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題目

題目

姜棋讓餘謹楓閉嘴,他不想和他吵。

餘謹楓不肯,他讓姜棋放了我,姜棋說,當然可以放了我,可是有個條件。

姜棋說,他要考驗餘謹楓,如果餘謹楓通過了考驗,他就放了我。

考題很簡單,姜棋最難忘的一天。

我當時第一個想到的是姜棋爸媽出車禍去世的那天,可直覺告訴我,事情并不會這樣簡單。

餘謹楓當然也不傻,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姜棋給他多長的答題時間。

姜棋笑了笑,緊接着我感覺手腕一緊,整個身體懸空。

我被姜棋吊到了半空中。

姜棋在我的手上的紅絲帶上栓了一根鐵鏈,他說鐵鏈的另一頭連接着一根粗長的繩索,如果餘謹楓在三天之內沒有回答上他的問題,他就砍斷繩索。

而我會從半空中墜落,摔在密布鋼刀的地面上,被鋼刀紮透全身。

聽姜棋這樣說,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太殘忍了,太可怕了。

餘謹楓讓我不要擔心,他會回來救我的。

臨走之前,他警告姜棋,不能動我半根手指。

姜棋冷笑了幾聲,勉強答應了餘謹楓。

畢竟餘謹楓現在聽起來像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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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天?”我問姜棋,究竟是哪一天。

姜棋讓我猜,他說我這麽聰明,一定能猜得到。

現在我身下是層層鋼刀,相當于脖子上懸着一把斧頭,随時都會劈我個措手不及。

而且,以姜棋的性子,答案不是那麽好猜的。

說不定,餘謹楓也猜不出姜棋想要的答案。

我問:“是你爸媽過世的那一天嗎?”

我能聽見姜棋朝我的方向移動了幾步,他站到了我的正下方。

他說,沒有人會揪着這點事不放,親情于他而言并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

我說:“那我可猜不出來,我和你不過萍水相逢,對你沒多少了解。”

姜棋打趣我說,當初在戒同所裏,我痛得要死的時候,可是他把我抱在懷裏哄,也是他放我逃跑的。

說起這個,我倒是有話說了:“你還好意思說,這不過只是你計劃的一環罷了,到頭來只是一場騙局。”

我看不見姜棋的表情,只聽見他笑了一聲。他說,對,這只是他的騙局而已。

他說,連我都猜不出,更別說餘謹楓了,我才是更了解他的人。

我不明白,我到底哪裏了解他?

姜棋問我知不知道,他父母去世那年他幾歲。

我猜:“十五六歲吧。”

他說我猜得很準,那年他十五歲。

我心想,姜棋未免太過嘴硬,明明很在乎爸媽去的事情,卻要裝作毫不在意。

他問我,我十五歲的時候在幹什麽。

我回想了一下,十五歲的時候我還在上初中,初中時候的我很濫情,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

所以十五歲的我應該還沉浸在戀愛的甜蜜之中吧。

當然生活不止包括戀愛,還有瑣碎日常,一地雞毛。

比如,放假的時候我經常和爸媽吵架,吵過之後,我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在街邊的長椅上躺過一夜又一夜。

姜棋問我,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我說,如果他想說的話,我可以聽一聽,反正閑得無聊。

姜棋說,他有一個朋友Q,從小便有自閉傾向,稍微大些了,還有自殘傾向。

十三歲那年,Q上中學了,某天他在宿舍用玻璃劃破了自己的手臂,看着血滴滴答答地淌到地面上,Q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他常常在自己身上尋找快感,用美工刀刀片,用筆尖,用燒紅的蚊香。

後來,他的所作所為被同宿舍的舍友M發現了。

M是一個很單純善良的人,他看見Q傷害自己,擔心得不得了,所以他不顧一切地阻止Q。

Q的刀片不小心劃過M的手臂,M一點也不氣惱,只是慶幸,還好沒傷到Q。

那天之後,M常常黏着Q,為的是防止Q再次傷害自己。

一次,Q半夜不睡覺,爬上了宿舍樓後的一棵樹,M發現以後,也跟着爬了上去。

M陪了Q一夜,兩人躺在樹枝上看月亮。Q不愛說話,M便自說自話,聊了大半夜。

M像一個暖心的大哥哥一樣,陪着Q度過一天又一天。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M變得怪怪的,他夜裏不再抱着Q睡覺,也不再和Q同出同入。

Q覺得,M有意躲他。

Q傷心欲絕,他像是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狗,蜷縮在冰冷的天臺角落,用刀子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又一道。

M還是心軟了,他把Q的刀搶走了。

Q問M,為什麽不理他,為什麽要在抛棄他之後又可憐他。

M說他只是不得已,因為他太膽小,太怯懦,他害怕。

Q問M,他究竟在怕什麽。

M說,他怕把Q引入歧途。

Q說,他本來就陷在一片泥潭中,四面都沒有路,又談什麽歧途。

M問Q,如果以後他不在了,Q會怎麽辦。

Q說,他會一直找M,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死也不會放棄。

M問Q為什麽要為他做到這份上。

Q說不知道,但只要一想到M會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他就狂躁得不行。

M問Q,長這麽大以來有過喜歡的人嗎?

