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根號三
根號三
其實迪盧克并不明白為什麽你跟着熒一起冒險。
熒有實力,但是你只是個沒有神之眼的普通人而已。玩些刀槍劍戟似乎還挺在行,但遇上魔物,有神之眼的人跟沒有神之眼的人比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今天你一如既往賴在酒館裏喝酒,教酒鬼溫迪劃拳游戲。他學的很快,于是你幾乎把你能知道的酒場游戲都教了一遍。
你贊揚他學習能力極強,心裏腹诽着照這樣下去,跟溫迪玩游戲的人底褲都能輸光。
“話說回來,你作為旅行者的夥伴,為什麽不跟着熒一起去做委托呢?”
溫迪眨眨眼,在你意料之中的詢問起了關于熒的事情。
不過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奇怪,你認真回答:“因為那是旅行者的委托呀,我為什麽要陪着一起?我也有自己的委托要做。”
溫迪一副“你能做什麽委托的”表情。
你擺擺手:“我做的就是些清理清理酒莊灰塵,給大家送送菜之類的的簡單委托而已。”
“噢——”溫迪了然,不再追問下去。
你也沒繼續說話,而旁邊的迪盧克一直很沉默。就連你提到他的晨曦酒莊時,他都沒怎麽擡頭。
是的,這樣就很好了。你享受着這一刻的平靜,早就接受了自己作為普通人的影響力。
其實能跟風神這樣喝喝酒說說話,也不是随便人都能做到的吧?
下一秒,你就看見暈乎乎的溫迪跑到酒館外面拉着流浪漢聊天去了。
你:……
迪盧克擡起頭的時候,你還在一個勁喝酒,眼睛放空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只是眼神從未落在他身上過。
他并不在意你,直到有一次更深露重時,他處理完酒館的事情回晨曦酒莊的路上,意外聽見一個女聲壓抑的痛呼。
你靠着一顆并不圓滑的粗糙石頭,用能動的左手一遍一遍舀起湖水向腿上澆灌,想要洗清傷口上的污垢。泉水冰涼,澆在傷可見骨鮮血淋漓的腿上時,你忍不住弓起脊背,撞向背後的石頭。
堅硬的石頭不是你的依靠,它用棱角的邊緣劃破了你的脊背。但這種疼痛遠比你受得傷小,你只能在一次次清洗傷口時為了忍住劇痛不斷撞向背後。
一只手能捧出來的水很少,你不知道要多少次才能洗幹淨黏在你血肉上的沙粒與青草。
迪盧克在看清是你的時候忍不住走過去,走近後愕然愣在原地。
月光下,少女的黑發被血汗浸染,她瘦小的身軀像瀕死的魚一遍遍拍打着背後的硬石。右手整個被扭曲,像是一個醜陋膨脹的青紫色麻花。很顯然,這只手已經廢了。
她意識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人事物,只是下意識地捧水—洗—撞——如此反複。
迪盧克大步走去,蹲下身查看你的狀況。右手整個被廢,從胸口處到腰有一道極長的雷劈傷,左腿小腿傷可見骨,除此之外的就是數不清的劃傷與搓傷。
你像是在血水裏浸過一遍,面色慘白。
迪盧克知道這麽嚴重的傷必須得通知阿貝多才可能救你一命:“我現在帶你去雪山。”
你聽不見任何聲音,血湧到了你的耳朵裏。
你只記得自己落到了一個很輕很柔的懷抱裏,男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氣味……
意識瀕臨之際,你抓住男人從鎖骨處垂下的辮子:“我一個人可以。”
“離我遠點。”
“……”
“右手必須被截肢,我會控制不讓她大出血。但問題其實是胸口到腰的雷劈傷,傷口很深,估計已經傷及五髒六腑。就算要救……估計也活不長了。”
你聽見阿貝多在宣布你的死訊,忍不住想笑,剛彎起的嘴角因為劇痛又抽搐起來。
意外的,你看見熒居然也在。有個長發男人背對着你,喉嚨裏像是含了把炙熱的沙:“熒,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是遇上魔物了嗎?”
