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咫尺之遠(細修)
咫尺之遠(細修)
乍一聽到這消息,徐野心裏很是吃驚。怎麽也無法把它和周然這個人聯系在一起。無關乎別的,因為這種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記憶裏的周然總是很溫和很好說話的樣子,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酒窩,雖然比自己大了一歲,卻完全沒有其他大孩子那樣把他當小跟班使喚的想法,比起于圓,周然甚至更加照顧他。
小時候鄰居家有大人逗他,問他是更喜歡姐姐還是哥哥,徐野認真想了好一會兒才在于圓堪稱“灼灼”的目光中鼓起勇氣小聲說:“哥哥。”
聽了這話,衆人都大笑起來,接着問:“為什麽更喜歡哥哥?”
“嗯……因為姐姐有時候如果我一直煩她會很不耐煩,但是哥哥會特別溫柔地說‘好呀。’”
大人們哄然而笑,于圓也故意使壞地嚷嚷着要告訴周然去,徐野恨不得一把給于圓揪回來,整個人可以說是羞憤欲死。直到很久之後,這件事還時常被人拿來打趣。
徐野完全沒想到小時候心裏“溫柔懂事的哥哥”居然會變成一個在常人眼裏“悖逆世俗”的人。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周然的父母長年在外工作,忙得沒有時間帶孩子。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家看看父母孩子。
周然被爺爺奶奶帶大,一直很懂事,常幫爺爺奶奶幹一些活,什麽做飯、洗衣、上山割草之類的都很熟練,還偷偷背着大人們給徐野和于圓兩個堪稱“四體不勤”的小鬼炒過蛋炒飯吃。
那時候三個人時常一起玩,最喜歡的就是幾人一同用蜘蛛網去抓蜻蜓玩。
為了抓蜻蜓,他們先要找一根軟韌的竹篾條,彎折起來形成一個圓圈,再找一片蛛網 ,用彎折的那部分竹篾将網裹在上面 ,随後就蹦蹦跳跳到野草地裏去網蜻蜓。
徐野手笨,老是弄得很慢,跑得又沒有兩個大點的孩子快,總是慢一步,等他遲遲趕去參賽,蜻蜓早就被兩個人捕得七七八八了。
每每這個時候,兩個大孩子收獲頗豐,徐野就只能看着自己網上的一兩只蜻蜓費力地掙紮着。
“我不玩了。”小孩子脾氣一上來,徐野一把就将蛛網扯了下去,将蜻蜓從網裏摘出,蜻蜓一時失去了束縛都拼命地掙動起翅膀,但殘留的蛛網仍舊頑固地附着在上面,透明的翅膀被蛛絲纏上些許,像黏着的幹膠,再奮力一時也只能飛出少許距離。
“走,我們到那邊去捉,那邊蜻蜓可多了,都在蒿草叢裏。”周然自然牽起他的手腕,沒看見似的将徐野往另一邊草地走去,順手拾起丢在一旁的竹篾條,将自己的網上的蛛絲全數粘裹過去。
Advertisement
徐野霎時便忘了剛剛戰果不豐的失意,即刻又興沖沖地随着周然去另一片“戰場”了。于圓聽聞有更加的好玩的去處,也立馬小跑過來準備大幹一場。幾個小孩子又嘻嘻哈哈地追着蜻蜓跑起來。
當年的鄉村還未像如今這般沒落,随着城鎮化的推進,雖已有隐隐的凋敗之勢,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人煙稀少。
鄉村青年人小孩都還算多,老人們腿腳皆尚算硬朗,時常串門聊家常。
大人們吃飯的時候都還習慣端着飯碗到外面的院子去同臨近的幾戶鄰居一塊兒吃。小孩子們也被引着紮在一堆吃飯玩鬧。
周然也還在。
徐野還記得那個時候,人多卻不顯吵嚷,反而有種熱鬧的靜谧。
太陽冉冉下沉,夕陽最後的一點霞光靜靜着落在地平線上,散漫地灑了點餘晖,稀稀落落映在人群之中。
