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競

心競

祝靈曜從地上撐持爬起,看到縮在牆角的熊恩後,虎牙的夢魇再次襲擊心頭。

“真抱歉,吓到你了。”鬼爺對她溫和說道。

熊恩瞠目而視,一時忘了自己身上的痛苦。

其實祝靈曜比他好多了。她雖然面如土灰,神情憔悴,但卻沒什麽刑虐的痕跡。唯一的槍瘡還得以包紮,只是經歷了剛才的那一摔,身前的紗布上,微微溢出幾滴血珠。

但是他以為,她安全歸隊了……

祝靈曜搖晃了一陣,終于站穩身體。她盡可能地平複情緒,向周圍打量了一下,然後硬着氣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

現在不是抒情敘舊的時候,從進來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她應該怎麽做了。

“你就是鬼爺?想問我哪樣,或者想讓我整哪樣?”

祝靈曜避開熊恩,抑着恐懼直目看向那個人。

“你咋咯曉得我不是要殺你的?”

男人新奇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小姑娘,心想,她和當年的阿K還蠻像的。

“死也不是現在,不然你也不會讓人給我治傷了。”祝靈曜說道。

“要問的很多,那就先從槍開始吧。”鬼爺從她身後走來坐下,說,“我很好奇,你是咋個把那些槍都毀了的?”

“我打了空槍。”

當侵略的目光從對面探來時,祝靈曜下意識地低了低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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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K說,調槍清槍的時候她全程盯着你,你校完之後也得馬上交她再驗。這麽緊密,你哪來打空槍的機會?”

隔間幽思的K姐聽到鬼爺的審訊,也立刻朝門偏過頭,仔細地偷聽了起來。

“她再盯,也不會盯到每一個手指的動作,總有插空的時候。而且難的不是下手,是把握力度。” 祝靈曜觀察着鬼爺的臉色,閃了下眼睛,“校槍時我用三發子彈,K姐驗槍用一發,她驗完就不讓我再碰了。所以在她接手之前,我得提前算好力,讓撞針都斷在第四發之後。最好,是全毀在第五發!”

鬼爺驚愕地看着她,眼裏不自覺地流露出贊賞之色。但他還是難以置信,于是繼續追問道:“打空槍确實能損壞撞針,但是每個槍也各有特點。你為喃就敢保證,每一個力都能正好壞在第五發上呢?”

其實當時“調”完後,祝靈曜也不敢保證。但現在看鬼爺的神色,她知道,自己真做到了。

一種複雜的自豪感升至心頭,雖然來的不合時宜,但也予了她幾絲堅持的勇氣。祝靈曜深深呼了口氣,說:“我七歲就摸槍玩槍,每個槍的脾氣我都清清楚楚。你的槍我校了兩個,心裏就有數了。所以也不算全毀,還是有幸運兒的!”

說到這,祝靈曜忍不住撇頭嗤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譏诮對方,還在嘲弄自己。

“還有,替我謝謝K姐,她的槍法實在太板紮了,簡直百發百中!但凡她打差了多驗一槍,我也就鑽不了這個空子了!”她諷刺着說道。

“哈哈哈哈!難怪她一定要将你帶回來呢。”鬼爺笑噱而談。

祝靈曜看着他的态度,膽子稍稍肥了些,但也不敢有所大意。雖然她現在看起來有了一點價值,但是這些冷血惡魔,時刻都會翻臉無情。

“還有什麽話嗎,我算算我還能活多久。”她探着對方的口風,特意問詢試道。

“你這麽天才,我可舍不得殺你了。”鬼爺嘉許地看着她。

“那我給你們搞事,你放了我師兄!”祝靈曜堅心一搏,直接說了出來。

“阿曜!不!”

熊恩驚異地看着她。方才他聽着兩人的談話,一直都戰戰兢兢,但是現在,他再也不能隐忍了。

“你可真敢開嘴。”鬼爺看了看熊恩,對祝靈曜笑道。

祝靈曜知道自己沒資格談條件,但是如果她被動,那就更沒機會了。

“你應該信佛吧?”

祝靈曜想起了那個天天續火的佛龛,她決定賭一賭,說:“你當時都饒了他一命,又何必再殺他呢?更何況,他的死活對你都沒用。”

鬼爺輕輕一呵,轉移了話題問道:“你師父和你師兄關系好嗎?”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祝靈曜信口胡謅,“師兄就是他的天,他要是蹬腳了,師父能日了天!”

