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雲起
雲起
這個早自習，雲一瑤上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剛去問了何以随關于彭會卿請假的緣由，像是料到她會來問，男生視線都未擡起就給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答案。
“他家裏有點事，下午估計就來了。”
除去之前不見人影的那一周以外，彭會卿幾乎從未請過假，所以是很重要的事情嗎？
可雲一瑤不敢多問。
他的家人，是他的逆鱗。
下午的時候，彭會卿果然來了，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感覺沒什麽精神。
他嘴唇幹裂得起皮，握着筆低頭寫字。兩人都請了假，落下了幾張試卷的進度，雲一瑤無暇顧及太多，散遠的思緒很快被忙碌代替。
課間時，雲一瑤眼尖地看到彭會卿往嘴裏嗑了一把藥，她想也沒想徑直朝他走了過去。
“你生病了？”
彭會卿整個人往牆上靠，長腿交疊縮了大半截，整個人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冷漠又倦怠，“沒有。”
坐他前面的姚七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人簡直就是在睜眼說瞎話，被彭會卿無情地踢了下凳腿，她立馬識相地消了音。
眼尾掃了下身側的人，他再度開口，似是解釋，“維C，增強免疫力。”
“哦。”雲一瑤若有所思地點頭，就在彭會卿以為她要回座位時，她忽然沖他攤開手心，特理所當然地來了句，“那給我也來兩片呗。”
剛跟何以随唠完嗑打算回教室的池詢，見狀直接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站在雲一瑤身側，學着她沖着彭會卿伸手，“什麽好吃的，給我也來一份。”
彭會卿眯着眼縫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兩人，如出一轍的動作，活脫就是一雙讨債鬼，他面無表情地擡腿踢了池詢一腳，被他欠嗖嗖地躲開，“就哥們這靈活程度，開個0.5倍速你也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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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間距逐漸拉大。
眉心舒展開，他才懶得搭理池詢這幅欠登樣兒，彎腰從何以随桌洞裏翻了兩瓶核桃乳出來，利落地扔到兩人手裏。
“先抽空補補腦子吧。”彭會卿淡聲。
……
江城火燒如雲，暑氣難消，一路捱到了6月3號。全校停課打掃衛生，為2008年的高考做準備。
一中的六月是出了名的花海，鳳凰花妖豔熱烈，開滿整個校園。高三教學樓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熱烈，學弟學妹們站在教學樓下加油助威，有人甚至拉了橫幅。何以随跟雲一瑤的名字居多，其次就是彭會卿，試卷漫天飛揚。
一通歡騰。
老劉看着此番轟動的場景，視線向下，手上托着保溫杯就往回走，嘴裏嘀咕着，“這屆理科不愧是我帶出來的，風雲人物确實足夠風雲。”
“……”
高一高二打掃好衛生後就開始放假，獨留準高考生在教室裏聽着校園廣播，都是些高考時的注意事項。
廣播內容冗長繁瑣，放了足足半個鐘頭才結束，老劉難得沒再過多囑咐唠叨。
他和往常一樣站在講臺中央，沒有多餘的贅述，他只說了兩句話。
“青春總是要收尾的，那就祝在座的各位可以坦然從容地翻過這一頁。祝各位，高考加油，前程似錦。”
談靜安靜地聽着，食指不受控制地向上蜷起，平整的頁腳在指間下折了個三角形。
于是，高考前三天的假期就這麽來了。
暴雨，接踵而至。
那三天裏，談靜在家人的陪同下去了趟靈隐寺。暴雨過後又迎來了暴曬，她頭頂烈陽，爬了将近六個小時才到山頂。
臉頰紅透了，渾身都是汗，雙眼被汗水浸透，一片濕潤。同她一道上山的人裏也有個準高考生，幾度想要放棄改坐索道，但都被她家裏人拒絕了。
他們說，“心誠才靈。”
回到家時已是傍晚，橘紅的霞光落滿整個江城，惬意且熱烈，讓人不禁心潮澎湃。
談靜将手裏的平安符小心收好，夾到手肘旁的物理課本裏。
*
高考結束那天，江城下了場大雨。雨過天晴，整個一中煥然一新，鳳凰花綴滿枝頭，嬌豔似火。
教室內終于再度響起曾經的喧嚣，衆人圍坐成圈，都在讨論着自己的畢業旅行。整幢教學樓都在鬧騰，開着多媒體盡情K歌，學校對此自然是放任不管的。