周然經年未見的面貌也依稀在這微光之中漸漸清晰起來,恍若隔世的夢境,越過時光飛躍而來。
回憶裏籠罩着的朦胧漸漸散去,現實的影象逐漸重疊至清晰 ,徐野的意識也回了籠。
周然。一種近于純真感念的情懷破土而生。
原來時空交疊,情感也能跨越山海。
天氣逐漸炎熱起來,熱得人都懶懶的不想出門。
窗外豔陽高升,光亮刺透玻璃窗面打在徐野臉上。外面的蟬鳴也顯得愈發焦躁起來,嘈雜的聲浪一陣一陣地震得人腦子也發起了熱,太陽穴跟細針密密麻麻地紮一樣,輕輕跳起來。
徐野整個人都被這燥熱的氣氛給炸得心煩意亂,一會兒是關于日後大學的種種瑣事,一會兒是令他厭倦的雜人閑事,一股腦兒地往頭裏撞。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一把掀開被子,趿着拖鞋跑到客廳開了風扇坐着玩手機。
外婆早起去趕集了,于圓昨天也受了姐妹的邀請一大早就赴約聚會去了,家裏就只剩徐野一個人。
自從三年前隔壁的劉家阿婆去世,整個院子裏也就剩下了兩戶人家,除了周爺爺周奶奶,就是外婆,其他人家不是搬到城裏,就是已經出去打工了,整個院子都空蕩蕩的,襯得空氣都愈發寂寞起來。
剛和同學聊着天,于圓的電話就撥了進來,一開口就是一陣吐槽:“我跟你說我真的醉了,我姐妹非要去逛集市,結果遇到三嬸了,我的天,她一來就問我大學找沒找對象,然後要把她兒子說給我。有沒有搞錯诶!她兒子!整日不學無術,23了還和個大寶寶一樣!還說什麽大家從小看着長大的互相摸得清家底。我真的尬死了!”
徐野:“你不要……”他害怕堂姐一如既往地看不慣就怼上去。
話還沒有說完,于圓就對着電話喊了聲:“先不和你說了,我剛剛看見三嬸兒在那邊買菜,得趕緊挂了,回來再說!”說完就挂了電話。
徐野記得三嬸的兒子,普普通通一個人,就是讨嫌得緊,整日裏無所事事,聚一幫朋友喝酒吹牛,除此之外,倒也沒有犯過什麽大錯。
就是一直糾纏着于圓,對方顧着情面不好翻臉,他倒也無所自覺。
挂了電話,徐野百無聊賴,換了拖鞋打算到外邊去逛逛,到外婆家近一周,自己都沒怎麽出去逛過。他一邊穿外套一邊打開了大門。
門一開,眼前幾乎是立刻“金光乍現”,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等緩過勁兒,徐野随意往院子裏一掃,還沒等邁出大門,就看見對面的周爺爺家門前有個年輕人在晾衣服。
雖然臉被垂下來的衣物下擺遮去了大半,徐野還是在一瞬之間就反應出來了對方的身份。
如夢初醒。
一個多年未再吐露出口的名字幾乎要躍然而出。
周然,或者說,和以前一樣——小然哥。
他沒想到這麽快就會再遇見對方,雖然前幾日才重新聽到了他的名字,自己也曾多次于某時某日偶然間想起過這個人,但多年未見,反而令他近鄉情更怯起來,不知如何開口。
當徐野正萬分糾結惆悵時,沒想到周然卻已經發現了他。
周然靜靜地看着他,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一對酒窩微微點在唇邊,開了口:“徐野。”
不再是小野了。
周然看上去還是那麽溫和,只是脫去了兒時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青年的舒朗清俊。
但徐野就是覺得現在在面前的周然離現在的自己好遠好遠,比記憶裏的周然還甚,遠到不可捉摸。
徐野對上周然靜默地眼睛,忽然覺得有點想哭。
就好像丢失了很久的東西,念了很久,多年以後失而複得,卻反而顯得陌生疏遠了。
但他還是要回應。
“好久不見,周然。”