她不知道提高熊恩的重要性對不對,但是她覺得鬼爺這麽問,肯定就是想威脅師父。現在師兄已經奄奄一息,如果讓他們覺得他還有用,說不定,還能給他多續些生機。

不管怎麽樣,祝靈曜想,先讓師兄活下來再說!

“那他和你的關系呢。”

鬼爺打斷了她的心思。

“處不攏。”祝靈曜不屑道,“他撈我就為讓我替師兄潛,結果沒料到我這憨不碌出的師兄自己先上了。師父知道了訾呢很,于是就把我硬踢了進來。實話告訴你吧,我當初根本就不想來,現在,也一點不想回克!”

“你也回不去了。你在這又吸毒又殺人的,回去就得上山挨子。”鬼爺說完,移目看了下熊恩。

聽見那兩個詞後,熊恩整個人神色一昏,已然僵在了原地。

“你不該找黃毛報仇,那娃娃是你師妹殺的呢。”鬼爺對着熊恩幽然說道。

祝靈曜不敢回頭,她恨恨盯着鬼爺眼裏的險笑,牙齒漸漸咬破了下唇。

“阿曜……”熊恩弱弱喚道。

“對,我咂粉了,虎牙也是我殺的,可這還不都是你們逼的?”祝靈曜舔了舔唇上的血絲,幹脆對着熊恩破罐子破摔,“你退得早當然清清白白,可我還得接着潛下去!你以為卧底那麽容易嗎?我不這樣整就暴露了!是,我殺了虎牙,但我也給了他解脫!而你,但凡你當初能有點用處,他就不會出事,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祝靈曜知道師兄心裏很痛,但是不痛不斷。熊恩那種優柔的性格,如果真賺下來了機會,別為了所謂的情義和她死在一起。而且她想,這種話,這種場面,鬼爺應該很喜歡。

只要能讓他能走成,恨自己也無妨。至于她自己……

她自己……大概也是會痛的吧。不過無所謂,她可以盡量不去想這些事。

忘了就好了。祝靈曜想。

熊恩凝望着祝靈曜,早已淚流滿面。只要她出言反駁鬼爺,哪怕是假話,他也會相信的。他看出祝靈曜想讓他恨她,但他怎麽可能會恨?他一絲怨都沒有,有的只有重重的心痛。

熊恩很想安慰師妹,但開嘴後,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覺得自己沒有發言的資格,畢竟,那個孩子是為他先死的。

虎牙拿下了他的枷鎖,又成了他新的桎梏。

鬼爺滿意地觀着好戲,等熱勁差不多過去了,才緩緩開口諷道:“小姑娘,你這‘投’的态度是不是有點太痛快了?”

祝靈曜斜了他一眼,說:“哼,彎彎繞繞的有意思嗎?我曉得我自己是個什麽德行,也不想挨你們的一頓白篩!反正早晚都是要招的,何必去沖那個靶子?我在‘宮’裏呆了那麽些年,學到第一個的道理就是适時應務,第二個道理就是命大于天!”

她回頭指指熊恩,厲着紅眸繼續激言:“我師兄被你們打成這個樣子,你覺得雲滄鎮那些人會在乎嗎?他們只會覺得,又不是我們逼你整這個的,是你自己願意流血;他們只會說,你整這個就應該為我們流血!然後該咂粉咂粉,該‘溜冰’‘溜冰’!你要是殺了他,也就我師父能難受幾天。上面頂多輕飄飄地扔一句‘他是為正義事業犧牲的’,然後連個名字都不刻的草草一埋,不用個幾年就忘的連渣都不剩了!”

祝靈曜本是要胡言亂語,但順着氣一股勁罵下來後,想到雲滄鎮的真實情況以及自己将來的命運,她的假語之間,也不由自主地雜了些肺腑真言。

“我師兄是個條子,我不是……我最多只是個線人。”祝靈曜苦笑了一下,“為了卧這個底,我無名無份,知法犯法,就像個憨腚一樣!當時在‘狗熊’手裏,我鉚不脫沒辦法。但是現在,我不想再替他賣命了!”

K姐倚在門上靜靜聽着,不知不覺,早已失散了心神。手裏的毒煙亦悄燃将盡,但直到其間的餘灰燙落指尖,才讓恍惚的人猛然驚醒。K姐掐滅煙頭,發現自己的手臂又開始戰栗。自從那日被王磊清緊緊擒住胳膊後,她的手腕總是神經性微顫。

遙望着沉沉的暮霭,她又想起了當時王磊清問她的問題,那個她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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