阿貝多思索:“不是說這個少女只會接一些簡單的委托嗎?看來是路上遇到了伏擊……”
熒看見你的傷口,眼眶通紅,攥着拳頭,她沒有回答迪盧克的問題。
今天做委托的時候,熒意外發現了有關哥哥的線索,但是深淵法師步步緊逼,眼看線索就要斷了。
你原本一直躲在樹後跟叢林裏的丘丘人打架,畢竟沒有元素力的你,最害怕的就是深淵法師。但是熒是你在提瓦特大陸唯一交心的朋友,當機立斷站了出來。
“你去追線索,這裏交給我!”
熒擔憂地看向你。
你對她笑:“這次跟以前一樣,不到第二天別來找我。熒,我不會有事的。”
她咬着嘴唇,還在猶豫不決,在你的一聲聲催促下終于選擇轉身離去。
熒知道你會零點回血,但從沒看過你的傷口。
她現在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除了後悔以外沒有別的情緒。
不對,她還要保護你。
熒看見你對她揚起一個僵硬的傻笑,于是抛下阿貝多和迪盧克,坐到你的身邊。她俯下身,極力去聽清你說的話。
“帶……我……走……”
別讓他們發現,屬于我的秘密。
熒垂淚點頭,将你抱起來,雙手一下子濕透了。
“熒,你要帶她去哪?”阿貝多制止了她,“你的夥伴現在狀況很不好,不及時治療的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熒搖頭,抱着你的雙手在顫抖。
你躺在她懷裏,透過血光看見牆壁上的時鐘。
十一點五十八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走……”
懷裏的少女竭力喊出一聲,整個人顫栗起來。
熒一抖,撞開阿貝多迅速離開。
經過迪盧克的時候,他看見受傷的黑發少女眼神冰涼,比雪山的松樹還要冷清不可靠近。
這個時常醉倒在天使的饋贈的少女,看向他時的神情卻像一柄冷刃劃破他心口。
而阿貝多則是垂下手,轉身搗鼓藥劑。今夜的雪山很冷,又有一個人要消失了。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在漫長的歲月裏昙花一現。
但更多的,都說不上是什麽“昙花”。他們平凡努力,卻還是容易葬送在普通魔物的攻擊下。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阿貝多想着,卻忘不了那個女孩離去時沙啞的聲音。
走……去哪兒呢?
零點一到,你的傷口全部愈合,整個人煥然一新。你接過熒遞給你的繃帶,裝模作樣的把露出的肌膚都纏了一遍。
“阿鹿,你确定還要跟我一起嗎?阿貝多和迪盧克看見你完好無損的樣子一定會起疑的。”
你點點頭:“只要我不死,他們就肯定會起疑。鬼鬼祟祟的躲着太麻煩了,不如正大光明跟着你。”
你對她揚起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你放心,他們對我最多三分鐘熱度。我只要閉嘴不說,他們也猜不到我的秘密。”
于是,第二天跟蒂瑪烏斯去交涉的阿貝多意外的看見黑發少女正舉着纏着繃帶的右手對僵硬的迪盧克笑嘻嘻打招呼。
“早上好啊!”
你順路拍了拍阿貝多老師的背。
阿貝多意外你的健康,于是跟着你進了天使的饋贈,還沒開口就被迪盧克搶先:“你的傷都好了?怎麽回事?”
你聳肩:“就是好了呗,還能怎麽回事。 ”
迪盧克并不追究你消極的态度,他垂下眼睛,緩緩道:“你傷很重,我……熒很擔心你。”
你笑的更開心了,眼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來一杯酒吧。”
“鈎鈎果汁。”迪盧克面無表情,“受傷不宜喝酒。”
真麻煩。你撇撇嘴,悶頭悶腦地喝下去。
阿貝多觀察了一會兒,終于向你開口:“你的傷看起來都好了,關節活動正常,心肺功能正常,語言交流通暢。這個繃帶……可能只有些擦傷還沒修複好。即便是這樣,你的恢複力也異于常人很多。”
你不喜歡他用打量的目光看你,雖然他并無惡意,但你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供他研究的實驗物品,沒有其他存在的意義。
你抓住他語言中的陷阱:“恢複力?我是個連神之眼都沒有的普通人,能有什麽恢複力?我可不像熒那麽特別,可以靠神像回血。”
“噢?”阿貝多微笑,眼睛眯起來:“那可否告訴我,你的傷口是怎麽恢複的呢?”
