不會做噩夢之類的。
再比如說，雷貝莎拒絕她的照顧，拒絕她送來的藥物，也拒絕她用心挑選的鐐铐。
人在生病的時候，情緒總是很難控制的。何況原本強大、鋒利而肆意的勇者，如今卻虛弱到走路都沒辦法的程度呢？
所以，露絲會好好照顧雷貝莎，她可憐的、仿佛折斷的利劍一樣的戀人。即使雷貝莎隐瞞自己每天做的噩夢，即使露絲依然不理解雷貝莎每天為什麽而痛苦。
但是，雷貝莎曾經說過，露絲騎士的存在——能夠讓她安神。
她永遠記得這句話。
“雷貝莎，中午好，今天中午的飯裏有烤羊排哦。”
金發的女性打開了門，門內是白紗垂掩的房間。斜坐在床頭的黑發女人懶懶地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這麽小的羊排，你是從懷孕母羊的肚子裏挖出來的肉嗎？”
“當然不是，但是雷貝莎現在的情況，烤肉這樣的東西不能吃太多。”露絲哄着自己态度惡劣的戀人，“我問過醫生了，這個分量剛合适。”
“呵。”雷貝莎不置可否，“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呆久了我頭疼。”
“咦？但是你今天看起來狀态不錯。”露絲微微睜大眼睛，并沒有改變原本的想法，“我的午飯也一起帶過來了。今天有了點空閑的時間，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怎麽，那群家夥總算不扒着你求你去當領主了？”
像漢德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顯然不能缺少一位領袖。既然原本領主依然已經重病，換成原本在她之後的、更加年輕強大且名望出衆的新勇者，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算是吧，我答應了他們，今年年底的時候接任領主的位置。”露絲說着，把一塊小羊肉切成兩半，自己嘗了一塊，另一塊遞到對方嘴邊，“真的很好吃，啊——”
雷貝莎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腕，以及腕間殘留的印痕。最後對上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拒絕的話湧到嘴邊，最後只張開了嘴。
當然，她沒有說“啊”。
給戀人投喂了一頓午餐之後，露絲捏了捏對方看似沒什麽變化、但确實少了肌肉的身體，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
“你這副表情，是迫不及待地想讓我教訓你一頓了嗎？”雷貝莎問。
“現在的話，雷貝莎應該做不到了吧。我可是變得很強了，差不多是整個王國最強的程度。”
聽到露絲理所當然的回答，雷貝莎感覺到自己的頭部神經又開始疼了起來。
她記得所有的一切。和眼前這個天真的笨蛋、狡猾的騙子或者可怕的家夥相比，雷貝莎的記憶，至少是關于讨伐鸮姬之後，沒有一絲一毫的缺失。
只要對方靠近就會做噩夢，稍微有點刺激就會被痛苦折磨。包括如今任人魚肉的身體，不過是眼前的女孩以神之名，做下屬于“人類的判罰”。
然後，她卻被人保護着，輕易地遺忘了一切。
雷貝莎注視着這雙近在咫尺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一股沖動第無數次地冒出來，讓她張嘴咬了下去。
雖然說是用力，其實也只讓露絲“唔”了一聲。反應過來之後，金發的女性不遠反近，環住雷貝莎瘦削的脊背，把它變成了一個吻。
兩雙同色的虹膜中倒映出迥異的面孔，卻在細微的地方隐約相同。露絲完全沒有抓住這點靈感，因為她全心全意投入了這場名為親密的較量之中。
但是，她真的不記得了嗎？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希望雷貝莎領主之後能好轉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報什麽期望。
【這是你應得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這樣告訴她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