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天
春天
已經是春天了,我在學校裏度過了一個沒有餘謹楓的冬天,難怪,我感覺這個冬天特別冷。
我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失眠多夢,頭暈心悸,易乏易累,心髒的狀況尤其不好。
很多個痛得睡不着的夜晚,我都靠藥物入睡。冬天時零下五度的夜晚,寒風狂作的夜晚,孤獨的,冷清的,無意義的夜晚。
心理醫生說我仍有些心理障礙,可我自己卻并未察覺,大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不過我也有很配合地接受治療,定期和心理醫生見面。
如果非要說心理障礙的話,我每次看到心理醫生的時候,都不由得害怕。
我想,這是姜棋給我留下的心理陰影。
上課的時候,收到了我媽發來的消息,她說祝我生日快樂,我這才想起,我的生日到了。
其實我從小到大對過生日并沒有什麽執念,不過是年齡虛長一歲,身上的擔子又重一分。
可今年我媽好像變了個人,她給我轉了錢,讓我和同學一起慶祝生日。
我說我沒心情也沒時間。
她說我撒謊。
我說我沒朋友。
她沉默了。
我确實沒幾個朋友,和我關系最好的那個,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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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哭了,她說她對不起我,從小到大都忽視了我的情緒。
我說沒關系,無所謂,被忽略又不會死。
我到蛋糕店挑了一個六寸的蛋糕,讓蛋糕師幫我畫了一棵淡綠色的楓樹。
很好看,我很喜歡,餘謹楓應該也會喜歡的吧。
我把蛋糕帶去了醫院,可我走進病房的時候,餘謹楓卻不見了。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愣在原地。
這時,醫生走了進來,他的神情有些嚴肅,我的心已經碎成一片又一片了。
“你不是說他的狀況很好,三個月之內會醒過來嗎?”
我攥着蛋糕袋提繩的手握成了拳頭。
醫生說:“那是預測,事實與預測總是有些偏差的。”
我心如刀割,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為什麽不通知我,為什麽……”
醫生說:“我們得先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這也是病人的意願。”
“什麽意願!他都死了還有什麽意願!”我瘋狂地捶着地板,哭喊聲越來越響亮。
我覺得醫生可能想把我轟出去,可我沒辦法,我忍不住啊,我男朋友死了,我是有多絕情才能忍住不哭。
“病人家屬,你在說什麽?什麽死了?”醫生不明所以地問我。
“我求求你別再提這個字。”我哭得快要窒息。
我有種預感,如果我再哭下去,那張床就輪到我躺了。
我趴在地上痛哭,這時候,我感覺到有人走到我身後,輕輕地拍着我的背,我以為是醫生好心安慰我。
誰知道他卻突然唱起了歌,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我的淚水徹底決堤了。
“當風吹過長野
撩動舊時萬裏榮枯
芳華謝時間它為什麽低聲無語
看了幾載花開或是垂敗
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唱歌的人分明是餘謹楓,我是因為太想他而産生幻覺了嗎?
“又是一年暮秋
楓紅十裏染了滿懷
待白雪落了你我滿頭朝朝暮暮
深埋淺藏年歲春光猶在
你在哪裏等我回來”
就當是幻覺吧,就當是餘謹楓的靈魂隔着時空禁锢擁抱我吧。
“我的愛
是長風是曠野是落葉的楓
是紅葉是白雪是四季沐歌
是為你心動為你心恸
為你
是為你而已
你在哪”
我好怕,我好怕這首歌到盡頭的時候,餘謹楓會随着這歌聲一同消失。
“是四月是暮春是長野的風
是冬月是初冬是楓的長野
是我的愛人我的一生
愛你
我永遠愛你......”
這首歌逐漸走向尾聲,我的哭聲平息了下來,餘謹楓,你最後的靈魂要消失了嗎?
“可不可以不要走。”我蒙着頭,甕聲甕氣地說道。
餘謹楓說:“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是變成鬼之後在夜晚注視着我嗎?太悲情了吧。
誰知道醫生卻說:“病人家屬,病人讓我們晚點通知你,所以我們沒告訴你他已經蘇醒的消息,現在我們正式通知你,病人餘謹楓于4月22日上午蘇醒,觀察幾天後就能辦理出院手續了。”
醫生的語速不快不慢,可在我聽來,簡直就像是延緩兩倍的慢放。
餘謹楓沒死?觀察後出院?
真的假的?