誰要告訴你。
那夜你極力要離開雪山,防備之意不言而喻。阿貝多明明知道,卻還是試探性詢問你的秘密。對于他而言,出現一個略在計劃以外的人,只是一個可供研究的對象。
你心裏冷笑一聲。
你懶洋洋啜了一口果汁:“實不相瞞,我有一個神藥。”
“什麽神藥?”不知何時,溫迪也湊了過來。
真熱鬧,真稀奇。
你心情不知為何更差了,迎着三人炙熱探究的目光,敷衍道:“叫伸眼蹬腿丸。”
說罷,你揮手離開了酒館。
迪盧克想叫住你,卻猛然發現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們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嗎?”
溫迪和阿貝多都怔了一下。
是啊,他們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曾知道,卻要探究你的秘密。他們只管叫你:旅行者的夥伴,卻從未在意過你本身。
太沒有禮貌了,溫迪想,得找個機會跟你道歉才行。
你心裏不痛快,在野外找丘丘人酣暢淋漓打了個架,卻沒想到惹來了丘丘王。
又是九死一生的場面,但好在昨天對抗深淵法師的時候你琢磨出了一套很有效的破盾打法,許久過去,你刮痧終于把丘丘王刮死了,自己也累的夠嗆,連滾帶爬跑到風起地的神像下面休息。
你很喜歡這裏,這裏有樹,有神像,有河流,是你可以依靠的地方。
雖然你無法靠觸碰神像回血,但你就是喜歡受傷後來到這裏。你躺在地上,看着層層疊疊的樹蔭交錯,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你散開的黑發上,泛起熒光。
“诶嘿~找到你啦!”
蘋果酒的氣味飄過來,你睜開一只眼睛,看到是溫迪又閉上了。……擾人清夢。
溫迪對着你左看右看,看見你腰間的傷口龇牙咧嘴了一下:“傷的不輕噢,不用你的伸腿瞪眼丸嗎?”
你不理他。
“要不我去叫阿貝多?他感覺對你很有興趣!”
有興趣才怪。
“唔……我沒辦法治愈你诶,好奇怪?”溫迪喃喃一聲,輕輕戳了戳你的臉:“那個,我去把熒叫回來?”
你終于睜開了眼:“她在忙。我沒事。”
“可你明明有事~”
你覺得這個愛裝傻的風神試圖在套你話。
“話說回來,你叫什麽名字呢?”
溫迪笑眯眯地,坐在你能睜眼就看見的地方。
你面無表情:“根號三。”
“……什麽?”
你繼續面無表情,“我叫根號三。”
孤獨的根號三,怎麽也除不盡、殺不光的根號三。
你被自己逗笑,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你騙人!”溫迪氣鼓鼓地。
對,你騙人了。
“我叫鹿人迦。”
“?好奇怪的名字。”
“對,你知道迪迦奧特曼嗎?我是它遠方親戚。”
“這樣啊,你好啊鹿人迦!”
你好啊,溫迪。
你看着頭頂的風神像,閉上眼睛休息。
你知道,溫迪知道你的秘密。
但他什麽也不說,只是在你每次等待傷口複原時,會有一道輕柔的風安撫你頭痛欲裂的情緒。
你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他發現的。或許是很久之前的一次,你太痛了,你躲在神像底下哭,聽見一個少年的聲音。
他的聲音像泉水一樣清澈幹淨,驅散了你身邊的血腥氣。
“謝謝你,溫迪。”
“……不用謝噢。”
風神看着睡在草叢上的黑發少女,他彎腰在她額間落下一個輕巧的吻。
然後他擡起頭,對着不遠處神色複雜的迪盧克微微一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