Q說不明白什麽叫做喜歡。

M說,喜歡一個人就是不想和他分開,那個人一離開自己的視線,自己就會丢了三魂七魄。

Q想了很久,最後似懂非懂地說他喜歡M。

M笑他傻,笑他其實根本不懂什麽叫喜歡卻還要裝作明白。

Q問M,以後還要他嗎?

M說當然要,以後再也不會放開他的手了。

那時候的Q或許不明白M的意思,可我卻很清楚。

M喜歡上了Q,又怕Q不喜歡他,怕Q反感他,所以想不動聲色地從Q的世界裏消失。

可是,明知道自己喜歡一個人,又怎麽可能抑制得了想要靠近的心情呢?

M和Q在初二的時候在一起了。

M在初三夏天的暑假失蹤了。

開學再見到M的時候,他好像變了一個人。

陰郁,沉悶,望向窗外的眼神破碎飄零。

Q問M去哪兒了,為什麽失聯了一個暑假。

M說,他見識到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那天,M提了分手,他說他和Q的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Q不肯,他不相信幾個月前還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男孩,今天就已經把所有的愛意抛諸腦後。

他更不願意相信,這個曾經把他從黑暗中拉出來的男孩,又重新把他推回了泥潭之中。

Q對M糾纏不休,可M厭惡的神情一次次刺痛了Q的心。

Q威脅M,如果要分開,他就把M關起來,永遠不放過他。

M求Q離他遠一點,因為Q一靠近他,他就會痛。

Q以死相逼,匕首劃破了皮膚,劃過那些陳年舊疤。

他在賭,賭M還是會心疼他,他賭M會搶走自己手上的刀。

确實,M搶走了Q手上的刀,他沒有像以前一樣,把刀丢在地上。

M把鋒利的刀尖送進了自己的胸部,鮮血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Q拼命地去堵M胸部的血洞,可終究是無濟于事。

M當即斃命。

臨死之前,他忍着痛意,最後一次親吻了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少年。

M說,愛Q讓他好痛。

Q患上了抑郁症,在痛苦中沉淪了好幾年。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當年M的父母發現了他和Q的事,兩夫妻一氣之下把M送進了所謂的矯正機構。

這對M和Q的感情來說,實在是一場重大的考驗。

可是,M沒能經受住這場考驗。

其實姜棋還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

所謂的Q不過是個代號,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恐怕就是姜棋本人。

曾經傷害自我,随波逐流的,是姜棋。

被一個善良的人救贖之後走向光明的,也是姜棋。

尚且懵懂時對一個和自己同性別的男孩動心的,還是姜棋。

他曾深愛的那個人,是用他手裏的匕首自我了結的。

我說:“失去摯愛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他自顧自地說,上大學後他選擇了心理研究方向,在課上聽說了“羅密歐與朱麗葉效應”,磨難越深,愛得越深。

他問我,明明他們已經經受了這樣的磨難,可為什麽他不愛他了,為什麽他死了。

我說:“也許,他不是不愛你,可能是因為太愛你,所以才心甘情願赴死。”

姜棋自嘲似的問我,這算什麽愛。

我說:“你自己也清楚,那什麽矯正機構的手段有多殘酷,我聽說從那裏頭出來的人,會留下很多後遺症。”

姜棋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些年來他已經了解了太多這方面的事情。

姜棋問我會不會自殺,有沒有想過一死了之。

我說我為什麽要死,我愛這世界,我想活着。

姜棋問我不痛苦嗎?

我說當然痛苦,一想到餘謹楓就恨得牙癢癢,恨得心疼。

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我有什麽理由恨他?我有什麽理由因為舒憐的意氣用事而遷怒他?

餘謹楓看我的目光,讓我心堵得想哭。

我問姜棋,餘謹楓知道他和M的事嗎?

姜棋說,餘謹楓不知道。

我知道,考題的答案一定和M有關。

餘謹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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