醫生宣布完這個消息之後便轉身退了出去,我仍趴在原地久久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我聽見餘謹楓叫我小野,他讓我起來。
我又開始哭了,被他扶起來之後我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臉,果然是餘謹楓。
我哭得更厲害了。
為什麽,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我還以為你死了。”我委屈得不得了,向餘謹楓哭訴着。
餘謹楓一下一下輕柔地撫摸着我的頭發,低聲安慰我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回來了,以後他都不會再松手。
他還說,祝我生日快樂。
蛋糕剛剛被我砸在地上,有些微微摔散了,但我和餘謹楓都不介意。
我只點了一根蠟燭,意味着一生一世。
餘謹楓為我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我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了一個願望。
我的願望是,我一輩子愛餘謹楓,他也永遠不要放手。
餘謹楓說自己沒事了,可我還是要他留下多觀察幾天,聽醫生的話準沒錯。
他輕輕地環着我的腰,在我耳邊說愛我。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怪怪的,有一絲想把他推開的沖動。
他想吻我,在他湊過來的那一瞬間,我的心髒跳動如擂鼓。
最後我還是偏頭躲開了他的吻,我說,抱歉,我可能暫時有些接受不了。
他有些失落,但馬上振作精神跟我說沒關系,他有耐心,有時間,讓我重新接受他。
我說,但願吧,願我們還能重新找回當初的那份感情。
這一晚我沒有回宿舍,而是和餘謹楓擠在一張病床上,我窩在他懷裏,輕輕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藥水味。
我問他疼不疼,他說一點也不疼。
我說他騙人,怎麽可能一點也不疼,那麽多刀同時刺進身體,就算是神仙也得顫三顫吧。
他笑了,說其實是有點疼的,但只要一想到是為了保護我,他就不疼了,反而覺得很開心。
我不明白,這有什麽好開心的。
他問,如果那天姜棋真的信守承諾放了我,我還會和他重歸于好嗎?
我沒有回答,但是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餘謹楓一定也知道我心裏的答案。
餘謹楓說,他躺在床上這幾個月裏,有好幾次快要死掉,但一聽見我的聲音,就又燃起了活下去的欲望。
他想和我在一起,一起度過未來的每一天。
我們關了燈,屋裏一片昏暗,我支起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着餘謹楓的眉目。
我當然還記得,在我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裏,我也曾像這樣一遍遍打量着他。
只是那個曾和我隔了一個過道的暗戀對象,此刻正和我身處同一張床上。我在他懷裏,他的手臂輕輕地環抱着我。
我克制住內心翻湧的痛苦和排斥感,顫抖地吻向他的額頭。
他向我索吻,我卻躲開了,我們現在最多只能這樣了。
林語和張俊聽說餘謹楓醒了,自然是很高興。
他們打趣我,說我這塊望夫石終于等到了心裏的人醒來。
我被他們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我一直為校外的出租屋續租,但我和餘謹楓還是回到了宿舍。
因為我現在沒有辦法克服心裏的恐懼,和餘謹楓同處一室,一起睡覺,親熱,這樣的畫面只能存在一時,長此以往,我會痛苦,會逃跑。
我幫餘謹楓鋪好了床,收拾好了衣櫃,他只管拎包入住。
宿舍又重新回歸了四人寝的模樣。
餘謹楓進宿舍的時候,張俊和林語放了幾響禮花,驚不驚喜我不知道,反正我被糊了一臉。
清洗了一陣之後,我覺得沒問題了才從陽臺進入宿舍。
餘謹楓坐在桌邊走神,目光呆滞無神。
這可把我吓了一跳,他該不會變成傻子了吧?我以後只能嫁給一個傻老公了?
呸呸呸,想什麽呢,誰說要嫁給他了。
誰知道餘謹楓見我進來之後,立刻恢複如常,我問他在想什麽,他說什麽也沒想。
他突然朝我伸出手來,可伸到一半卻又停了。
我問他怎麽了,他說我頭上還有一片彩帶。
我對着鏡子把頭發上的彩帶摘了下來。
這小彩帶還怪難處理的,我心想。
張俊說,晚上一起吃飯,慶祝餘謹楓出院,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畢竟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好好吃過飯了。
可是臨近下午的時候,我在校選課上認識的女生書亦告訴我,今天是小組作業截止的最後一天。
我心裏咯噔一下,想起來了,我和書亦同一組,但我壓根兒忘了小組作業這回事兒。
我對自己的疏忽感到非常抱歉,書亦表示諒解。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我和書亦約了自習室的讨論區一起做小組作業。
我當然想盡快做完,晚上還要和餘謹楓一起吃飯,慶祝他出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