後排無人落座，何以随跟彭會卿被叫去辦公室了，估計是要給他倆估分。
談靜垂了眼睫，低頭翻開手裏的物理課本，餘光瞥向左後方那本厚重的包着白色書皮的書。
約莫半個鐘頭以後，老劉從教室後門進來，何以随跟彭會卿一前一後也跟着進來。
老劉将手撐在講臺上，以2005屆高三（1）班班主任的身份，說了最後一句話。
“同學們，畢業快樂。”
教室一哄而散。
雲一瑤雙手背到身後，步伐悠悠地走下後排的彭會卿，他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擡眼看了下，匆匆低下頭收拾東西，課桌上的書被他随手拾起，裏面的東西掉了出來。
彭會卿下意識地将手裏的書扔下去覆住，卻被雲一瑤眼疾手快地拾了起來，看清她手裏的東西後，他暗自松了口氣。
他以為是那張書簽。
雲一瑤将東西擡置眼前，“平安符，你去靈隐寺了？”
他冷臉回了句沒有。
雲一瑤微微點頭，将那個平安符放回他掌心，“那應該是某位關心你的女同志給你求的。”
她這話聽起來一點酸味都沒有，彭會卿心裏莫名不爽，“你怎麽知道是女的。”
雲一瑤沒回話，将手裏的紙條遞給他，給了句解釋，“剛剛掉下去的時候我最先看到的就是這張紙條，倒是沒看清寫了什麽，但這麽秀氣的字跡，感覺應該就是個女生。”
彭會卿接過去，當着她面看了起來，字跡确實秀氣，上面只寫了簡單的一句話。
“未來的無數個盛夏，你将永遠坦蕩自由。”
彭會卿收了視線，将紙條與平安一同放在桌上。
雲一瑤彎腰将書撿了起來，貼心地拍了拍，擡頭就撞上男生幽深的視線，“呃~”
聲音頓了幾秒，她看了眼那張紙條，像是在考慮這人情緒急速轉下的緣由，“你不會是生氣我看到了你的情書吧？”
雲一瑤覺得自己有必要同他解釋一下，自己實在算不上是一個喜歡偷窺別人隐私的人，“我确實挺想看的，但我也是真的沒看。”
片刻後，彭會卿嘆了口氣，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關愛智障兒童，将她手上的書拿過來，放進挎包裏。
“靠邊坐着去，別擋着我。”
雲一瑤沒聽他的，當即回了句，“你這不是都收拾好了嗎？”
距離瞬間拉近，她被彭會卿拉至姚七尋的位置，兩人臨面而坐，目光同時落向課桌上的東西。
彭會卿皺着眉心，明顯是犯了難，這情書他倒是收到過一堆，在處理感情這方面，他并不紳士，都是果斷地拒絕，幹淨利落地抽離，從不拖泥帶水。
那些成堆的情書，自然也就被他随手扔進了垃圾桶。
只是，這平安符。
他倒還真沒收到過。
正為難着，對面那人響了動靜，“啧啧啧。”
雲一瑤看着那個平安符，不由得豎起大拇指，由衷表示敬佩，“這姑娘是真實誠啊。”
話裏話外都是敬佩之意，“那可是靈隐寺啊，那臺階，真的，估計比我命都長。”
她将那個平安符塞進彭會卿手裏，“好好收着吧，我媽媽說靈隐寺可靈了，你別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說着就去拿自己的挎包，自顧往教室前門走，“那這次我就勉強當沒看見吧，下次我就要撒潑打滾地不讓你收了。”
始終情緒淡淡的彭會卿，看向她的背影，嗤笑一聲，再多來幾次她也不可能會做這種事。
思緒回落，還真就依言将平安符收進校服褲袋了。
教室靜谧至極，談靜繃着身子，推開教室後門，她走進去拿起桌洞裏落下的雨傘。
一個小時前還人聲鼎沸的走廊，此刻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站在走廊上，夏日的傍晚，不僅落日迷人，就連風都是舒适涼爽的。
她将視線落得很遠，那條開滿鳳凰花的大道上，夕陽西下，溫和的日光灑了下來，兩個并肩的影子始終緊靠着。
男生的目光溫情柔倦，始終落向她。
有的人啊，
是無論如何都走不散的。
談靜想起高考前一晚，林晚巧來她家找她複習，翻開那頁折了三角形的書，随口問了句。
“你這平安符挺有意思，保佑平安啊？”
握筆的手一滞，她胡亂地點頭應了聲。
但其實不是的。
她只是希望他的身邊永遠都有雲一瑤。
這樣的話，他大概會更快樂許多吧。
人們都說凡事都要講究個先來後到，早在雲一瑤出現之前，她就已經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他總是沉默地坐在教室角落裏，對誰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那時候談靜就在想，這樣成績好，長得又帥的男生按理說應該很受歡迎才對。
應該像光一樣熱烈才對。
後來，果真如她所想。
他确實像光一樣熱烈，照亮了她那段安靜的青春。
只是，
她不是他的光。
可是感情啊，
向來都是毫無道理可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